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南市一中高二一班的化学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因为秃顶之后总爱将两旁的头发往中间扒拉,留出三条撮明显头发而被同学们取了个外号,张三毛。
张老师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他的教室里,所有学生都只能听他指令,任何违背他指令的学生,都将受到他的刁难和惩罚。
其实在高二刚分班时,张三毛还是很喜欢江臣的,江臣长得好成绩好话不算多还懂事,一直是老师家长眼里乖学生的模板,重要的是,江臣的理科成绩极好,数理化单科高一起就稳坐单科年级第一的宝座,从未有过败绩。
然而,江臣有一个成绩极差家庭条件也极差的十一班朋友,霍博。
霍博作为一中校霸,向来是老师们头疼的对象,其中以做过霍博化学老师的张建张老师最看不上他,高一刚开学就直接在课堂上骂他是班级的蛀虫社会的渣滓,以后绝对要进监狱的料。
那话说完没几天就被人蒙着麻袋揍了一顿,张三毛觉得那是霍博伺机报复,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憋着气将霍博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当知道他心目中的好学生江臣与霍博是朋友时,他直接就把江臣叫到了办公室,当着他的面将霍博的劣迹细数了一边,然后以自己的角度将霍博批得一文不值,甚至没忍住爆出无数脏话,与破口大骂也没什么差别了,最后直言如果江臣不立刻与霍博绝交,日后绝对没有好下场。
张老师说完,满心以为心目中的乖学生会被他这番话彻底点醒,然后从此和霍博划清界限
谁料江臣听完,没有丝毫动容,反而道:张老师,霍博是我的朋友,我认为他作为朋友忠诚义气,值得交往,所以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而且,作为老师,您却带着如此激烈的个人情绪批判一个学生,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自那之后,江臣就成为了继霍博之后,张三毛的第二个眼中钉。
只是江臣成绩一直极好,稳坐年级前三的宝座,是其他任课老师心中的宝贝疙瘩,即使张三毛再想刁难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借口,只能从换座位把他放在垃圾桶边之类的小事上找点平衡。
直到江臣家里出事,上课时常心不在焉,连带着成绩也一落千丈,张三毛才终于找到了他的痛脚,可劲儿的踩,那用力程度仿佛对待杀父仇人,生怕一下子没踩死,让他又重新崛起。
这一次的月考成绩,张三毛已经拿着明嘲暗讽了将近一周,不但在课堂上说,把他叫到办公室说,甚至有一次江臣因为照顾父亲不小心来迟了,还站在校门口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甚至用他受伤残疾的父亲说事。
江臣本来因为家里的事情就情绪低落,格外脆弱,再加上这件事,让他产生了厌学心理,已经翘了两天的化学课,昨天甚至一天都待在网吧。
去学校的路上,江臣一边从沈旭的话里一边从自己的回忆里,扒拉出了关于这个张老师的所有记忆,等到校门口时,他心底已经有了决算,平静得很。
张三毛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欺软怕强,在学校之外的社会上没有存在感,所以需要在学生身上找到控制一切的成就感,恰好他又拥有老师这个天然带着特权的身份,即使做得再过分也总能用尊师重道以及教育学生来作为借口,让人恶心的同时无法反抗。
然而现在的江臣芯子里已经不是第一世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不会再冲动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逃避报复别人,更不会像是真正的高中生,打心底里对所有老师都十分敬畏,害怕老师带来的影响和压力。
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每个行业里都有或品行端方或品德败坏的人,剥除职业本身带来的光环,以从容公正的心态面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活了两辈子,江臣还真没有什么怕的。
江臣和沈旭到教室时,早自习已经上了一半。
今天是英语早自习,英语老师正坐在讲台边报单词,下面的学生们安静的默写,江臣与沈旭进来时叫报告的声音,格外突兀。
你们可迟到了。见到他们,英语老师停了下来,年轻的脸上却没什么责备的表情,仔细看了看江臣的状态,见他似乎精神许多,才笑着道:赶紧进去坐下吧,下课去课代表那里重新听写一遍。
江臣抿唇浅笑,往教室里走。
沈旭笑嘻嘻的敬礼:Yes!madam!
快进去!杨老师嗔他一眼。
等江臣与沈旭坐好,杨老师继续报单词,只是还没报两个,前门就被敲了敲,头顶光亮整齐梳着三横头发的张建出现在门口。
他先是环顾了一圈教室,看到江臣和沈旭在教室里时,神色沉了沉,指着靠窗最后一排道:江臣沈旭,给我站起来!
江臣放下笔站了起来,沈旭嗤了声,歪歪斜斜地站着。
张建阴沉道:你们还知道你们是学生啊,这学校是你们想来就来想翘课就翘课的?都给我出来!既然不想上课就别上!
杨老师皱着眉站在一边,道:张老师,这还上着早自习呢,要说什么等下课再说吧。
他们都不想上课,等什么下课!张建冷哼道:坐在这里面等于是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还不如早点出来别带坏了我其他学生。
可是
杨老师,我知道你一个女老师心肠软,可是心肠软也要看人,像是江臣和沈旭这种东西,就是教都教不好,根子里就坏了的,你这样瞎好心,可是害了其他同学啊。张建边说边摇着头,语重心长得很。
杨老师脸色有些难看,可张建到底是老教师,平时就得理不饶人,而且听说背后有些关系,她一个没在学校工作两年的新老师,实在没有底气和他杠着。
还站着做什么!张建见杨老师不说话,呵斥道:出来!
江臣和沈旭对视一眼,推开凳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张建站在走廊上,看着乖乖出来的两人,眼底得色难以压抑,提高声音骂道: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现在还像学生吗!有没有一点学生样!迟到早退翘课,你们还有哪样没做过?一个月考一百多名,一个直接五百多名,丢不丢人!我要是你们我都羞愧得不敢见人!
沈旭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江臣淡淡道:张老师,现在是早自习,您的声音太大会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已经抬手指向沈旭的杨建,听到江臣这句话之后,直接将手抬高指着江臣的鼻尖,青着脸道:你还知道影响别的学生学习,我们实验班里就是出了你们两颗老鼠屎影响了其他同学!年级一百多名也敢这么说话!嚣张得哪里还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要我说,你最多也就是这个水平了,之前的成绩都是作弊抄来的也说不定!
杨建话一落,不只是旁边的沈旭听不下去,杨老师和一班的其他同学也听不下去。
江臣一直稳坐年级第一,偶尔有次滑到第三还是因为漏了最后被两道大题没写,其他时候都能甩年级第二一大截,他这种成绩根本没人有资格给他抄,甚至说难听点,把书摊开放在某些学生面前开卷考,都考不出江臣的成绩。
杨建说江臣是抄的,不只是污蔑江臣,还是侮辱他们其他同学。
甩他们一截的江臣是抄的,那他们这些紧赶慢赶开卷考都不敢奢望和江臣争第一的其他学生算什么?
正当同学们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穿着灰棉袄拿着保温杯,头发半白的老人从走廊另一端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开口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第3章 穿回来第三天
校长!张建瞪了眼沈旭江臣,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您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承华交流吗,怎么这个时间还没动身?
校长赵定平捧着保温杯,温和地看了眼江臣两人,边回答他边问道:承华那边改了时间,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俩学生不听讲嘛。张建笑道:考试成绩下滑,总是迟到早退旷课,今天上课又迟到了,我就把他们提溜出来,做下思想教育工作。
学生的思想教育确实重要。校长肯定地点点头,张建立刻笑了起来,然而他下一句却话锋一转:可这时候是早自习时间,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孩子学习,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学生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张建连连点头,点到一半,看了眼沈旭江臣,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愤然:主要是这两个学生最近太叛逆,带得班上风气都有些偏差,现在都高二了,正是学习任务重的时候,我这做班主任的就是关心则乱,以后一定注意时间。
说着,张建睨向江臣两人,道:下课来我办公室,现在先进去吧。
这时候离下早自习也就几分钟了,听到张建这么说,沈旭没忍住嗤笑一声,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
张建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转头看向校长,叹气道:现在的孩子呀,不像是我们那时候,有书读就感恩勤奋,为人也淳朴正直,知道尊师重道了。
校长皱了下眉,张建见状耷拉的眉眼都高了不少。
然而校长的话却让他抬高的眉眼瞬间僵硬:张老师,你这么说我不认同,时代不一样,学生们的性格自然也不一样,时代在进步,作为老师,追上孩子们的思想,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才能追上这个时代啊。
说着,校长也不看张建,反而和善地看向江臣与沈旭,笑眯眯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同学是叫江臣吧,高一开学的时候你作为学生代表在操场台上讲话,上个学期期末分科考试是理科年级第一。
不等江臣说话,沈旭直接道:校长您没记错,他就是江臣,这几天江臣家里出了些事,每天都睡得特晚,上次月考理综的时候没忍住睡着了,只做了选择题和前面几道填空题,所以成绩不太好,刚刚张老师就在说江臣呢,觉得他之前高一的成绩都是作弊来的。
本来还面带笑容的校长,听到沈旭后面的话,瞬间严肃起来,他皱眉看向张建,道:你真这么说?
张建摇摇头,一脸无奈:我也是口不择言,实在是这段时间江臣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了,我作为班主任着急呀,为了快点把这孩子掰回正道花了太多心力,这不一急起来就哎,都怪我没过脑子。
校长却还是批评了他:张老师,你也是老教师了,教育学生这么多年,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绝对不能说,这些孩子正好是最敏感的年龄,你随口一句话可能给孩子带来一生的负面影响,为人师表可不能如此,既然说错了就给孩子道个歉,也是树立榜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本来还连连点头的张建面色一僵,道:校长,我作为班主任,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向做错事的学生道歉,以后这教育工作就不好展开了,您看
张老师不愧是张老师,教育我们的时候就敞亮的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污蔑我们,不怕以后我们在学校抬不起头做人,说错话要道歉了就知道教育工作不好做了,啧啧啧,原来课本里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这个意思,寓教于乐,不对,寓教于平时的举止之中,以身作则呀。
沈旭这番话不可谓不毒,简直就着张建之前的话,将他戳成了筛子,气得张建一张脸青白红紫交加,又因为校长在这里,只能抖着手不说话。
江臣本来在张建将他们叫出来时,就没打算被动挨骂,只是才刚说一句话校长就来了,之后的发展几乎是张建被压着训斥,在值得尊敬的长者面前,江臣从来都谦逊礼貌,所以也一直没插话。
此时听沈旭这番话,除了从心底里感到被好友维护的温暖以及感叹沈旭现在就已经有了未来摆着一张笑脸将人噎得说不出一个不是的雏形外,也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
张建日后他自然有办法收拾,但绝对不能因此让沈旭在校长以及其他老师面前留下桀骜无礼的印象。
校长,抱歉。江臣拉住沈旭的手臂,对校长歉意的笑笑:这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些事情,上课很难集中精神,考试成绩也下滑许多,张老师因此在班上办公室包括校门口等地多次提醒我,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只是我最近情绪控制能力太差,听了那些话之后忍不住产生了厌学心理,沈旭担心我出事,为了陪我一直跟在我身边,他这几天缺课都是我的错,今天一早上他就等在我家楼下,就是为了开解我陪着我,本来我今天也打算翘课
说到这里,江臣微抿着的唇角透露出些许愧疚自责:刚刚张老师训斥我的时候,沈旭可能是担心我受到情绪上再受影响,毕竟这次考试成绩不好确实给了我很大打击,他应该是害怕我又厌学翘课,所以说话时一时冲动,有些口不择言了,其实没有冒犯张老师的意思。
江臣一番话说完,本来还隐有不赞同神色的校长立刻对沈旭缓和了表情,只是看向张建时没忍住露出一丝微妙。
同样是不过脑子,口不择言,若是没有江臣刚刚那一番话,张建那么说虽是为自己开脱,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毕竟作为老师,他担心学生确实没错,就算是一时方式用错了,那出发点至少是好的。
然而有了江臣嘴里赤城地担心着朋友,为了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仿佛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着任何可能伤害朋友的话语的沈旭作为对比。
同样的话,一位是年过四十的老教师,一位是还没成年的学生,孰真孰假孰高孰低一见就知,人家青春期的学生为了朋友口不择言是年龄小不懂事情绪激动,你一个四十多年龄上能做人家爸爸的老师,说话如此不过脑子,难道也和人家一样不懂事?
江臣这番话,不说校长听了是个什么感受,张建听完却是真正恨毒了他。
他现在正处在评选高级教师的敏感时候,虽然有副校长帮他运作,可校长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今天的事情让校长对他有了疙瘩,对他评职称极其不利。
早在之前因为霍博的事情找江臣谈话时,张建就知道这看似话少懂事的学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是不简单,一说话就狠准地专找他弱点戳。
校长,我张建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是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不解释就只能坐实自己一大把年龄了还不如一个学生懂事。
张建咬紧了后槽牙,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张老师呀。校长失望地摇摇头,恰好此时下课铃响起,他揣着保温杯转身道: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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