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陆橘有些愕然，旋即轻笑道，“你这么舍不得我吗？”
    沈桃喘着粗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会儿，开口道，“少爷知道吗？”
    陆橘默然，“他会知道的。”
    空气沉默了下来，沈桃盯着她，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陆橘手腕上，忽然费力地抬起手，她受了伤，因此，只是单单一个抬手的动作也勉强无比，陆橘以为她想要什么东西，连忙道，“你要什么，我来帮你拿。”
    沈桃却摇头，拒绝了陆橘的帮忙。
    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块手表，陆橘认出那是她当初给沈桃的，此刻看见她拿出这块手表，有些愕然。
    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沈桃将手表丢在床边，“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就把这个也拿走吧，”沈桃的语气变得有些漠然，放下手表后就重新躺好，不再看陆橘，“我并不擅长‘睹物思人’。”
    “沈桃……”
    陆橘垂眸看了看那块手表，眸光闪动，轻轻闭了闭眼，“对不起，我是一定要走的。”
    她将手表捡了起来，缓缓起身，沈桃又冷声道，“把卡也拿走，我不需要。”
    这一次，陆橘没有再拿，转身离开了病房。
    给沈桃的卡是陆橘的工资卡，她特意将这张卡留给沈桃，也是有自己的算盘的，她当然知道慕倾袂手眼通天的能力，所以不敢留任何线索。
    陆橘走在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里，夕阳早已经落入了地平线，只留天边靛青深蓝的光芒，不远处已经有星子悄然绽亮，如人间许多不可说的心意，独自寂灭苍穹，不为凡人所触碰。
    回了慕宅后，九儿就欢快地扑了出来，像个腰部挂件儿一样挂在了她的腰间，“橘子姐姐，橘子姐姐，你是不是又去看沈桃了呀？”
    “对啊，”陆橘笑着将她抱起，小小的孩子，身体轻盈又柔软，抱在臂弯里如一捧温柔的梦，陆橘近乎珍重地将她抱着，眼角禁不住笑出盈盈的泪意来，九儿十分敏锐地发觉了，伸出小手将那抹因为努力微笑掩饰，而被挤出来的泪滴，“橘子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好像有沙子掉进眼睛里了……”
    因为撒谎的对象是个小孩子，陆橘也就没有用多么高超的谎话，说的面部红心不跳，还作势想要伸手去揉。
    九儿连忙扒下她要揉眼睛的手，拧着小眉毛认真地道，“不能揉！会伤了眼睛的，九儿给吹吹！”
    她玉雪可爱的小脸儿凑近前来，两只小手认真地放在陆橘的脸上，嘟起嘴巴一下下认真地给陆橘吹眼睛。
    她吹得认真也用力，腮帮子鼓鼓得，像是鼓风机一样，陆橘的头发都被风吹了起来。
    陆橘的眼睛并没有进沙子，所以九儿这么吹，她就只觉得簌簌的痒，痒里又平白地生出许多心酸来。
    九儿看着被她‘吹’出来的泪水，有些慌乱，“橘子姐姐，是不是九儿吹得太用力了？”
    “没有……”
    陆橘笑着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一下‘沙子’，笑道，“九儿好厉害，沙子被吹出去了！”
    “真的吗？”
    九儿惊喜地瞪大了双眼，随后又有些得意地昂起头，“嘻嘻嘻，九儿说的对叭！以后橘子姐姐再有沙子眯了眼睛，九儿还给吹！”
    “好……”
    陆橘笑着应，心底的酸意却更甚了。
    管家忽然寻了过来，陆橘还以为他是来找九儿，管家却对她开口道，“陆小姐，您能过来一下吗？”
    找她的？
    陆橘有些迷惑，却也没有多想，摸了摸九儿的头，便起身跟了过去。
    管家没有带着她走太远，走了几步，看九儿蹦跳着回了房间便停了下来，陆橘这次知道了，这是不想让九儿听见什么。
    管家的面色是难得的恭谨，语气却隐约夹杂着悲伤，开口道，“明天是老爷夫人的忌日。”
    老爷夫人的忌日？
    陆橘一怔，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慕倾袂的父母。
    “陆小姐，我跟着少爷十几年了，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来，少爷从不会在任何外人面前展露任何弱点，世人只看见少爷的能力，却从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就算是少爷，有些时候也需要别人的帮助……”
    更准确的说，少爷需要的是陆橘的帮助。
    这么多年来，陆橘是唯一一个能让少爷如此上心的‘外人’，他看到少爷为陆橘开了太多次的先例。
    少爷是个商人，做事情讲究回报，但是对于陆橘，他几乎是不遗余力的付出，却也只是默默的付出。
    就算没有大小姐的事情，依照少爷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开口，向陆橘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倒不如，让他来替少爷开这个口。
    管家缓缓说着，陆橘也安静地听着，心里有些难言的苦涩，为这些年被迫掩饰自己的慕倾袂。
    可管家为什么忽然跟她说这些。
    “明天少爷跟大小姐会一起去墓园，我希望……”管家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挣扎犹豫的神色，最后他像是才坚定下来，认真地看着陆橘道，“我希望，陆小姐您能够安慰他。”
    “我？”
    陆橘怔然。
    “可是……明天他们去墓园，我也不能——”
    管家知道陆橘在顾虑什么，道，“少爷会让人您一同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过来求陆橘的原因。
    老爷夫人的墓园，除了固定的人员在看守清理，从来都不会有外人能进去，小小姐因为太小，也没有去过。
    少爷却要让陆橘一同过去。
    单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太多问题了。
    “让我去？”
    陆橘呆了呆，眉头越拧越深。
    之后便是下意识的拒绝，“我怎么能过去？我还是别去了。”
    她当然知道墓园代表的意义，更不可能会答应了。
    “陆小姐，”管家的声音有些发抖，看着陆橘的眼神近乎哀求，“我知道您会拒绝，所以赶在少爷之前过来找您，就是想求您能答应。”
    陆橘：“……可我……”
    她从小到大，最难拒绝别人的要求，何况现在面对的是管家这样年龄是她长辈的人，可这件事情她不能答应也不敢答应。
    “陆小姐……”
    管家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我明白您为难，但我今天豁出这张老脸来恳求您——”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陆橘跟管家两个人都齐齐一怔，管家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看着不远处缓步走过来的慕倾袂，张了张口，到底没能说出话来。
    陆橘也没有开口，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慕倾袂听到了多少，又是不是看到了她拒绝的态度。
    陆橘下意识地不希望他看到，可理智却偏偏处处逆着她，陆橘微垂着头，眸中复杂情绪滚滚难休。
    慕倾袂走到两人面前，黑眸幽深如深潭，先在陆橘身上落了落，最后凝眸看向管家，用了质问的语气，“你跟她说了什么？”
    “少爷……”
    管家有些苦涩地开口，“我只是——”
    “管家问我晚上想吃些什么，”陆橘忽然开口，慕倾袂和管家都为之一怔，便看见陆橘扬起一抹微笑道，“我说什么都可以，管家就急了，一定要我说出具体的名目来。”
    慕倾袂缓缓扬起眉头，显然是并不相信这样牵强的说法，黑眸再一次掠向管家，陆橘悄悄给管家递了个眼色。
    如果被慕倾袂知道，管家刚才拼命要求她的事情，恐怕会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