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几个男生又在后面交谈什么的时候，突然说到发育的事情。林嘉木正坐在座位上看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拽着到了厕所里。那群人嘻嘻哈哈的扯他的衣服，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说是想看看他发育了没有。
    林嘉木顿时红了眼睛，数天积压的怒火一下子冲上脑门。等他再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哪里都疼，自己身下还压着一个人，脸都被自己打得认不出来人样了。
    旁边的人似乎也被他吓住了，叫喊着去找老师。林嘉木松了手，瘫坐在地上。
    林家父母总算是从公司里赶了回来。
    林嘉木身上的伤还没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吴韵一看见他就愣住了，眼睛也红起来，怎么回事？
    林嘉木木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不变，只眼里流下泪来。
    吴韵心里酸酸涩涩地一团，看向对面的家长，柳眉倒竖，你们几个孩子欺负我们家一个，还好意思要说法！？
    对面的家长刚开始看见林嘉木瘦瘦小小站在那里还敢开口，这会儿看着林家父母却是收了声。林家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谁知道这会是林家的孩子。
    吴韵拉着他就走，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有什么好歹来你们就等着吧。
    林岩笑着递给对面的家长一根烟，道：我记得张先生是在哪家公司高就来着？
    对面家长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对，抬手就给自己孩子一巴掌，还不道歉！
    林岩拦了拦，笑咪咪道：大人的事，打孩子干什么。
    说完，不顾大人阻拦，他也跟着走了。
    到医院之后，医生给他看了看，推推眼镜开口：身上的伤不严重，基本都是软组织挫伤，就是这孩子营养不太行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人也上点心。
    吴韵皱起眉，道：阿姨怎么回事？
    林嘉木一听她开口，身上就是一抖。吴韵连忙问：怎么了？
    林嘉木抬眼看她，又流下泪来。林岩皱皱眉，说：是不是阿姨不负责？
    医生写了单子递过来，吴韵接在手里，拉着他往外走，先回家。
    林嘉木立刻就站住了，终于说出了见到自己父母的第一句话：不回去。
    吴韵拉着他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下，轻声问：怎么了？
    林嘉木张张口，崩溃的哭出声。林岩连忙掏了纸巾递过去，林嘉木只是哭，不说话。夫妻两个干看着着急，最后林岩开口：我回去问问。
    吴韵温声开口：不回去，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行不行？
    林嘉木打了个哭嗝，点点头。吴韵看了自己丈夫一眼，站起身带着林嘉木出去了。
    两个人刚刚在包厢里坐下，吴韵就接到了电话：家里的阿姨她刚刚出了车祸，已经去世了。
    吴韵一愣：怎么会？
    林岩似乎也是很不可置信，我还没到家，就听有人说前面路口出了车祸过不去。我下车一看人都已经撞碎了。
    吴韵看了眼对面的林嘉木，低声开口：要告诉他吗？
    再等等吧。林岩很是头疼，你先带他吃饭，我把这个事情处理一下。
    林嘉木似乎是稍稍听到了些什么，轻声开口：怎么了？
    吴韵拿了菜单递给他，冲他笑笑：没什么。
    林嘉木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回家之后，吴韵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嘉木呆坐片刻，说：她死了是吗。
    吴韵嗯了一声，你想去看看？
    林嘉木摇摇头。好一会儿，他又流下眼泪，问：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吴韵哑口无言，强撑着笑解释：我们也是想将来给你留下更多的东西，爸爸妈妈现在努力也都是为了你呀。
    林嘉木转头看她，问：那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吴韵沉默了，林嘉木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过了会儿，林岩也赶了过来，长出了口气：她是自己出门出的事情，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结个工资就行了。他坐过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开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你那些同学之后应该也不会再在你们班里了，要不然给你换个学校？
    林嘉木别开脸，把自己的话咽回肚子里。
    新的学校是一所私立的贵族高中，学费高昂，但是条件很不错。林家父母给他办了私人宿舍，又拜托老师好好照顾。林家的家产摆在那里，加上林嘉木之前的成绩很不错，学校接收的也很乐意。
    只是班主任跟他们说了一声：我觉得你们可能要找人给他做一个心理疏导。
    林家父母脸色不太好看，笑笑：那就拜托老师了。
    林家父母走后，老师找到了一个人坐在学校小花园里的林嘉木。他看上去苍白瘦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他也不抬眼看人，只是轻声开口：他们走了是吗。
    老师在他旁边坐下，问：小和是不舍得他们吗？
    林嘉木眨眨眼睛，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没有。
    在新学校里，大家对新来的转学生充满了好奇。但是林嘉木话少得很，这份新奇也很快散了。班主任找了学校里的心理老师，让他每周去看看。直到后来，心理老师无奈地找到班主任，这个孩子他什么都不说。
    班主任有些惊讶，什么都不说？
    心理老师叹口气，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基本上藏不住什么话。但是我跟他聊了这么久，基本都是我在说这是很罕见的。一般我们做心理疏导，充当的也是倾听而不是开导的角色。这么长时间过去，我也就只能稍微摸清楚一点，就是他和家里人有矛盾。除了劝他跟家人和解，我也找不到其他能说的。
    再一次的期末考试，林嘉木的成绩往下滑了一百多分。
    吴韵没忍住给老师打了电话，怎么下降那么多？
    老师叹口气，我们建议，还是先把孩子的心理健康照顾好，再谈成绩的事情。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吴韵就给他买了手机。林岩给他打了电话问：小和，是觉得新学校不好吗？
    林嘉木的声音很轻，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林岩似乎也有些急，你明年就要中考了，哪能这么滑下去？等你中考后，就来我们这边，人家学校虽然也能拿钱进去，但也是看成绩的。
    林嘉木不说话。
    林岩接着说：你还惦记着之前的事情？那些欺负你的同学，我去找了他们父母的老板，也算是给你报复回去了。义务教育虽然是开除不了，但是之后的高中肯定是上不了什么好地方。家里的阿姨之前可能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她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惦记什么？
    林嘉木张张口，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嗯了一声。
    林岩稍稍放了心，嘱咐他：好好学习，别再想之前的事情了。
    到初三这年，学校争取到了举办全省物理竞赛的资格。林嘉木的成绩再次升了上去，老师拿了表格，问他要不要报名参加市赛，如果能过的话之后可以在自己学校参加省赛，中考加分。
    林嘉木拿了表格，表示自己会考虑。学校里放假的时候，学生们都回了家。林嘉木拿着表格慢吞吞的往宿舍的方向走，遇见了自己从没想过还会再见面的人。
    他还很小的时候，被爷爷送去参加一个夏令营，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比他大的哥哥姐姐。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给他讲题的那一位。
    听老师说，那个哥哥是从市赛到国赛一路第一上来的，次次甩第二名好多分。他当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这是很厉害的意思，整天围着他转。那个哥哥也不烦，还会给他讲题，摸着他的脑袋笑咪咪开口：我们小和很聪明哦。将来好好学习，等你初中的时候我差不多高中，说不定还能一起比赛呢。
    他没想到，真的会再次遇见却是在这样的时刻。林嘉木有些尴尬地躲在角落里，听着他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走过去。
    他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他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他是过来送自己亲戚家的孩子提前入住。
    那个小孩叽叽喳喳，考试题难不难啊？你当初有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就是唰的站起来提前交卷？
    那个人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带着些笑意，说什么呢。大家怎么考，我就怎么考。
    林嘉木攥紧了手里的那张纸，蹲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的漫出来。他想，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情。
    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如果当初他能正常的学习生活，他也会去参加那些比赛，说不定两个人会在考场上遇见，也会一起说说笑笑的谈论考试内容。
    可就差那么一点。
    我就可以成为接近你的人。
    第31章 十六
    他最终也没去和陆景行说话，但他填了表格，参加了比赛。比赛结果还不错，拿了个可以加分的成绩。班主任惊讶地发现，林嘉木比之前开朗了那么一些，心下大慰，觉得大概是这种可以有直接奖励的比赛对他起到了激励的作用。
    他平静地度过了自己初中的最后一年，拿着成绩单去了北方。林家父母问他：你想去哪个学校？
    林嘉木低头看了一阵，手指指向自己记在心里的名字，这个。
    林家父母给他改了名字，说是把之前的那些事都跟着名字丢掉。林嘉木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下来。新的学校很不错，大家都没怎么见过南方人，对他很是友好。
    他没有办走读，而是选择了住校，在学校里交了一些还不错的朋友。在他迎来高中的第一个寒假的时候，他在家里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小小的一个，被裹在襁褓里。
    夫妻两个围着那个小小的人，脸上温和又亲切。他有些呆愣，问：这是什么？
    吴韵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笑着开口：这是你弟弟。
    林嘉木站在原地，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你学习不是忙吗，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吴韵说的很正当，以后你们兄弟也可以互相扶持。
    林嘉木扯扯嘴角，我比他大十五岁还多。
    夫妻两个似乎很是不满他的反应，给你添个弟弟不好吗？
    林嘉木没说话，回了自己的房间。隔着房门，他还听到父母在埋怨他不懂事的声音。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把原本打算给父母看的文理分科表丢进垃圾桶，出了门。夫妻两个谁也没注意到他，只顾着照顾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他就这样遇到了当时才刚刚大学毕业的郑越。
    郑越跟自己几个朋友拿了个还挺满意的本子，就是定不下来长大之后的那个小少年的演员。原本找了几个大二大三的学生，怎么演都不是那么个意思。天气又热，几个人轰着他这个导演出去买冷饮。排队的人多得很，他一边扇扇子一边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了在街角发呆的林嘉木。
    他当时就从队伍里冲了出去，一路跑到林嘉木眼前，笑眯眯地开口：小朋友，想演戏吗？俨然一个人贩子。
    林嘉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别开脸。
    郑越激动地一拍手，就是这个！
    他连忙打了电话，把自己的几个朋友都召唤出来。几个人啧啧称奇，说没想到出这么趟门居然还能捡个宝贝。只有编剧戳了戳郑越，问：人家答应了吗？
    郑越：
    林嘉木皱着眉，轻声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编剧一拍手，抓住郑越，低声开口：定下来！想办法定下来！
    郑越：
    几个人说了一通，林嘉木大概也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他有些犹豫，编剧当场把剧本掏了出来，又拿了几个人的身份证递出去，你看看，真不是骗你的。
    林嘉木莫名其妙地拿着七八张身份证和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最后，他有些犹豫的答应了，不过我还在上学。
    一切以你为准，时间可以调的嘛。郑越舒心极了，你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可以的话我们就签合约。
    林家父母当然不会答应。
    林嘉木心里想着自己刚刚看的那个故事，一路走回家，开口：我们学校有一个社会实践，需要家长签字。
    林家父母一心扑在那个小娃娃身上，闻言随便点了下头，什么社会实践？
    林嘉木有些紧张地递了过去。两个人皱眉看看，我问问你们老师。
    老师的电话没打通，一直是正在通话中。大概是刚刚文理分科，问老师的家长太多。吴韵打了三四个都没打过去，干脆签了字，行了。
    林嘉木抱着合同又跑了出去。
    电影最初是另一个版本，只不过没有过审。当时的故事是男孩回来杀了那个人，然后跑掉了，母亲还喊他去参加葬礼。
    拍杀人的那一幕的时候，林嘉木坐在那个演员身上，手里攥着刀，假的血浆溅在他的唇边。林嘉木伸舌头舔了一下，甜的，腻人。
    郑越屏住了呼吸，到这一幕结束，忍不住鼓了下掌。
    这个孩子是天生的演员。
    到最后总算是杀青的时候，郑越忍不住开口：你将来打不打算进这一行？
    林嘉木抬眼看他，点了下头。
    林家父母得知自己孩子居然打算去考电影学院的时候，双脸茫然，坚决不同意。双方大吵一架，林嘉木收拾东西就回了学校。
    父母找了老师，让老师劝他。他犹豫了许久，说：我再考虑一下。
    第二天，班主任喜气洋洋走进来，开口：咱们学校邀请了你们之前的学长过来演讲，等会儿大家搬着凳子去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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