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吓了一跳,酣睡的婴孩也被惊醒了,撇撇嘴想要哭。
哦,不哭,少爷不哭。
带喜慌忙把孩子抱进怀里,示意春桃去开门。
这个院子自住进来开始,就没有人造访过,一日三餐都是春桃自己去厨房提回来,带喜忙着看顾孩子,更是寸步离不开身。
春桃有些怕,小心支开一条门缝,试探着道:谁呀,都睡了。
外头的人没有说话,一只嶙峋的手从缝隙里伸进来,瘦的可以看清骨节的形状。
春桃吓得一哆嗦,险些把门重重合上。她颤着嗓子又问了一遍,透过窗纱往外头偷偷张望。
廊下零星透着屋里的微光,一眼看去便是黑洞洞的院子,春桃转转眼珠子,视线骤然对上一张昏惨惨的脸容。
啊!
她惊骇着倒退开,外面的人收回手,将门吱呀一声推开。
带喜被那一声尖叫吓了一跳,放下孩子匆匆往外来看,便见一个细瘦伶仃的美人站在门口,穿着轻薄的白纱衣,被风吹的衣袂飘摇,不似生人。
夫、夫人?
带喜望着那女子凹陷的双颊,难以相信这是那个秀雅庄重的主母夫人。
王夫人充耳不闻,越过呆若木鸡的春桃,径直往帘幕重重处走去。内室的圆桌上点着根蜡烛,带喜日子过得俭省,连罩子都舍不得买一个罩,风一带就忍不住烛光摇曳。
带喜,春桃喃喃道,这真是夫人?老爷不是不让夫人见少爷吗?
她刚买来没多久,一直做着扫洒的粗活,只见过夫人寥寥几面,却也记得那是一个八面威风的贵妇人。方才那个女子,简直就是个痨病鬼的模样,要是带喜不说,她几乎要以为半夜撞鬼了。
带喜心里涩涩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跟着往内室去,远远站在柱子旁,就见王夫人蹲在摇篮边,痴痴地看那孩子。
那样的目光,只有做了母亲的人才懂。
带喜,你怎么哭了?
春桃从袖子里抽出帕子,帮着带喜擦去眼泪。她只当是带喜怕夫人责怪,没有照顾好小少爷,心里琢磨着安慰的话。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老爷又不许夫人照顾小少爷,他自己也不上心,除了带喜和她,也没有人来照顾了。夫人病了那么久老爷都不管,可见是失宠了,也没办法责怪她们。
小少爷小小年纪,是很可怜,可她和带喜也尽心了。夫人要是骂她们,她心里是不服气的。
你不懂。带喜折身伏在春桃肩上,无声的掉眼泪。
春桃想说自己懂,是带喜胆子太小,谁知还没张口,忽然听到外间响起一阵梆子声。
府里一下子亮了起来,风里带来了哭声。春桃懵懂地看向带喜,不明所以。
带喜拉着她跪下,对着门外磕一个头,夫人走好!
带喜,你疯啦?春桃猛地站起身,扭头往帘子后看,夫人不是在看
掉漆的圆桌上孤零零燃着烧了一半蜡烛,蜡泪顺着烛台垂下来,凝成了直线。桌边的小摇篮里睡着小少爷,大红的襁褓在烛光下氤氲柔光,衬得那孩子也格外可爱讨喜。
并没有看到夫人的身影。
春桃心里一凉,软软跌坐在地上。
她想起门缝里伸进来那只手,干干巴巴的指骨,包裹着细细瘦瘦的皮,指甲是苍白圆钝的,看不见一点雪色。
那女子路过她的时候,听不到一点声音。
无论在呼吸声,还是脚步声。
带带喜春桃话里带了哭腔,抖如筛糠,方才、方才那个是
带喜呜咽一声,拉着春桃起来,今夜的事,谁都不要说。咱们用心服侍少爷就是。
夫人最挂念不舍的,便是少爷。
她走到摇篮边,看着里头浑然不知的孩子,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悲意。
我哪还敢说呀!春桃哭出声来,脸色惨白。
带喜!
院外响起高声的吆喝,院门被拍的啪啪作响。
带喜道:坏了,是老爷身边的来贵!她顾不得那又要哭的孩子,匆匆抹了抹脸,快步往院子里去。
院门天一擦黑就杵上了,外头的人进不了,要里头的人取了门杵才行。
带喜开了门,就见来贵提着灯笼,老爷负手站在一旁,脸上一派冷然。
老、老爷。带喜垂下头,不敢对上王仲济的眼睛。
王仲济冷冷盯视她一眼,迈步往里走。来贵亦步亦趋跟着,嘴里呼喝道:今儿是不是叫了大夫进来,说是没收诊金?以后再自作主张,仔细把你全家发买去煤山采矿!
带喜喏喏应是,想起哀哀不舍的王夫人,再对比没有半点慈父心肠的王仲济,颓然闭了闭眼睛。
从今日起,下人的月俸、饭食也从他的账上走。
王仲济站在摇篮边,望着那个号啕大哭的孩子,视线冰冷又阴鸷。他警告地瞪一眼两个下人,沉声道:若再有人自作聪明,全家打死。
带喜听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含泪道:是。
第53章 四十千
沈玉林带人往北郊走了十里, 怕骑马阵势过大,等走过到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沈大人亲随们望着连绵的坟茔,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走错了?
沈玉林拧着眉头靠近一块石碑, 手掌护着火折子, 凑近了看上头的书刻。
石碑上长满了青苔, 字迹斑驳看不清楚,只依稀能看见个姓氏, 旁的都语焉不详,不知所谓。
都姓孙。沈玉林一连看了七八个,确定这是一姓的坟场,并不是乱葬岗。
可这与王仲济和张成的恩怨有什么关联?
沈玉林在土包上顺手刨刨,发觉土质虽硬, 却不想说经年的老坟,大抵立了没几个年头。
他沉思片刻, 忽然福至心灵,问身后的副手:王仲济原配姓什么?
王仲济是贫寒出身,中进士的时候已然娶妻,同他一样都是寒门薄户的妇人。内宅妇人, 又不是京城人士, 宣王府的人哪里知晓。
诸人面面相觑,只能道:吾等回城便去打听。
沈玉林颔首应下,一错眼瞥见坟群深处一个矮矮的坟包。那坟比别的坟包都小些,立着一块青石碑, 并没有刻字留名。
这碑上头好干净。副手随他一起探查, 忍不住说道。
沈玉林四处张望一圈,找来几根粗长的木棍, 吩咐道:把坟掘起来我看。
亲随们没有二话,立刻拉开架势刨起坟来,很快就将土包挖开。
沈玉林燃起火把,蹲身往棺里瞧。
这棺比起寻常的薄棺名贵些,但也有限,没到达官贵人那一阶层。沈玉林举近火把,发觉里头干瘪瘪的,只有妇人的衣衫钗环,并没有尸骨。
这是个衣冠冢。
大人,你看。副手朝棺头一指,给他看那处立着的小灵牌。
沈玉林屏住呼吸,伸手将那一尺长的灵牌提出来。
先室孙妙娘之位他凝神在漆金的几个大字上看过,沉吟片刻,撕开袍角把灵牌包裹住,得罪了。
除了这块灵牌,并没有其他收获。
沈玉林领着人折返京中,打发人去查王仲济原配夫人,自己快步往医馆去。
时辰还早,医馆还没有开门迎人,放着牌位也不用忌讳。沈玉林把灵牌放在桌上,请三人来看。
赵霁和秦素问留宿医馆,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揉着眼睛往大堂里找早点吃,陡然看了那东西,顿住脚不明所以。
这是谁的灵位?
赵霁走近一点,俯身看上头漆金的大字。他的长发还没有梳起,乖顺的披在背上,一弯腰就迤逦地垂泻而下,单看眉眼很有几分女子的妩媚情致。
沈玉林瞧着不像话,低声道:卑职唤侍女来为王爷整理仪容。
孙妙赵霁还在想着灵牌的事,闻言看看自己的衣襟袖子,可是穿错了?
他自己穿的衣服,自觉穿的很不错。
不能指望金尊玉贵的王爷自己梳头,秦素问寻了梳子来,先给他把发髻梳上,沈兄奔波一夜,还是先去厢房修整一下吧。
沈玉林被劝去休息,秦素问梳完头,抬眼看临窗而坐的少年人。
医续断就在大堂坐着,也不知道夜里睡了没睡,新雪般洁白的衣袍一丝不乱,连褶皱都看不见一条。
她问:医先生,这位孙妙娘可是关键人物?
赵霁小声纠正:她叫孙妙。灵牌之上,男死名后加倌,女死名后加娘。
若是孙妙娘,牌上就该是孙妙娘娘了。
秦素问涨红了脸,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外头打探消息的亲随敲敲门,低声道:王爷,卑职已探听清楚,王仲济原配确为孙氏,乃新城人士。
知道了。赵霁应一声,抬眼去看医续断,看来孙妙与王仲济同籍,乃贫贱时所娶妻室。
可惜王仲济刚发迹她便死了,也没有子嗣留世。
秦素问挠挠梳齿,忽然问:张成是哪里人?
王仲济心机深沉,不会随便让个人做他的大管事,还一做许多年。大管事内外的事都有参与,夫人有什么辛秘事,王仲济官场上有什么猫腻,只要他有心,全都能探听个三四分。
这样的位置,势必要给一个能够信赖的人来担任。
少年人有些神思疏懒,不耐烦听他们猜来猜去,抬起茶盏往地上一泼,你们自己问他吧。
茶水入地即干,还扬起一阵薄薄的白雾,那白雾缭绕里,缓缓显出一个臃肿的人形。
秦素问曾隔街见过张成一面,依稀在这人的眉眼间看出一点熟悉,想起在王家院子里那个孩子,背脊隐隐发寒,你是你是张成?
张成死于溺水,尸身泡得肿胀,身形比起生前还臃肿肥大,五官变化却不大。
他阴恻恻笑一声,短髭须被扯动,神情生动和活人无异:小人是张成。
他忌惮地看一眼斜坐的少年人,垂头道:小人只与王仲济有仇,之前冒犯陈公子,还请恕罪。
他是指在王家那次。秦素问心里一颤,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若带喜没有开门进来,或许她就被杀了。
她攥紧赵霁的手,平复下起伏跌宕的心潮,沉声道:把你与王仲济的恩怨如实说来,我们或许可以帮你。
张成垂下眼帘,沉默半晌,才缓缓张开嘴。
他与王仲济、孙妙都是新城人士,王仲济父亲早亡,他母亲带他改嫁,继父便是张家的账房先生。
张家与孙家,是新城当地有名富庶商家。两家有意结为男女亲家,加上都是商贾之家,规矩不严,便纵容小儿女一处玩耍。王仲济与少爷张成年纪相仿,便给张成当个使唤的陪读小厮,与他同进同出,渐渐和孙妙相熟。
王仲济头脑里灵光,读书比少爷更好,张老爷眼光狠辣,断定他非是常人,便全力资助他求学,只盼他能提携自家。
如此过了十年,三人俱都长成。孙妙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王仲济也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考中了秀才。
彼时张家败落,张成身无一技之长,孙妙又恋慕王仲济人品才学,张孙两家婚事再无人提起,终是让王仲济抱得美人归。
后来王仲济屡试不第,孙家老爷去世,夫妻二人不通经济俗务,无人支撑门庭,也败落下来。家中没有余财供他读书,王仲济便灰心不想再考,张成听说此事,赠给他四十贯铜钱,充作考资。
这是张老爷留给他娶妻安家的钱银,王仲济心中感动,许诺来日飞黄腾达,必不忘张家厚恩。
后来王仲济果然考中进士,放到外地做个小县令。赴任匆忙,王仲济来不及接夫人一道,张成不放心孙妙孤身上路,便自请护送她前去。
这一送,他便再没有离开过。一路跟着夫妻两人,陪王仲济从穷乡僻壤的小县令做到兵部尚书,他也成了尚书府的大管事。
秦素问想起王仲济后来对他痛下杀手,心中感慨万千。
她问:那城外的坟,是谁立的?
先室既是先夫人之意。能以这个口吻称呼孙妙的,理论上只有王仲济。但孙妙不曾被休弃,理当厚葬进王家祖坟,不该以衣冠冢的形式葬在京郊。
是我。
张成的声音喑哑起来,带着沉沉的郁气,王仲济贫人乍富,被捧得飘飘欲仙,难免得意忘形。无论官场交际赠他的美婢,还是青楼楚馆里浪荡的娼妇,全然不肯推拒。妙儿当时身怀有孕,我苦瞒着不叫她知道,谁知
谁知外头的女子被王仲济宠野了心,竟带着仆妇登堂入室,嚷着要给姐姐敬茶。王仲济外头的风流账败露,孙妙难以接受,伤心之余损及胎儿,滑下一个刚成型的男胎。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却因这样的原因没了,王仲济埋怨她不能抚育子嗣,愈发流连在外。
孙妙娇宠半生,出阁后虽跟着夫君各地辗转,却没有吃过大苦。骤然遇上这样的事,她心伤之下便存了死志。
张成对她早有深情,当年含泪看她嫁给王仲济,便把这心思深藏起来。见她凄凉如此,再以自持,看顾宽慰之余难免露了行迹,被告到王仲济面前。
孙妙原本听了张成的劝,渐渐转过心意,不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便宜那后来的人。谁知这节骨眼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想起三人当年情谊,再看如今境地,投缳而死。
张成哭得摧心断肠,她都是为了我!为了证明清白!早知如此,我当日何苦
这个当日是哪个当日呢?秦素问叹口气。孙妙恐怕从未喜欢过张成,即使再给他重来一次,又能改变什么?
我与王仲济因此而生嫌隙,后来他继室夫人诊出身孕,我恨她侵占妙儿母子的一切,便出手落她的胎。
张成的声音又阴恻恻起来,狞笑道:可惜被王仲济发觉,我便顺势认下与那妇人暗中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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