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娜这个女人,反复无常,很多行为夏渝州都难以理解。就好比这次,陈默刚刚病重的时候,她没去找沈家要钱,由着他自生自灭甚至想靠他临终再捞一笔;后来陈默没了消息,她又跑去求沈天鸿,让他救救这个快死的私生子,走失了十六年的母爱突然汹涌泛滥。
陈默看看自己右手中指,那里因为过早学写字,关节长得有点歪:因为儿童节目组打来电话,说要我去参加一个节目录制,酬金很高。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常常想,如果不是自己足够聪明能赚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场高烧里。无数次痛恨自己的高智商,又无数次庆幸自己的高智商。
夏渝州捏捏儿子的手指头,少年人没什么肉,皮包着细骨头,轻微地弯折错位:现在不是挺好,反正她也不是你妈妈。
不是妈妈,那些对妈妈的期待、失望、难过,便也可以烟消云散了。
是啊,陈默把自己的手指抽回来,把对爱的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愚蠢的行为。
倔强又别扭的口吻,中二得宛如新生血族向德古拉宣誓效忠。夏渝州笑出声,一把扯过小家伙,在那剃成猕猴桃的板寸头上使劲搓搓:没关系的,爸爸爱你。
儿子顿了一下,突然把脸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其实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夏渝州拽他耳朵:就算我比你小,也是你爸爸,是绝对保真、你亲眼看着建立血缘关系的爸爸!
虽然这话听着有点怪,但确实是实话。不管那些狗血的恩怨情仇,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至少夏渝州这个血族爸爸是真的。从出厂转化到交付使用,都是陈默自己亲眼见证的,没有比这个更真的了。
爸爸,谢谢你。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小胳膊骤然收紧,胸前有湿热的液体浸透了衣衫,夏渝州作为老父亲的责任感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回抱住儿子像抚摸小动物一样在他背上顺毛。柔弱的、乖巧的、可爱的孩子呀,这会儿不管提什么要求,绝对要星星不给月亮。
我不想去舅舅那里。
行,咱不去。
我不认识他,他也不是法定监护人,寄人篱下的滋味真的不好。在牙科诊所的这些天,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肯定不让你去,你是我儿子。夏渝州打包票,努力哄孩子。
小朋友哭累了,说着说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夏渝州艰难地把儿子拖回床上安置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房,靠在门板上长长地缓了口气。
单身父亲的生活真是劳累,以后孩子要是多起来估计会焦头烂额。
夏渝州看向走廊尽头的主卧,还是给孩子再找个爸爸一起分担育儿压力比较好。这么一想,直接把自己给逗笑了,心痒痒想去看看司君,抬脚要往那边走,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抓抓自己胸前黏糊糊湿漉漉的一片,眼泪鼻涕的不大体面,又转身回自己房间找件衣服换上。
这屋子里什么都齐备,就是没有外穿的衣服,只有几件款式各异的睡衣、浴袍。挑了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睡衣,丝质的衣料十分贴服,还是个大V领,露出一片白皙的小胸肌。好在就两步路,大半夜的不会碰到什么人。
夏渝州整理好衣服,迅速窜出门,迎面就撞上了精神奕奕的罗恩管家。
啊!夏渝州直接蹦起来。
夏少爷,您这是去哪里?罗恩笑得温和得体。
领主夫人的套房里,什么都有,厕所、浴室、冰箱、饮料、零食,这个时间出来晃悠,一定是有房间里无法满足的需求。
我去喝杯酒。夏渝州随口胡诌。
罗恩了然点头,房间里确实没有酒,抬手示意夏渝州跟他下楼:您怎么半夜想喝酒呢?
喝多了好去爬领主的床。
罗恩:
夏渝州:
糟了,一紧张,把实话说出来了,气氛有点尴尬。
夏渝州干咳一声,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咳,那什么,啊哈哈,我
那真是太好了,罗恩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将倒了琥珀色酒液的水晶杯放到夏渝州面前,少爷会很高兴的。
第89章 少爷
夏渝州嘴角一抽, 干笑着接过那杯酒。
其实他没想喝酒, 大半夜的喝酒太上头。就算不喝酒, 他也是有胆爬领主床的,这一喝酒反而显得自己没胆了。
尽职的罗恩管家, 并不知道未来领主夫人正陷入面子问题的纠结中。就这么温柔和蔼地盯着他,手臂上还带着白色餐巾随时待命:需要加冰吗?
啊,不用, 夜里不喝那么凉的,夏渝州晃了晃水晶杯,我就是觉得, 少点花生米。
喝洋酒配花生米,一定能土到西式管家, 让他无语地走开!
没问题。罗恩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转身去冰箱里取了一碟花生米, 还是那种标准的带干辣椒的炸花生,红彤彤, 油亮亮。
啊哈哈, 罗恩你真是厉害,跟叮当猫似的。夏渝州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 捻起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 慢吞吞喝了一口。
意外的, 有点好喝。
些微的辛辣过后,是雨后香草的甜味,咽下去又会留下淡淡的苦。
这是什么酒?夏渝州又嚼了颗花生米。
青羊氏酿的, 没有名字,狄少主说应该叫年少时的爱,少爷没反对,我想他大概是认同这个名字的。罗恩不疾不徐地解释。
年少时的爱,刚开始是热烈火辣的,像火山熔岩。过程是雨后的草香,干干净净,清清甜甜。失去后是淡淡的苦涩,回味悠长,是时光都难以治愈的。
狄少侠确实有点文豪潜质。夏渝州不甚专业地吹捧了一句。
罗恩微微地笑,没有纠正少侠的称呼:少爷很喜欢这个酒,每次来大宅,都会喝一杯。
夏渝州捏花生米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看罗恩,觉得这老头话里有话:介意陪我喝一杯吗?
荣幸之至,罗恩放下餐巾,在对面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本该是少爷来陪您喝酒的,但他今天心情不好,请您见谅。
有吗?夏渝州愣了一下,这他真没看出来。说晚安的时候,那人明明挺开心的,亲他一下之后自己先红了耳朵,哪里心情不好了。
白天的时候,您大概没注意,狄少主提到了养育外甥的问题。罗恩给了点提示。
啊。夏渝州回想了一下,皱起眉头。他知道司君是舅舅养大的,很少提及家里的事,难道他在舅舅家不开心吗?儿子刚才的话还在脑子里回荡,心顿时提了起来,充满求知欲地看向罗恩。
罗恩跟他碰杯,轻抿了一口酒:少爷跟默小少爷的情况类似。
司君的妈妈,是如今含山氏族长的姐姐。当年,她就像狄秋雁一样,爱上了人类,一意孤行地与人类结婚,并生下了司君。
少爷是个血族,刚出生就被抱回了司家,由舅舅抚养。
人类养不活血族小孩,必须带回家族。司君的母亲偶尔会来看望他,父亲却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知道存在?夏渝州有些吃惊,这怎么可能呢?老婆怀孕生孩子,他能不知道?
罗恩摇头:不是这种不知道,而是,他以为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
血族的人类伴侣,不能知道血族的存在,自然也不能和司君这个血族儿子相认。后来司君的父母又有了新的孩子,那是个人类,父亲也就逐渐忘记了第一个孩子夭折的痛苦。
夏渝州皱眉:那,司君见过他爸爸吗?
见过,罗恩抬手给夏渝州添酒,那位先生跟家里生意有些往来,所以,是见过的。小时候,少爷见到那位先生给小女儿买了玩具,便上前去问,可以给我也买一个吗?
夏渝州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喉咙里,哑声问:买了吗?
罗恩垂下眼睫,轻轻叹了口气:那位先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族长喝止了。
司君的舅舅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是被什么气到了,语气非常严厉。他说,司君,你的教养呢?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买,不要麻烦别人。向客人讨东西像什么样子,你是乞丐吗?
夏渝州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时的场景可想而知有多尴尬:舅舅怎么能这么说,当时司君才多大?
七岁。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开口要过什么。就算很喜欢,也不会主动提。罗恩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如今说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他舅舅也很后悔这件事,尝试着补偿过,但效果一直不是很好。
夏渝州咽下杯中的酒液,舌根苦得厉害:罗恩,你想说什么?
罗恩微微地笑,又给他添酒:少爷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夏渝州愣怔了许久:我知道了。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才堪堪压住心尖的疼痛。放下酒杯,噔噔噔跑上楼去,径直奔到走廊尽头,毫不犹豫地拍响了领主的房门。
敲了好几下,穿着睡袍的司君才来开门:怎么
话没说完,带着淡淡酒气的夏渝州就扑过来,直接扑到了那温热清香的怀里:少爷,我喝多迷路了。
司君僵硬了一下,低头看他:我送你回房间?
你可以不收留我一晚上吗?夏渝州抱紧司君的腰,在人家怀里乱拱乱蹭,不甚熟练地撒娇,硬是把爬床演成了耍流氓吃豆腐。
司君呼吸一滞,缓缓抬手,轻柔而克制地把他抱起来,哑声道:好。
第90章 偏爱
关了门, 司君把人放到床上, 正要起身去拿毛巾给他擦脸, 忽然被勾住脖子,强塞了个满是酒香的吻。
清甜的酒液早已消失, 舌尖上留下的只有淡淡的苦涩,被柔软的唇舌一点点化开,竟又甜了起来。
年少时的爱?司君不甚确定, 又在那湿漉漉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宛如在品鉴甜点。
嗯,已经变成苦味了, 拿你压压味道。夏渝州嘿嘿笑着耍赖。
司君微微挑眉:不醉了?
这话一说,夏渝州立时瘫软如泥, 满脸茫然地左顾右盼:哎呀, 这是哪里呀?
司君被他逗乐了, 攥住那只手腕压到一边,让他好好说话。然而身下的家伙, 越叫他老实就越不老实, 扭动着身子哼哼唧唧:你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 你不能对我亲我, 更不能摸我的身体。如果你趁着我喝醉,占我便宜,我男朋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司君被他说得额头冒汗, 只能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夏渝州眨眨眼,在那温热的掌心舔了一口。
司君顿时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万般无奈地看着他。
夏渝州呲牙:我就说,我还要唱歌呢。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
刚起来的气氛,被这一通土味喊麦给喊没了,司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浴室拿毛巾。回来揪住满床乱爬的家伙,给他擦擦脸和手,塞进被窝里。
睡吧。司君慢条斯理地爬上床,关灯。
Kingsize的大床,各睡一边,高级乳胶床垫,就算旁边的人翻跟头也影响不到这边的睡眠。明明是一张床,跟睡在世界两端也没有区别。
夏渝州气得牙痒痒,连续翻身直接滚到司君怀里,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别动。由着他折腾一会儿,司君哑着声音把人箍到怀里,不让他乱动。
夏渝州把手伸进领主大人的睡袍里。
两人大眼瞪小眼,司君叹了口气,轻轻叼住他勃颈上一点皮肉:别闹了,我的意志力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这要什么意志力?夏渝州被他咬得轻哼一声,你都说我是领主夫人了,还不给我睡,我觉得很吃亏。
司君没懂他的逻辑,松开他微微蹙眉:怎么吃亏了?
夏渝州翻身,直接翻到了司君身上,捏住那漂亮得仿佛白水晶雕刻的下巴,用拇指摩挲淡粉色的薄唇:你用夫人的名义,想把我这珍贵的东方种圈养到身边,就该付出点代价。
司君呼吸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床单。
夏渝州俯身,将手覆在那紧握的拳头上,一点一点剥开那份难以理解却又心疼万分的克制:君君,人有时候不需要时刻理智清醒的。你可以再任性一点、无礼一点,我总会惯着你的。
一边说,一边亲了亲那红透的捂耳朵。
司君的声音彻底哑了下去:渝州
从小到大,他所听所闻都是要他讲礼貌懂规矩。血族有血族的规则,人类有人类的道德,家族几百年的传承把一举一动都规定得死死的。从没有人跟他说,你可以胡来,我惯着你。
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别怕。
我要你。这一句说得万分艰难,又无比坚定。
夏渝州欣慰地笑起来,自己果然是个教育专家,连恋人都能给治好。捧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亲亲,亲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亲那笔直高挺的俏鼻尖:乖,老公疼你!
司君抬手,掐住某处紧窄的腰身,翻身。狠狠吻住那不停撩拨他的嘴巴,叫夏渝州不能再说出令他理智崩断的话来:安静一会儿,不然会伤到你。
被欲望吞噬理智的血族,容易变得没轻没重,司君不想伤了他,只能叫他闭嘴。
哎哎,不是,等一下衣服被剥掉,双手按倒头顶,夏渝州忽然发现,这跟他计划好的不大一样。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自己爬的床哭着也要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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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牙之名——绿野千鹤(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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