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里在导演圈里是出了名的毒舌，一生气，两撇小胡子都跟着抖。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来，好歹粉底盖了个七八成，一开机，眼神又跟一潭死水似的，拍了七八十条，没一条能看。
    这也就是楚瑾瑜了，他是忍了再忍，到现在才吼出来。
    化妆师离冰源最近，被吼得一哆嗦。
    失眠。
    虽然就俩字，但这种无力感从楚瑾瑜嘴里说出来，合作过多次的郑万里竟也觉得不好再毒舌下去，拍了拍楚瑾瑜的肩，虽然是奔着拿奖去的作品，你也，也不要压力太大，还是身体最重要。
    楚瑾瑜没说话。
    跟在郑万里身后的副导演面如死灰：导演你不是说干不死就要往死里干吗
    不光是睡眠不足，加上心里也不静，实在是状态太差，郑万里这种国内顶尖导演根本不能接受凑活，给楚瑾瑜放了半天假，先拍其他配角的戏份。
    楚瑾瑜对郑万里微微一弯腰，郑万里拍了拍他的背，行了，别给我整这些虚的！今天滚回去歇好了，明天给我往死里干！
    楚瑾瑜点头，接过助理手上的风衣披上，转身离开。
    从业12年，他从来没有这么不专业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是因为一个人。
    *
    回到家，郑可岩已经走了，留了纸条，还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没事儿，让他放心。
    发小的脾气他很了解，昨晚是借酒发泄，今天酒醒了，不管心里多难受，肯定是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
    楚瑾瑜放下纸条，开笔记本，登论坛，点开聊天框。
    自己昨晚的那条消息还孤零零地横在那里，金色的小太阳亮着。
    楚瑾瑜全身疲乏，胸口却很烦闷，像是有一股火要冒又冒不出来，憋得难受。
    [菜鸟666：阳神，请您解释一下，您如何从我们不超过5句的言谈中判断出我们三观不合？]
    这次，聊天框上方立即显示正在输入中，楚瑾瑜坐正，看着那行时有时无的小字提示，心提到了嗓子眼，等高考成绩也没绷得这么紧。
    楚瑾瑜等了好一会儿，上方正在输入中的小字没了，聊天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今天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菜鸟666：？]
    刚刚点了发送，就显示发送失败，孤独的问号左边出现了一个红色叹号，下方提示：【对方拒绝接受您的消息】
    他被心向阳，拉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老师：呵？！
    第3章
    楚瑾瑜盯着那个刺眼的红叹号，简直无法相信。
    他居然被拉黑了！
    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睡衣都没换，直接脱了鞋上床，拉过被子蒙着头。
    黑暗里，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喉咙里憋着的那口火放出来能燎了这间屋。
    一把拉开被子，拖鞋都没穿，开笔记本，开浏览器，删除收藏夹排第一的人工智能论坛。
    老子自己开除粉籍！
    灌了大半杯凉开水，楚瑾瑜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活了快30年，都是清冷的性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暴躁，无法自控。
    虽然是最坏的结果，但也算是做了了断，一放松下来，昨晚没睡觉的疲乏全都反上来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好像被漫天黄沙迷了一样磨得慌。
    楚瑾瑜趴到床上，随便拉过被子蒙到身上。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7点。
    饿醒的。
    下床开冰箱看了看，刘姨走的时候没做完的蔬菜都蔫儿了，再就是鸡蛋和可乐，没什么现成吃的。
    刘姨前两天请假了，她儿子今年高考，最后冲刺阶段，肠胃炎又加重了，得回去照顾加陪读。
    他给刘姨发了3000块钱红包，告诉刘姨他这么大个人，不用担心，让她先专心照顾孩子上学。
    肚子咕噜咕噜叫着抗议，楚瑾瑜给助理发消息，给他带点吃的来。
    银灰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楚瑾瑜扫了一眼，拿起手机，给纪宇打电话。
    你认不认识什么做人工智能的工程师？我想补补专业内容。
    我远方大表哥家的大外甥在向阳科技做技术主管。
    可以，明晚我没有夜戏。
    好，那我问问他明晚加不加班，前段时间听说997都快加秃头了。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肖然就给他送来了一菜一饭一汤。
    他胃不好，晚上不敢吃多了。
    就一个菜一碗饭也没能吃了，剩下的放进了保鲜。
    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老人都过日子，剩菜剩饭不舍得扔，耳濡目染的，他也跟着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虽然知道这样不好。
    *
    贺明阳抿了一口咖啡，目不斜视地看着研究报告，集团内部软件突然响起来。
    技术部主管胡罗博：[哭]
    贺明阳放下杯子：怎么了？
    胡罗博：贺总，我的欧洲十日游可不可以延期？
    贺明阳：为什么？
    胡罗博：我远方小表舅是楚老师的经纪人，楚老师好像要拍《AI来临2》了，找我去给楚老师上课[开心]
    贺明阳：哪个楚老师？
    胡罗博：楚瑾瑜！楚大影帝！
    贺明阳狭长的桃花眼眯起，指尖从容地敲击键盘：不能延期。
    胡罗博：为什么？！
    胡罗博：求求贺爸爸！[大哭]
    贺明阳：行政部已经给你们报好团了。
    胡罗博：欧洲十日游VS楚瑾瑜影帝OMG！休假也要让我做这种秃头的抉择！
    胡罗博：贺总，技术部都要去十日游，那您能给介绍个靠谱的工程师吗？我得给小表舅交作业啊。
    贺明阳：联系方式。
    胡罗博：跪谢贺总！我小表舅微信号dashuaiyu。
    贺明阳加上经纪人的微信，约好明晚8点去上课。
    *
    这几天干冷干冷的，拍外景临时搭的棚子，御寒功能基本为0。
    吃过午饭，楚瑾瑜披着羽绒服，坐在小电暖气旁看剧本。
    昨天休息好了，今天状态马上回来了。
    一上午拍得很顺利，郑万里喜笑颜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楚，就爱你这样一条过的小宝贝。
    周围所有人石化，一言不合就骂人的郑导，管楚影帝叫小宝贝？
    楚瑾瑜嫌恶，闪开郑万里的手。
    郑万里轻咳一声，所以，趁你状态好，今晚加一条夜戏。
    楚瑾瑜皱眉，你没提前说。
    郑万里一下子炸了，你昨天那个状态停一天工，你也没提前跟我说啊！你知不知道浪费我多少钱！
    众人：果然还是咱家郑扒皮~
    楚瑾瑜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头疼，拍就是了。
    郑万里瞬间安静下来，急匆匆找编剧去了，反差之快，好像刚才炸毛的人不是他一样。
    导演们的演技，要是再配一张鲜肉脸，估计演员都得去要饭。
    郑万里是个戏痴，拍戏根本没有时间点，直到拍满意了为止。
    从7点多开始的夜戏，一直到晚上10点多才收工。
    楚瑾瑜换好衣服，披上羽绒服，一上保姆车，助理肖然就递过来暖手宝。
    楚瑾瑜拿出来手机，纪宇一晚上给他打了七八个电话。
    一回过去，纪宇那边就急了，你干什么呢？失联一晚上
    临时加夜戏，刚收工，静音了。
    那你不说一声，人家小工程师在你门口等了仨小时。
    啊？楚瑾瑜歪头问肖然，你没跟纪哥说我今天临时加夜吗？
    肖然一拍大腿，我手机没电了，忘了！
    挂了电话，楚瑾瑜催促司机再快点。
    谁平白无故被晾三个小时也烦透了。
    饶是老司机，从城西到城东，也开了半个多小时。
    高效率拍一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楚瑾瑜在电梯里一直打着哈欠。一出电梯，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右手提着一个黑色商务笔记本包。
    等了他三个多月小时的工程师。
    笔挺的黑色呢子，衬得人肩宽背阔，身高腿长。
    楚瑾瑜深吸一口气，走上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青年一回头，楚瑾瑜怔住，哎？你，你不是前天晚上那个还不知道名字，有事吗？
    青年今晚没被醉汉纠缠，脸色明显好很多。
    昨天感觉青年像个大学生，今天一拎上商务包，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又稳重。
    楚老师好，我是罗博的同事，帮他来上课。
    啊，这么巧。
    贺明阳看着楚瑾瑜一笑，是啊，真巧。
    楚瑾瑜开门，把工程师迎进书房，指了指书桌，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贺明阳点头，拿出笔记本打开，坐着等开机的时候，环视了书房一周，墙边的红木书架上四层摆满了书，地上还有一箱子刚打开的书，还没往书架上放。
    贺明阳想起楚瑾瑜做访谈的时候说过，平时爱好就是看书。
    因为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对他要求很严格，家里电视只能看新闻联播，写完作业也不能出去玩，爷爷是研究历史的，家里有很多书，没事儿干就只能看书，他10岁就看《资治通鉴》了。
    贺明阳看着书架里一排排的大部头，想象着Q版楚瑾瑜抱着他们啃的样子。
    萌萌的，又有点心酸。
    喝水。
    贺明阳回过神来，接过白色玻璃杯，莞尔一笑，谢谢。
    贺明阳熟练地登上账号，我们就从论坛的一些简单的资料贴开始学吧。
    贺明阳下滑收藏夹，找到事先挑好的内容，针对初学者，难度较低。
    哦，这个我看过，楚瑾瑜弯腰，指了指上下三个标题，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看过。
    你也上论坛？
    楚瑾瑜点头，拉了个椅子在旁边坐下。
    贺明阳眼角溢出一丝笑意，想了下道，那你平时喜欢看谁的帖子？
    被拉黑的红叹号再次浮现眼前，楚瑾瑜皱眉：我不想学心向阳的帖子，换个别人的吧。
    贺明阳挑眉，为什么？
    楚瑾瑜冷冷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贺明阳点着鼠标右键的指尖顿了顿，微微翘起，好，那就看看别人的。
    一回到首页，一个很火的新帖被顶到了最上面。
    【惊！论坛大佬心向阳真实身份竟是贺氏集团总裁贺明阳！】[新][火]
    楚瑾瑜指着帖子：看看这个。
    贺明阳饶有兴味地看向楚瑾瑜， 不是不喜欢吗？怎么又要看了？
    看楚瑾瑜抿着嘴不说话，贺明阳嘴角噙着笑，食指轻点鼠标。
    据内部可靠消息，心向阳，阳神，真名贺明阳，23岁，贺氏集团总裁！哈佛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毕业设计拿了图灵奖！贺明阳自去年接手贺氏后，不顾集团老头子们的反对，坚持创办了向阳科技，是国内人工智能发展的领头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你爸爸走到哪儿都是你爸爸！]
    [阳神的脑让人羡慕，阳神的钱让人嫉妒啊！]
    [爸爸！看儿子跪得标准不？]
    [我不想看爸爸牛逼的生平，我就想舔我爸爸的盛世美颜！]
    楚瑾瑜冷哼一声，怪不得，年少轻狂。
    贺明阳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身旁的人，你怎么看出来的年少轻狂？我看着挺年轻有为啊。
    哦，差点忘了，你是向阳科技的，当然向着你老板说话。他私下里是什么人，你知道？
    贺明阳忍住笑意，反问，那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跟他
    你跟他怎么了？
    楚瑾瑜轻咳一声，这跟上课无关，不说别人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贺明阳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一会儿，修长的食指在鼠标左键上若有若无地轻点，压住嘴角的笑意，我叫贺明明。
    你多大了？刚毕业吧？
    我30。
    嗯，你虽然长相年轻，但是为人处世很稳重。
    贺明阳似笑非笑地看着楚瑾瑜，是，大家都这么说。
    贺明阳看着页面右上角头像旁边很小的心向阳三个字，茶色的双眸深不见底，手指顿了顿，轻点鼠标关掉论坛，莞尔，既然你不想跟心向阳学，那就看我U盘里的资料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奉上，么么，明天开始日更，爱你们~~
    第4章
    这个贺明明虽然说话向着心向阳，但是专业素养没得说，体系条理，讲解幽默，楚瑾瑜听得聚精会神。
    下课，楚瑾瑜给贺明明又倒了杯温水。
    贺明阳抿了一口，想起上课前楚瑾瑜一提到自己浑身带刺的样子，可爱又让人好奇，放下水杯，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楚老师，心向阳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楚瑾瑜瞥他一眼，年轻人，知道老板太多秘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贺明阳耸肩，自己的秘密自己都不知道，才没有任何好处。
    痒。
    贺明阳走后，楚瑾瑜去冰箱拿了瓶酸奶，站在窗边喝酸奶，看到楼下一辆红色迈巴赫停在了贺明明身旁，贺明明拉开副驾驶坐进去，红色迈巴赫一个骚气的甩尾，消失在小区尽头。
    前天是玛莎拉蒂，今天是迈巴赫，有钱就是任性。
    不过这个富二代，不狂。
    *
    上午10点，贺明阳处理完文件，腿搭在办公桌上，闭着眼睛右手揉太阳穴。
    助理敲门进来，被老板的大长腿迷到腿软，偷偷看了一眼老板如画了眼线一般的睫毛，脸红道，李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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