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知道刘稷看破了他的伪装,所以才在吃饭时恪守弟子礼仪,以韩昭为先。被刘稷识破韩昭完全不意外,但他不明白刘稷为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甚至还一脸轻松愉悦地以三公子的身份和“顾崇明”谈论刘瑾。
这样让人看不透的刘稷让韩昭有些焦躁,按理来说刘稷有成长是好事,但韩昭的感觉却不太好。
虽然嘴上说着想吃鱼,但整顿饭下来,那盘鱼刘稷一筷子都没动过。
当兵的人吃饭很快,不到一刻钟,韩昭与刘稷先后停了筷子——这两人连吃饭的步调都莫名地契合。
“你们慢用,我先回车上了。耿毅,吃完饭泡杯茶来。”丢下这两句话,刘稷起身朝车上走去。
刘稷走后,韩昭也起身离开。
两个人离开后,饭桌上的气氛突然间轻松了起来,苏辛伸出手越过桌子夹了一块早就觊觎的鱼肉,一边撸刺一边朝耿毅建议道:“下次这种他们不吃的好吃的其实可以摆到我面前。”
耿毅疑惑:“顾先生也不爱吃鱼?”他还想向顾崇明秀一手呢,结果浪费表情了。
苏辛回道:“因为他不会挑刺嘛。”
说完怕耿毅不明白这个冷笑话里面的笑点,苏辛还贴心解释道:“这是反话,批作业的时候先生超会挑刺。”不会挑鱼刺,但挑起他们的刺来又狠又准。
耿毅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三公子也是。”
苏辛丝毫不奇怪,脱口道:“徒肖师嘛。”
耿毅没听清:“什么?”
发现自己说漏嘴的苏辛急忙改口:“额……没什么。”
这头,后脚离开的韩昭钻进了刘稷的马车,他想和刘稷好好谈谈,坐在了刘稷对面,叫他:“赵寄!”
刘稷冷淡地看向韩昭:“顾先生在叫谁?”
韩昭意识到刘稷不想认他,他确定了刘稷在生气,却不太明白刘稷生什么气:“你在生什么气?”
他在生什么气?
听,这语气多像从前,如同在对一个未知事的孩子说话,潜台词是:你这气恼真是幼稚且让人无法理解。
顿时,一股无名火在刘稷心中生起。
刘稷倚着软枕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先生喜欢赌博吗?”
韩昭不知道刘稷想表达什么,于是没有回答,沉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就拿押大小举例吧,如果大和小都买多半是会赔本的吧。但换做现实呢?”
“有识之士择明主侍奉,但选择一个似乎不太保险,那多选几个呢?每一个都投资,这样就一定会赢吧!”
这很荒谬,韩昭并不认同,他也不认为刘稷真这样想。果然,刘稷下一句就是转折。
“但抱着这样想法的赌徒忽略了一点:忠诚也好,爱情也好,是排他的。人心是肉长的,被冷落了会寂寞,被遗忘了会悲伤,被伤害了会疼痛……发现背叛后,那些旧情还算数吗?还是觉得对方一直卑微地依恋自己,所以可以不用顾忌他的感受,肆意妄为?”
刘稷越说越激动,甚至逐步逼到韩昭面前,伸手抵住车壁,将他困在自己臂弯里,逼他与自己对视。
自己寻找他三年,为他担忧三年,他却抛弃自己投入刘瑾的阵营。
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怎么敢这样做!
第81章 面具
三年,足够天下改头换面,足够一批人被人世遗忘。
没人还记得韩昭,没人还在意那个已经覆灭的凉州,也没人再叫他赵寄。
以至于刘稷都开始怀疑凉州的九年光阴是不是他的臆想……他似乎一出生就是三公子,没有师父,没有亲如兄弟的少主,只有自私冷血的父兄与阴险深沉的先生公良尹。
可惜刘稷天生记忆里极好,他还记得,记得韩昭给他讲解兵法时低沉悦耳的声音,记得韩昭手把手教他枪法、骑术、箭术时的体温,记得韩昭隐忍克制却又不经意流露在细节处的关心,以及他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维护与庇佑……
他恼恨自己记性太好,以至于如今还能回忆起那些感觉与温度,所以显得荆州的夜特别寒凉。
为了成为韩昭期待的人,成为成熟稳重的领袖,他每一天都在努力。
然而好不容易重逢的时候韩昭却躲着他,并扭头投入了刘瑾的阵营。
三年的思念担忧化作了怨恨,悲凉的情绪自刘稷心底生起,浇在被苦痛折磨的内心上,顷刻间变为燎原的怒火。
韩昭听明白了:刘稷在为他入刘瑾麾下生气,以为自己选刘瑾是在做两手投资。
被如此误解韩昭有些恼怒,他反问刘稷:“你觉得我背叛了你?”
“忠诚”是韩昭心底隐秘的疤,如今质疑他的又是他付出全部心血的刘稷,话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嗅到了里面的□□味儿。
他不想与刘稷吵架,一则有失自己师父的风范,二是吵架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平静解释:“那不算背叛。”
韩昭觉得自己从没有真心侍奉刘瑾,所以不算背叛。
但刘稷想的不一样,他以为韩昭在说背叛的定义。背叛的前提是有忠诚,如果韩昭从来没有在心里给予过他这样的地位,还算得上背叛吗?
是啊,他算什么?
他只是被韩昭用来接近皇权的工具,韩昭当初救他也是因为他的翌室血脉,这些在当初离开凉州的那个夜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他还在妄想,妄想能从韩昭这里得到更多,如今被伤到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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