唐堂推开工作室大门的时候，心里还是抱了一点小期待。
    比如顾因为他的忽然离去感到不爽，也直接撂挑子跑了之类的。
    但是当他看到录音室的方向传来明晃晃的灯光的时候，这个愿望一下子啪地一声破灭了。
    顾城正坐在录音室里，弹着吉他唱着歌。
    不可否认，以唐堂目下无尘全世皆是尘土的眼光来看，这个顾城音乐方面还是有一造诣的，但是与唐堂的多变风格不同，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很忧郁的感觉，只是忧郁也都压在平和下面。
    有人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顾城大概属于沉默中沉默的那一类人。
    唐堂推门进来之后，顾城抬了一下头，明显是看到他了，还对他笑了一下，只是手上的动作没停，吉他的和弦明亮而沉稳。
    唐堂坐在调音台的前面，看到他着急离开没能捡起来的那些纸都被收好重新放回了台面上，最上面一张纸被人打了红圈。
    《梦想的泡泡》
    这是他的第一部专辑。
    录音室里面的吉他声忽然换了一种调子，声音清亮而欢快。
    “我说想要就是要，不必扭扭捏捏推推拖拖太无聊……”顾城的声音与唐堂不同，即便是轻快的节奏，以他的温和音调唱出来也不那么明快了，但是却有种令人心境平和下来的力量。
    隔着玻璃，顾城又对他弯眸一笑。
    他的头发可能是挑染过，在录音室里特殊的光线下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泽，一张脸不像是唐堂有些苍白的感觉，而是瓷白的那种白，睫毛很长，鼻很挺，唇很薄。
    薄唇的人一般都很冷淡，比如慕倾袂那样。
    而这个顾城弯眸一笑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乖宝宝之流。
    但是唐堂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挑眉。
    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这个原唱面前唱他的专辑？挑衅吗？
    这张是他第一份专辑，虽然他对于自己第一份专辑达到这个程度很满意，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是有稍许稚嫩的成分在。
    尤其是他还有一个‘原唱不火，翻唱火’的诅咒名头在。
    因此当顾城从录音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唐堂的脸已经快要拉到地上了。
    “怎么了？”顾城看到他的表情，不禁一愣，“是我唱的不好听吗？”
    “没有，”唐堂的语气明显就是在说‘有’，却也并没有打算给顾城指点一番的意思，伸手在台上的纸张上点了点，“这是什么意思？”
    顾城看到那摞纸，笑了。
    “我想选这一首作为专辑的主打歌曲，可以吗？”
    可以吗？
    唐堂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微妙。
    他们两个人的合作专辑，却放唐堂的曲目作为主打歌，一般都是放两个人合作的曲目，或者挑选一首近期的听众印象最为深刻的一首。
    放他的第一首专辑里的曲目，还来问他可不可以。
    唐堂忽然有自己是一方恶霸，而被收保护费的顾城捧上一叠大钞还讨好地问够不够的错觉。
    顾城没忽视他脸上的错愕，笑了笑之后走过来，指尖压在了纸张的边缘，“我……最喜欢你的这首歌，”顾城说话永远是慢条斯理，听的唐堂一阵鸡皮疙瘩都不知道该起还是不该起，顾城继续说着，“歌词立意完全抛却了世俗人的偏见。其实一个泡泡会飞的多高呢？飞不了多高就会碎掉了，但是唱了你的歌，我忽然间觉得这个泡泡能飞的很高很高。”
    唐堂拧眉，听着这个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但是他内心很容易就小气地直接当成嘲讽的调调，表情有些不好看。
    经纪人从哪里找来的二百五，还什么音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顾城还打算继续自我陶醉，“好像……”
    “好了！”唐堂点了点桌子，忍住脾气还客套了一句，“跟你合作很高兴，我们重新选定一下吧，我不怎么想用这首。”
    说完之后唐堂都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一个大拇指，有进步！
    “能够跟你合作，我也很高兴。”顾城愣了愣，笑着回复了这句话，说的比唐堂真情实意多了。
    两个人挑挑选选了半个小时，都没什么进展。
    唐堂期间拿起手机看了不下十次，后来干脆忍不了主动给齐娜发了一条消息。
    到家了吗？
    齐娜没有回复，于是唐堂看手机的频率就从三分钟一次变成了一分钟一次了。
    “女朋友吗？”顾城停了下来，看着他。
    “嗯……”唐堂被问得一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理论上来说，现在的他的感情线，已经不是可以拿出来随便谈论的事情了，需要保密。
    唐堂在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吐槽了一下签约公司的麻烦。
    更何况，他还没有正式向齐娜问出那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像齐娜这么优秀的人，唐堂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步骤混过去，他得精心准备一下，或者，等自己的身份能够够得上齐娜的时候……
    算了那太遥远了。
    唐堂想的有些飘忽，要不就在这次专辑发布之后？
    顾城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唐堂看手机的频率即将达到半分钟一次的时候，齐娜的消息回复了过来，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嗯。
    唐堂不仅有些头疼，火还没消呢？
    也不知道表嫂怎么样了，现在估计只有表嫂那边有了消息，齐娜才能平息下来吧……
    “唐先生，不如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顾城微笑着，无比善解人意的样子。
    唐堂放下了手机，“别叫我唐先生，听起来就很……叫我唐堂得了！”
    ‘恶心’两个字唐堂没往外说，最近这段日子，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比如怎样委婉地拒绝自己不喜欢的称呼。
    “好。”
    顾城笑了笑，翻出了一张纸，“这个怎么样？”
    唐堂看了看他指尖点着的曲名——《彩虹》
    不是字面上的那个彩虹。
    是所有腐女们都懂得的那个彩虹。
    怎么说，这首歌并不算是由他全部原创的，而是两年前有个资深‘彩虹迷’写了词过来请他谱曲，唐堂本人对彩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词写得还不错，那段时间也恰巧空窗，于是就随意谱了曲玩玩儿。
    “彩虹迷”听了之后很高兴，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唐堂还在他们那圈子里小火了一把。
    然后呢？
    然后又有无数翻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了，还因为这些翻唱本身就是‘彩虹’，比唐堂更加有心灵和精神方面的体会，所以唱的时候就格外的有感觉。起码比唐堂这个比铁钉还直的直男唱的有感觉。
    很好，翻唱又唱翻了原唱。
    提起来唐堂就一脸的难以描述。
    所以顾城提出来的下一秒，唐堂就直接拒绝了，“不好。”
    虽然点的还是他的歌，但还是不好。
    “为什么？”
    这一次顾城却没有轻易放弃，“你讨厌同性恋么？”
    “什么？”唐堂有些惊讶，不明白顾城为什么会问这么跳脱的问题，他们现在需要研究的难道不是哪个曲子更适合作为主打歌吗？
    “讨厌吗？”
    顾城锲而不舍地看着他，文质彬彬的脸上带着平静，但更多的却是执拗。
    唐堂忽然有缩脖子的冲动，愣了一会儿后才道，“我不是。”
    他没有直接说讨厌不讨厌，但力度却足以让顾城接下来有可能会问的更多问题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