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极有眼色,她派人下去端了些干果茶水上来,便同小女使们一同去了耳房,好叫两位姑娘方便说话。
谢娉婷瞧她脸色红通通的,就知道她又是一路匆忙赶来的,便将那茶推到她面前,笑道:“你试试,这是新来的普洱茶,清香醇厚,你应该喜欢。”
徐妙锦一路赶来,的确有些口渴,她又一贯不讲究,一口闷完了茶,便扯着谢娉婷的手道:“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将花宴推迟了,原本是定在三月十三的,但不知为何忽然就改了主意。”
谢娉婷微微一愣,她迟疑道:“那岂不是要拖到春闱之后?”
徐妙锦笑了笑,说道:“是了,我略有耳闻,听说这次花宴,是为了给云妃所出的二公主寿康公主选驸马,我瞧着这模样,大抵是要在新晋举子中挑选了。”
再次听到寿康公主这三个字,已经恍如隔世,上辈子寿康公主周建宁在丧夫之后,应该是嫁给了李延光的。
她离世的那一天,昌平伯府正在举行李延光和周建宁的指婚宴。
即便是上辈子听到这则消息,谢娉婷也毫无感觉,更何况是此时——这辈子正过得肆意舒坦的时候,因此她只是轻轻笑了笑,说道:“那也是极好的。”
桥归桥,路归路,是最好的选择,上辈子他冒领殿下的救命之恩诓骗父王,才促成了这门婚事,他不光明磊落,父王也是另有所求,算是扯平了。
至于之后王府倾颓,他不闻不问,算是薄情寡义,自古以来人走茶凉,世情险恶,大抵如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宽限,就是不去恨他。
左右这辈子再无牵扯,过去种种,便烟消云散了吧。
徐妙锦瞧了一眼外头的日光,料想那人该等急了,因此倒也按下那八卦事宜不再提,只是说道:“呦呦,既然你要出去看铺子,刚好我能陪你一起去。”
谢娉婷微微颔首,笑道:“能有你作陪,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话罢,便乘了轿子往西市去了。
行至罗绮阁门前,轿子便停了,谢娉婷掀了车帘,瞧见这店铺的名字,只觉得奇怪,她笑道:“说是陪我去看铺子,其实你只是想来做新衣裳?”
徐妙锦被她看得心虚,也不欲解释,她索性拉了好友下马车,径直往里头去了。
今日并不逢市集,因此铺子里唯有几个伙计并一个女裁缝正忙碌着,那女裁缝一身月白笼地长裙,虽用的并不是多好的料子,可胜在手艺精巧,自是与别家不同。
那女裁缝遥见两位女客前来,不由前来逢迎道:“不知二位是来取衣裳还是来做衣裳,若要做衣裳,还请上二楼,叫师傅量定一番。”
徐妙锦柳眉一扬,眼中含着窃窃笑意,她挥了挥手,爽朗道:“我们去楼上瞧瞧,不劳烦师傅了。”
谢娉婷只以为妙锦是要定做衣衫,因此便由着她去了。
两人上了楼,二楼的布景便与一楼大不相同了,这里插屏风雅,摆设新奇,又有茶香雅韵,若不是有量身的女师傅进了中间那一圈隔间,只叫人以为这里是茶楼旅店了。
徐妙锦带着人往最里面那处隔间去了,到了门前,她反倒停下了,因光线较暗,谢娉婷没瞧见徐妙锦面上的一抹偷笑。
徐妙锦将人带到门前,笑着说道:“呦呦,我去隔壁量身,你在此处量身,待会儿我再过来。”
话罢,她飞一般推了隔壁的门进去了,唯独留下谢娉婷一人在原地傻傻站着。
谢娉婷犹疑一瞬,便推了门进去,只是刹那便呆愣住了。
屋里茶香袅袅,隔着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光影绰绰,倒映出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男子,谢娉婷只觉得此人格外眼熟。
她联想到妙锦带她出门前的种种异状,又瞧见眼前场景,芙蓉面上露出一抹欣喜来,她软软叫道:“殿下?”
周怀禛缩在屏风后差点等得不耐烦,他瞧见门口的小姑娘迟迟不出声,心中十分郁闷,他的呦呦竟然认不出他来,可那声软软的殿下一出来,他之前的种种情绪都消散了,只剩下欣喜。
他隐了隐面上喜不自禁的神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但脚下轻快的步伐,却泄露出他的心迹。
谢娉婷看着那人阔步而来,他面色冷清如故,黝黑的眼眸在对着她时却去了几分冷清。
谢娉婷的心跳停了一瞬,她从前原不知道,殿下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他对着旁人,冷清又威严,该狠心的时候手起刀落,死在他手下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
更遑论,他十三岁上就随着父王出征,回京之时已然一身煞气。
但在她撞见按察司审讯那事之后,殿下在她面前,就再也没了杀气,他柔软的一面,从来只对着她,这样的认知,让她心中又酸又甜。
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淡蓝衣裙,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正怔怔地看着他。
周怀禛被她瞧得发慌,他面色依旧冷清,只是目光微沉,淡淡说道:“孤还以为,呦呦认不出孤了。”
谢娉婷心中暗笑,殿下在旁人面前清贵又冷漠,哪里能说出这样有怨气的话?
她面上泛着红光,杏眼里亮晶晶的,软软说道:“殿下龙章凤姿,见之难忘,我又怎么会认不出呢?”
此话一出,隔壁忽然响起若有若无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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