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条消息, 是:有什么事不能跟妈妈说呢?
郑漫握着手机,坐在床上, 只感觉呼吸很困难。
他仰起头, 把眼内的涩意逼回去, 然后机械的点开朋友圈。
刚划拉了两下, 就看到了季凛的动态。
是一张照片, 看起来像是右腿, 好大一个口子, 血肉尽显。
郑漫瞳孔猛地紧缩。
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
季凛那个傻逼, 还配文在那哈哈笑, 说开学第一课就是证明自己是铁血男儿。
郑漫点开对话框,想骂他,又想问他现在怎么样。
犹豫了半天, 最后把手机放下。
当做没看到, 当做没看到比较好。
他刚把手机放下, 还没来及叠被子,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拿起来一看, 是季凛。
郑漫愣住。
握着手机像是握住一块烙铁。
半晌,才终于点开。
季凛:你们放假了吗?
郑漫看着那消息,不知该怎么回复。
季凛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一起回家吗?
郑漫望着这句话,眼眶发热。
他岔开话题, 问季凛:你的腿怎么回事?
季凛瞥了一眼自己还包扎着的膝盖,想着要不要卖个惨,哄着漫漫和他一起订车票。
踌躇了片刻,回他:就摔了一下,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已经不痛了。
骗人。
郑漫咬着牙,把手机甩在床上,自己翻身下去。
那么大一块伤口,怎么可能一晚上过去就不痛了?
他气闷的踢了一脚椅子,站在那,平复了一会心情,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郑漫:那就好。
两边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郑漫才回复之前的消息:我国庆不回去。
季凛有些发愣:那你待在哪?
郑漫:宿舍。
话题没办法接下去了。
季凛回了个哦哦,便茫然的坐在那,不知该干嘛了。
室友都去训练了,教官说他可以晚点来,怕人太多,给他又撞伤了。
要求的时间是九点,这会才七点半。
周雅刚刚给他打了早餐过来,还放在下面。
季凛鼓起勇气,发了条消息给郑漫,想着一鼓作气,说完了,然后再去吃饭。
然后现在有点不愿意吃了。
吃不下去。
他柜子里有之前买的月饼。
中秋的时候在军训,季凛想把月饼给郑漫。
然后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原本想着回去的时候再给他,现在也
他烦闷的抓了抓脑袋。
之前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啊?莫名其妙买什么月饼。
明明也知道送不出去。
季凛瞥向自己的抽屉。
里面装的,送不出去的礼物,越来越多了。
但月饼不能放进去,月饼放不久。
最后这包装精美的月饼,被他提回去,然后拿去送礼了。
还惹得爸爸妈妈对他一顿说,说他乱花钱。
顺便对着他受伤的腿一顿念叨。
其实到回家这天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了。
但国庆节还比较热,短裤这么一穿,结痂的腿露出来,确实有些吓人。
郑漫他妈妈过来玩的时候,看到季凛,问起郑漫。
说那孩子放假不肯回来,现在消息也不回复了,问季凛和郑漫有没有联系。
季凛沉默的摇了摇头。
郑漫妈妈叹气:他之前说不要他爸爸付学费,要自己申请助学贷款的时候,我就该注意到的。可到底是为什么?
季凛呆呆地看着电视,有些空茫。
是啊。
为什么?
漫漫他想干什么?
季凛妈妈还在那劝导她,说应该只是孩子闹脾气了。
至于为什么闹脾气
季凛妈妈皱了皱眉:会不会是因为囝囝?
郑漫妈妈犹豫:可不应该啊,我对漫漫和对囝囝都是一样的,甚至对他更好,只是说囝囝年纪比较小,更需要我陪伴。
但确实不是没有可能。
她还记得郑漫小时候,在那发脾气,说讨厌囝囝,讨厌妈妈的场面。
再加上总有些爱嚼舌根的,对着漫漫说三说四。
可能孩子确实是有怨气,只是一直没说。
郑漫妈妈叹气:难啊,早知道我真的不该把囝囝生下来的。
你这话别让囝囝听见了,季凛妈妈连忙提醒她,不然囝囝该伤心了。
郑漫妈妈只能叹气。
又说还是季凛妈妈这样好,只有一个孩子,就不会有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况。
对这个好,怕那个有意见。
对那个好,又担心这个难受。
明明人已经很累了,对两个孩子真的是几乎付出一切了,却两边不讨好。
生都生下来了,囝囝也这么大了,再说这些就没意义了,季凛妈妈劝她,现在也只能想办法把两个孩子都带好了。
又说让她等漫漫自己一个人先待一阵,冷静下来了,再跟他好好交流。
孩子嘛,有时候就是有点钻牛角尖,一点点大的小事,弄得跟天翻地覆一样。等长大了,就会知道了,都是自己想太多,爸爸妈妈总是为了他们好的。
又让季凛多关心一下郑漫。
都在一个城市,哪怕不是一个学校,也还是互相照应一下嘛,季凛妈妈朝他道,你毕竟是个做哥哥的,有什么矛盾,漫漫不肯来找你,你就去主动找他,把矛盾解决嘛。
季凛妈妈一直对于他们俩小孩忽然之间的生疏各种不解。
问是为什么不一起玩了,又不肯回答。
反正季凛妈妈就认定了,估计是小孩子闹矛盾。
她之前还跟季凛爸爸笑,说她小时候,也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闹翻过。
原因是因为她买了一个很漂亮的花绳,去给朋友看,结果朋友说觉得不好看,有点丑。
两人就吵起来了。
然后闹翻了,开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眨眼都几十年过去了。
现在再想起来,就觉得挺好笑的,就这么点大的事,也值得吵一架。
就这么点大的事,就损失了一个好朋友。
在那个朋友之后,季凛妈妈再也没有过更好的朋友了。
虽然已经早就不来往了,但现在想起,说长这么大,最好的朋友是谁,还是会想起她。
所以她一直劝季凛,说不要因为一点点小矛盾,一时的冲动,弄丢了一个朋友。
走散容易,想再找回来就难了,后悔都后悔不来。
季凛只听着,不答话。
如果他和漫漫的矛盾,也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花绳就好了。
可惜不是。
季凛国庆之后回学校的时候,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东西。
都是水果什么的。
他说了不要,提不动,还被爸爸笑话,说这么大一个块头,说提不动。
非让他把东西拿来,说分给宿舍同学吃,再送点给漫漫,顺便劝一下他,让他别跟家里闹了。
季凛拖着大包小包回宿舍,开门就看到周雅仓皇的脸。
脸上还带着眼泪,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肿的。
季凛愣了一下,他就立马转身往洗手间去了。
季凛把东西放下,又从包里拿出枇杷,走过去,递给他:吃枇杷吗?
周雅看向他手里黄澄澄的果子,顿了一下,悲从中来,哭得更难过了。
委屈再也抑制不住,蹲下就开始嚎啕大哭。
季凛站在那,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周雅爷爷过世了。
在放假前一天。
那天晚上他本来请了假,说跟他哥去玩的。
大家还在笑,说想见他哥。
结果到了晚上,辅导员查寝的时候,跟他们说,周雅他爷爷没了。
本来还有一天的课,周雅请假回去了。
几个室友都呆住了。
然后听辅导员说,周雅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现在爷爷没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们给周雅发了消息过去,劝他节哀。
但是节哀这两个字确实太单薄。
周雅撑着膝盖站起来,说自己用一下厕所。
便进了厕所。
季凛站在那,看着厕所,有些担忧。
里头传来周雅小声的抽泣声。
抽泣了两声,又憋回去。
让人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季凛从来没有过亲人逝世的经历。
何况是唯一的亲人。
安慰都无从安慰起。
那些果子什么的,季凛留下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全送过去给了郑漫。
他怕郑漫不肯收,直接到了他们学校,然后给郑漫打的电话。
郑漫正在玩游戏,接到电话,愣了一下。
关上电脑就出门了。
他本来想说自己拿进来的。
到了校门口一看,傻眼了。
这么一大堆,他还真拿不进去。
季凛朝他笑:我帮你搬到你们宿舍去吧?
郑漫无语:也只能你帮我搬了,这也太多了。
他问季凛:干嘛拿这么多过来?我也吃不完啊。
叔叔和我爸买的,我们一人一半,季凛笑,吃不完的分给同学嘛,问题不大。我可是带着这两倍的东西,一路坐车回的S市。
当然是骗人的,真有这么多,他回都回不来。
除了本来的一大半,他还再买了一些其他的水果什么的。
为的就是防止郑漫拿了东西就让他走了。
来都来了,见一面,说两句话就走,总觉得亏大了。
毕竟下次能找到借口过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郑漫提起酸奶和苹果橘子,有些头疼:怎么连这个也从家里拿来了,又不是没得买。
其实是在校门口买的。
季凛咳了一声,附和道:我也说啊,但那些大人也不听啊,没办法。提得我手都快断了。
郑漫顿了一下,转过头,问他:你的腿现在怎么样?
还在发痒,结的痂掉的时候,有时候会牵扯到新长出的肉,疼得像是被几万只蚂蚁在咬一样。
季凛笑着回答:已经好了。
郑漫收回目光:哦。
第78章
季凛以为郑漫信了他的鬼话, 抱着水果到了他们宿舍, 便开始四处扫视。
他感叹道:你们学校好好啊,竟然是二人寝。
郑漫嗯了一声,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让季凛坐下, 问他要不要喝水。
当然要喝, 喝一口水就能多坐一会。
傻子才不喝。
他开开心心的坐下, 等郑漫给他倒水。
尽可能让自己自然的问起郑漫的情况, 新学校习不习惯, 室友脾气怎么样。
郑漫一个字都没回答, 把水递给他, 然后拉开椅子, 坐下, 朝他:把裤子拉起来。
季凛愣住。
郑漫往他受伤的腿看了眼,再次开口:你自己拉起来还是我给你拉?
给季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让郑漫来拉。
他尴尬的笑了笑:真的没什么事, 已经好了。
又站起身:东西送到了, 我就先回去了, 你好好休息。
还没来及走出一步,就被郑漫又摁了回来。
季凛着急:哎呀真的没事!
郑漫蹲在他面前, 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满眼警告。
季凛不敢吱声了。
实不相瞒,郑漫那一眼,看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好久没见过了,漫漫这标志性的生气脸。
也好久没有跟他这么亲近过了。
还来不及心猿意马多久, 就被郑漫拉他裤腿的动作弄得痛得他嘶了一声。
郑漫听到声音,停下自己略带粗鲁的动作。
他抿唇,盯着自己的手,然后站起来,盯着季凛:自己拉。
季凛踌躇:还有商量吗?
郑漫一脸冷漠,显然是没得商量。
季凛叹气,只好低着头,小心的把裤腿拉起来。
还是不小心磨到了痂。
粗糙的牛仔裤从新长出的肉上面划过去,那滋味真的酸爽。
季凛龇牙咧嘴的在那。
极其后悔自己出门的时候换上牛仔长裤的决定。
本来是担心吓到漫漫。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要露出伤口。
并且自讨苦吃了。
郑漫望着他膝盖上的伤口,只觉得怒火中烧。
他冷冷的看向季凛:没有事?
季凛:呃
郑漫面无表情:已经好了?
季凛只能尬笑。
郑漫气不打一处来,站在那,深呼吸了几口,恶狠狠道:疼不死你。
季凛摸了摸鼻子,试图缓和:其实还好,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根本不
话语终止在郑漫一根手指摁向他伤口的动作下,季凛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又不敢躲。
郑漫根本没摁下去,手指隔着一层空气,放在他膝盖前,危险的看他:不怎么?
季凛:
他憋屈的回答:不知道疼得多难受。
疼死你活该。郑漫冷漠的朝他道。
又问他: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说已经在痊愈了,季凛心虚道,只是新肉长好可能还得要一两个月,有可能会留疤。
郑漫嗤笑:不是挺好?伤疤是男人的印记?
季凛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伤疤是男人的印记是他发朋友圈的时候的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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