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以为自己见过了这些魑魅魍魉，便能心如止水，然而实际上，他却总是被气到半死。
    左蓁蓁没有在意湛兮的回应，她看到对方的脸色很糟糕，就知道班主任依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便能继续说下去：他好不要脸！他以为给我买东西就能脱我内衣了吗！？我现在想起来是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啊，我当时是害怕极了，我感觉自己要被吓疯了，我一边挣扎，一边怕得要死，又不敢哭出来，我都想着一旦挣脱我就去拿刀！
    湛兮刚想说点什么，左蓁蓁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但是我没能挣脱那个老混蛋，他也还没能解开我的内衣扣子，突然就从角落里冲出了一个嗯，毛茸茸的人公仔。
    人公仔似乎是当地土话的说法，公仔就是指玩偶一类的东西，人公仔就是人形玩偶。
    湛兮知道，她在说傀儡小兮。
    老师，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你可能，不，你肯定不会相信吧？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左蓁蓁依然睁着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湛兮看，她似乎想要从湛兮这里找到信任。
    湛兮肯定地点头：老师当然相信你，角落里冲出了一个人公仔，然后呢？原来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左蓁蓁恐惧的情绪爆发，才激活了傀儡小兮。
    然后它飞过来，一脚踢到了那个老混蛋的鼻子上，他一下子就放开我了，然后我就看着那个人公仔一直在打他，扇他耳光，他似乎也是被吓死了，就急急忙忙地从后门跑了，哦对，他之前也是从后门进来的来着。
    似乎是讲到了这里，左蓁蓁才解气一样，开始做出挥拳地动作：那个人公仔，狠狠地揍了他，我也想揍他！
    左蓁蓁说完起身，从电视机下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毛毡小人递给了湛兮：老师，你看，就是这个。
    湛兮接过，不动声色地扫过傀儡小兮脸上，似乎是被烧伤留下的痕迹：啊它看起来有些脏。
    不知道，可能是那个人的手脏碰到了？左蓁蓁挠了挠头，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之后，她笑眯眯地说：老师，我把这个人公仔送给你！
    送给我？湛兮这一次确实是有些迷茫了。
    对！它好厉害！它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保护我，也一定可以保护好老师你的！左蓁蓁肯定地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跑掉之后，它就不动了，好像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公仔一样，我想它可能是在人最需要它的时候才会出现吧，我把它送给老师了！
    湛兮温柔地看着这个好孩子，说：蓁蓁，如果它真的可以保护人的话，那你比老师更需要它。
    不不不，老师，我决定要自己保护好我自己了！她用力地点头，我要自己保护好我自己！我一定会告诉爸爸的！
    好，那老师就收起来了。是那个人走了之后，你就给老师打电话了吗？
    左蓁蓁马上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不，不是。他被人公仔打跑了之后，又回来了一趟！
    又倒回来了！？湛兮也吃了一惊，甚至有些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对！左蓁蓁点了点头，很惊讶吧老师，我也很惊讶，我快要被吓死了！当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鬼片里逃生一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劫后余生，然后我马上就关了后门，就拿着这个人公仔向它道谢，和它说话，可是它没什么反应。
    之后大概是过了小半个小时，那混蛋又跑到我家后门来了，一直让我开门，说是来道歉的，我被吓得心脏跳得要停摆了，脑子都在嗡嗡嗡得响，我真的是要被他吓死了，然后我不肯开门，他就一直敲门，一直敲门。
    我怕被邻居听到
    人的情绪变化就是这么快，之前左蓁蓁生怕邻居听不到家里的动静，朱刚烈会对她做点什么，她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但是后面，朱刚烈再一次折返了，左蓁蓁又害怕被邻居听到了动静，届时朱刚烈要是说出点什么糟糕的事情，她名声臭了。
    气死我了，他好贱啊，好恶心，他真的是超级变态！左蓁蓁气急败坏地骂着，我怕他闹，然后我就跑大门，把大门打到最大，还很大声地和隔壁的阿姨打招呼，然后又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才去后门给他开门。
    聪明的孩子！
    湛兮指尖滑过左家光滑的木椅扶手：然后呢？
    门一开，我就跑到大门口就能看到的位置，他进来了，就站在后门门口，没有再靠过来，然后他一直在和我道歉，真的是一直一直道歉，他一脸的，嗯
    自责？羞愧？湛兮为她寻找形容词。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左蓁蓁马上兴奋地拍掌，老师你太棒了，总是能把我想说的说出来。他是真的很认真的，很真诚地在向我道歉，一直说对不起，还说他刚刚是鬼迷心窍了，他是真的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样，非常的自责，一直道歉，一直说对不起，还让我不要告诉爸爸
    可是我觉得好恶心啊，我觉得好恶心啊老师，他越是表现得很真诚，我就越觉得恶心，觉得害怕，我不想原谅他！
    ☆、第126章 第 126 章
    左蓁蓁刚刚说了一大堆，口干舌燥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又忽然想起来班主任的杯子被他自己捏碎了, 她赶紧又去给湛兮倒茶。
    湛兮问：蓁蓁, 他一开始是一进来只是拿了伞就准备走的吗，然后才兽性大发？
    听到湛兮的问题的时候, 她刚好倒了新的一杯茶过来，将茶杯递给了湛兮，左蓁蓁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好像说漏了。
    左蓁蓁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对不起啊老师, 我刚刚好像是, 嗯脑子有点儿乱乱的, 想到什么说什么。
    没关系，老师觉得你的表述非常清楚，逻辑也很清晰。
    真的吗！？左蓁蓁听到夸张之后, 马上又高兴了。
    果然还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啊，湛兮想着, 那么可爱, 那么单纯，像是一株仰脸微笑着追寻阳光的向日葵。
    可偏偏就是有人要辣手摧花！
    一开始他借口说是要拿伞, 然后我给他开门, 他进来也确实是拿伞, 期间好像和我闲聊了几句, 然后就问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在楼上
    说到这里, 左蓁蓁忽然就失声了, 她几乎瞬间扭头看向湛兮，神色有些古怪地说：我如实告诉他，爸爸妈妈因为一单生意临时出门了。
    湛兮的睫毛颤了一下。
    而左蓁蓁也突然就觉得，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她是真的很聪明，几乎在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她有些失神地继续说：他知道我爸爸妈妈出门后，又问我家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当时不耐烦应付他，就说是啊，后面他又问了我一遍家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不耐烦地说是啊你要问多少遍，然后他才突然和我聊起了我小时候的事情
    老师左蓁蓁抠着自己的指甲，老师老师，他一开始，是不是真的只是想拿雨伞？
    蓁蓁，这个不重要，不论他一开始是什么想法，当他向你伸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恶鬼了。湛兮坚定地看着她，蓁蓁，你不要怪自己，更不要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你现在或许还有些想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学到了更多的知识，见识到了更大的社会，你就会明白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左蓁蓁恍然抬头：老师的意思是，我没有错，对吗？
    对！湛兮无比肯定，你没有错，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错误。是他从一开始就心怀不轨，是他鬼迷心窍，是他在犯罪。
    左蓁蓁点了点头。
    但是蓁蓁，老师希望你能引以为戒，在以后要更加警惕，最好能够做到面对任何事情都再思而行，不要轻易地暴露自己只有一个人的情况，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左蓁蓁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记住的，我要做到自己保护好自己，我向老师保证！
    好，乖孩子，老师相信你。湛兮欣慰地点头，你需要老师留下来陪你到你爸爸妈妈回来吗？
    老师你能陪我一起玩找茬吗？左蓁蓁刚刚似乎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也通过讲述自己的经历发泄了自己的恐惧，可是一想到老师要走了，她马上又有些害怕了，下意识就要挽留他。
    好，来，你告诉老师要怎么玩。
    湛兮陪着左蓁蓁玩了四十几分钟的找茬小游戏，然后她家座机就响了，湛兮听到她说：爸爸，我要吃街尾那家的烧腊！嗯！再给我买瓶可乐！要大罐的，比较便宜。
    挂了电话之后，左蓁蓁马上冲湛兮扬起微笑：老师，你一起留下来吃饭吧！就说我有不会的题目，你来给我当免费家教了。
    湛兮摇了摇头：今天好好休息吧蓁蓁，老师的车就在你家门口不远处，老师在车里，你可以在门口看到老师的车子，等你爸爸妈妈回来了，老师再走，好吗？
    左蓁蓁眨了眨眼：好！谢谢老师！老师你真好！
    湛兮回到车里面，他直接将座椅调低，半躺了下去，他什么都没说，俞安敏也什么都不问。
    俞安敏看了看前面，说：那个孩子站在门口，看着这边。
    没事，她看着车子在才会有点安全感，等她父亲的车子到门口了，我们就走。
    好，姐知道了。俞安敏点了点头，你看起来有点累，要休息一下吗？
    嗯，那我先睡一下，姐你留意一下。
    湛兮闭着眼睛，其实没有在睡觉，只是在闭目养神，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左蓁蓁的声音老师老师，他一开始，是不是真的只是想拿雨伞？
    或许，还真的有这种可能性。
    朱刚烈或许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拿雨伞，后面可能是再三确定左蓁蓁家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后，朱刚烈忽然就鬼迷心窍，恶从胆边生了，终究是向左蓁蓁伸出了罪恶之手。
    这属于湛兮之前分析过的一种情况。
    朱刚烈先是不自知地全面入侵左蓁蓁的生活，努力建立起左蓁蓁和左蓁蓁的家庭对他的亲近和信任，这亲近和信任还是他人不能轻易动摇的。
    不仅如此，朱刚烈还在下意识地向周围的环境，发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非常喜欢左蓁蓁，他甚至把左蓁蓁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几乎在这个小环境里将左蓁蓁与自己绑定了。
    而这些做法，都是为接下来的不轨心思做铺垫
    当然，这个所谓的不自知下意识，湛兮认为是他潜意识在自欺欺人，也就是说，湛兮认为朱刚烈他其实很清楚地知道他自己是个变//态/恋//童/癖，他甚至在为满足自己的变/态而采取了一系列的铺垫行动，但是他仍在潜意识地自欺欺人。
    铺垫完成后，朱刚烈有两个选择
    一是图谋已久的有意侵犯，但是他还算是脑子清醒，一直没敢到这一步。
    他最后做出了了第二个选择：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环境昏暗，周围无人走动，房子里只有他和左蓁蓁两个人），难以克制所谓的xing冲动，继而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般而言，犯罪阶段分为：犯意表示，犯罪预备，着手实行犯罪行为，犯罪既遂（犯罪未遂）。
    湛兮认为，朱刚烈已经完成了犯罪预备（前边所做的铺垫，都是在为了后面的犯罪而为，即是犯罪预备），而由于他的着手实行犯罪行为非常的不充分，且具有随机性和冲动性，因而犯罪未遂。
    这犯罪未遂并不是出于他主观能动性地自我克制，而是被傀儡小兮同学打跑了，朱刚烈属于犯罪未遂：未遂犯，中止犯，不能犯，这三者中的未遂犯，即是被客观外部原因（傀儡小兮同学）阻止了犯罪。
    可是能怎么样呢？湛兮能怎么办呢？
    猥亵儿童，就算是掌握确凿证据的严重猥亵，真正上了法庭，惩罚也不过尔尔。
    湛兮仍然记得他前几年看的新闻，某些乡村教师，趁职务之便，上课也公然将手伸到孩子们的裤子里
    沾满了粉笔灰的肮脏的手，让十几个孩子都患上了严重到难以想象的妇科病，有些孩子无法怀孕，有些孩子连正常排泄都痛苦，在她们那么年幼的时候，恶魔就几乎斩断了她们的人生。
    可是这个恶魔被曝光后，法庭给的审判是什么？
    死刑？无期徒刑？三十年？十年？五年？
    不不不，都不是。
    十三个月。
    只有十三个月。
    湛兮几乎要笑出来了，含着泪笑出来的。
    那些尚在等待着春/天，等待着开/放的，被冠以祖国的花朵祖国的未来之美名的孩子们，她们还年幼，她们有着可期的未来，她们有着无限的可能
    人生一遭，她们本该快快活活地为生命而绽放，然而她们没能等到春天的到来，没能开/放，就被摧折，被蹂/躏，被毁灭。
    她们还活着，可是未来不可期了，生命就此凋零了。
    她们之中甚至有一些，连成为母亲的资格都被剥夺，连正常的生理排泄都成问题。
    更何况，这些对她们的心理所造成的伤害，是其他人根本无法切身体会的灭顶之痛。
    她们还活着，她们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就此，戛然而止。
    而那丧心病狂的、穷凶极恶的渣滓，却只需要付出十三个月劳动改造的代价，十三个月，仅仅只有十三个月。
    对等吗？这样的惩罚，真的，合适吗？十几个孩子的人生，十几个孩子的未来，仅仅只能换来人/渣的一年零一个月？
    犯罪成本低，这个词，已经成为老生常谈了，这五个字已经到了普通人耳朵都能听出茧子的程度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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