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姜铎只抖靴子没应声,半晌后才说:等雨小一点咱再往前走。
尔扎都惹没有答话,只定定的看着外面,答了句:不用。又抬手一指:已经找到了。
姜铎一愣,赶紧把湿袜子一卷放进密封袋里,两手拉扯胶靴筒光着大脚丫费力的蹬进去,跑到雨幕前面。
果然,矿洞就在眼前不远处。
穿过密厚的雨幕仍能清楚看见,土路对面的山坳间有一处被大型作业机械填压过的场地,靠近侧边山崖处还有一座缺了顶掉了梁的破烂工棚,半山荒草间露出几处弯曲变形锈迹斑斑的脚手架,年久失修、破烂不堪。
雨水底下,工棚侧对着的山壁已经被炸塌了,一大半土层压下来形成一个突出的斜坡面,直接积压到场地尽头,上面满是乱石和杂草。旁边一小半还是能依稀分辨出被工程车挖掘添补过的扇面,以及上面分布的大大小小五、六处进口。
不同于进山偷采岩矿的村民私自挖掘的进口窄、内里宽,且遮遮掩掩很不明显的盗洞。
前面的矿洞进口处都有砌过水泥挡墙的痕迹,洞前有山道连接,只是损毁严重,大多已经被巨石封堵,到处都是乱蓬蓬的泥巴蒿草。而尔扎都惹指着的那处,正位于山壁最底下,有三处半塌的洞口,当间还有一处竖了一道铁栅栏门。
有什么东西正在闪光,姜铎定睛一看,雨水坑上一小层油漆一样的彩色,正被雨滴击打晃动着,反射出一圈一圈的五彩光斑。
是汽油。
难怪连路都堵了,搁在10年前,这处矿场的规模不算小了吧,估计是出过啥事才封的矿。
尔扎都惹想了一想,重新戴上雨披帽兜就准备钻进雨里,姜铎赶紧一把拽住他。
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
挥手挣开姜铎的钳制,尔扎都惹转身好笑地看看他,不过去咱俩干嘛来了?看景儿啊?。
没见摩托车不代表没人,万一有人留守呢?万一车子藏在别处呢?老虎牙你谨慎一点行不行?
要有人在,就不会让汽油漏在矿洞口了。尔扎都惹理都懒得理他,抬脚就走进大雨里。
姜铎心内微沉还是觉得有点冒险,却也只得翻找出辣椒水、警棍、警用强光电筒、警绳和手铐分别装到多功能腰带上再挂到腰间,手里紧攥工兵铲和登山杖赶紧追过去。
来到矿洞口,偌大的雨也掩不住汽油的臭胶皮味。
尔扎都惹当真半点顾忌没有直接跑到铁栅栏旁边,向里一张望,果然没人。在看向矿洞外的山墙边,挡雨的油毡布泡在泥地里,靠墙放着三个30升军绿色铁皮汽油桶和一长卷橡胶软管,泥地里水洼上漂浮的汽油,就是当间一个盖子敞开着的油桶被雨水灌了个冒泡涌出来的,还在咕噜噜的外往流。
只瞟了一眼那个漏油的汽油桶,尔扎都惹皱了皱眉拍拍姜铎的肩:
我穿着雨披,先沿山壁查查洞口外面,你到栅栏里看看洞口里面,别走进去太深,注意安全。
换做平时在荒山看到这种半封堵的矿洞或者那种被草丛淹没的窄小圆形洞口,毫无准备就往里面冲,基本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这些年因为村民盗掘矿石引起山体塌方,或者误入充盈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的废弃矿洞引起中毒窒息死亡的案事件,屡见不鲜。要不是这处矿洞的铁栅栏以及上面的铁链、挂锁明显都是新装的,再往里看,有人生活的迹象,洞顶甚至悬挂了两个灯泡,通风良好,姜铎绝不会冒然进去。
走到铁栅栏旁边,姜铎大约估量了一下,洞口高3米,宽5米,砌了砖墙糊了水泥。
再打开电筒往里面慢慢扫一圈,洞内很宽敞,深不到20来米,再往里有4处半塌的岔道道口。
洞内石壁左侧大半部分已经塌成一个乱石堆,另外半边看着还算坚固,搭设了横竖不少粗壮结实的圆木架子支撑岩壁。靠近中央的位置放了四张铁架子床,被褥凌乱。
旁边还有两组破烂立柜一组沙发和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的东西姜铎太熟悉了,都是吸贩毒案卷里指认、扣押物品图片最常见的老几样:酒瓶、注射器、马壶、打火机和成束的长吸管。
姜铎收了电筒,心底琢磨了一会儿,先用登山杖轻轻一别挂锁,撬开后只把环绕大门的铁链拽松了一截,留了一个能进出的口子,在折返洞口把汽油桶盖好搬到洞内岩壁一侧,站定观望了一会儿。
只待了一会儿,姜铎就发觉不对劲了。
矿洞内充斥的小马味太浓,远远超出吸毒案件现场马壶飘散出的味道,甚至比在果敢银丰街破烂拳击馆里的气味儿还要浓重。
这还是在空气潮湿的大雨天,味道却浓到呛鼻,熏得人脑壳发昏。
姜铎退了一退深吸两口气,直接奔往气味源头,矿洞最里面的一处岩壁凹面。
双眼瞪着表面完好的石头岩壁看了一会儿,姜铎皱紧眉头,手持工兵铲贴近岩壁从上往下一点一点的敲击着,敲到震动异样处,立即用铲尖狠砸了两下,把砌在外面的薄石板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再用电筒往里一照,数袋堆叠在一起黄色胶带缠绕砖块大小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老虎牙,有发现。
姜铎边喊边接着砸石头,再从背包里翻找出手套戴上,往洞里伸长胳膊拿出一包东西来,再用警用匕首小心的割开。
黄胶带一撕开,扑面而来类似巧克力糖的甜香味差点没呛姜铎一跟头,甜得刺鼻,胶带底下又有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用蓝色小口袋分装出的4小包无数粒正红色的药片。
尔扎都惹大步冲到姜铎旁边,一把抢过手电筒往刚挖出的洞口里照了照。
洞内空间不小,目测还摞着近百包砖块大小的小马片,以及一些圆塑料桶盛装的物体,猛地一嗅还能闻见一点类似金属味的刺鼻酸臭。
两人再一起看向刚拿出来的这一包,每一个蓝色小袋子里隐约可见数片绿色药片,按照边境制毒工厂的习惯是计数用的,每100粒红片混入1粒绿片,也就是说这一小包里,起码也有1000来片。姜铎把整包毒品放在手里一齐掂了一掂,皱紧了眉头,约摸得有足足一斤。
咚的一声!山壁一震,姜铎还掂着市值好几万的毒品发懵时,尔扎都惹却突然发难。
只见他往前猛冲了一步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到薄石板上,山体立即凹进去一大截,碎石滚落一地,扬尘四起再飞散开,岩壁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缺口。
尔扎都惹没有留力,皱巴巴的关节拳面不一会儿就裂了皮见了血。姜铎惊得愣怔了一秒赶紧上前拉住他,却见他脸色阴沉晦暗甚至有些颓,明显不大对劲,脱口就问:
你怎么了?洞外发现了什么?
尔扎都惹不说,甩开姜铎的手只阴沉脸色起伏胸腔,喷薄又压抑的情绪扭曲出紧绷的割裂感,就在姜铎以为他下一秒准得爆炸的瞬间,他却长吁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向余知检汇报。
结果又有幺蛾子,矿洞没信号。刚把屏幕按亮,本就弱得可怜的微波波段电磁信号因为大雨影响,直接扩大了物理阻隔效果,显示无服务,尔扎都惹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像是要吃人。
姜铎难得听懂了,读书那会儿小涛被他逼急了,也用这句彝语骂过他,翻译过来类似草天日地的意思。
心内惊疑这老虎牙到底受啥刺激了又觉得眼下实在不是什么追问的好时机。便只得咽咽唾沫,试探的拍拍他的肩,又指指自己的上颚。
定位信号已经发送出去了。
尔扎都惹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拿着手机对现场情况逐一拍摄。
姜铎深深的看他一眼,又站到被砸穿的空洞前,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
老虎牙,你见过人体藏毒的运毒者一个人吞两种毒品吗?
尔扎都惹一愣,摇摇头,哑着嗓子反问,你见过?
姜铎也摇摇头,却说:确实很少见,但是离这最近的沙场村自缢的那具女尸,毛发检测出了吗啡和甲=基=苯=丙=胺=两种。也就是说,她吞了四号,又吞过冰。
?!
尔扎都惹弯曲起腥红的手背一把揪住姜铎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跟前,瞳孔放大双眼鼓着他。
看见崖壁后面积压的毒品,为什么让运毒人中途下车爬到深山里,两人心底立刻有了结论。
要么为了中途换货,要么直接让边境过来的运毒者再往肚子里或躯干末端的器官内添点东西,好一并夹带往内陆贩运。
这里是运毒中转地。
试着挣了挣自己的衣领,没挣脱,姜铎干脆一扬下巴贱兮兮的笑起来:
毒品仓库在这,那制毒工厂一定就在附近。老虎牙,惊不惊喜?咱俩摸到骆驼家门口了。
眼前骤然放大的一张黢黑老脸正凶神恶煞着,耷拉的眼皮压住眼角,眼底浓黑。尔扎都惹浑身扭紧浓重的恨意,眉间深刻翻转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终于松动了姜铎便更加无畏的回瞪他,依旧一脸贱笑。
忽然矿洞口响起了不轻不重的一句:
真他妈惊喜!那是不是我还得给你俩泡杯茶呀?
紧接着,胸口处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一趔趄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响!洞内回音震颤!身侧山壁被击出一个小洞后炸裂开来,碎石飞过脸颊割开一道小口子,姜铎差点一屁股向后跌坐到石头上。
但他反应极其迅速,先一懵后立即回神。
尾椎骨即将砸到地面时姜铎迅速调整脚掌方向向后蹬地,膝窝跖肌发力,小腿腓肠肌纤维束紧绷,猛地一拉伸撑住倾斜的上肢躯干,脚面一斜。堪堪倒地前顺势做转体翻滚卸力,在瞅准时机弹起来,奔向岩壁一侧。
砰砰接连两声响起时,自己已经藏到了矿洞边沿的碎石堆后头。
稍一缓再急忙看向尔扎都惹,姜铎白了整张脸心脏漏跳一拍,恐惧堵住了喉咙。
不远处,那老疯子在自己眼前缓慢地瘫了下去,伏倒在地上。
刚刚猛推了自己一把的那只手正压着一滩血,姜铎躲在他左后方的位置,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到他仍挣扎着手掌撑地想站起来,拼命抬起后脑勺正对铁栅栏外歪站着的几个人,人人持枪,其中手握五四式抵着铁栅栏横档,只把枪管伸进来的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姜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便认出来了。
是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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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新规对我这个改文狂魔还没攒月石习惯的扑街来说,真的十分不友好。.
第108章 搏斗
铁栅栏外站着7个人, 全部穿戴雨披和胶靴, 靴筒上有泥浆,雨披下摆粘着草叶, 和自己一样是穿过矮草爬了一段山路步行过来的。
贩毒头子, 都他妈精得跟鬼一样!
阴云蔽日,大雨倾盆。矿洞内光线昏暗,晕白的天光从赵虎等人站着的洞口处一路铺进来,越往里越阴暗。
洞内可掩藏的地方很多,情况不明朗,赵虎等人便十分谨慎的躲在门口放冷枪。
姜铎浑身汗毛竖起,注意力坍缩成高度集中的一个点, 掩在石壁一侧碎石堆背后,边扶靠松散的石块边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门口的几个人。
神经紧绷到即将断裂,一手抠紧掩体,一手扶住多功能腰带把上面的装备逐个摸了一遍, 再紧紧抓握伸缩警棍的棍尾。
把门打开, 你们四个跟我进去,咱哥几个赔姜警官玩玩。你们两个,门口看好了!
透过缝隙, 紧绷到模糊的视线里赵虎已经收了枪, 边向后退一步边低头拿出一只烟放进嘴里。后方立即有人掏出打火机上前帮他点烟,那人手有点抖, 神色慌张又恐惧,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靠拢赵虎, 低头耳语了两句。
赵虎越听脸色越黑,轻声骂了一句扬手就是一巴掌。
同一时间,缠绕栅栏门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被解了下来,铁门打开了。
五个人鱼贯而入,赵虎走在最后面。
姜铎控制不住地往后一踉跄,鼓噪起胸口,呼吸急促到喘,脑袋里先空白再吵闹甚至开始有些晕眩,无措又无力,却退无可退。
进来的五人当中有一人的屁股被赵虎狠踹了一脚,也没个防备,立即重心不稳地往前绊了两步。
眼见这被选中的倒霉鬼还想往后缩,一回头却对上赵虎阴鸷的眼神,吓得咽了咽唾沫,值得回头较劲一般恶狠狠的呸出一口痰,硬着头皮往前冲。
只是走到近前却又变换交叉步,只敢举起枪小心翼翼的挪过去。
慢慢地往碎石堆内一探头,一瞬间,视线就被刺眼的白光蒙住了。警用强光电筒在暗处爆闪,呛得那马仔眼底一片模糊,本能的偏头避开想抬手揉眼睛,谁知耳边又响起呲呲几声。
有什么火辣辣的细点喷进自己眼睛里,灼烧感袭来五官皱紧,整张脸立刻火烧一样又辣又痒,连汗毛都在疼,涕泪横流。
那倒霉鬼马仔彻底慌了,一只手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脸,一只手往前伸胡乱开枪,=子=弹=底火被击发后=燃=爆=出巨大的后坐力,让枪口晃动不止,砰!砰!两声巨响,震得矿洞内尘灰四起,回音震颤。
耳侧两阵风,堪堪避过身侧击进石壁岩坑。半密闭的矿洞内声波传递被反射叠加,凿山放炮一样的枪响声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差一点点子弹就真帮自己开光了。
惊愕之余姜铎瞅准时机往前奋力一扑,抽出警棍一甩一劈击,打到马仔持枪的手肘上。
被击中的马仔疼的大叫哎呀!枪支掉地,姜铎再上前狠狠一脚踹中来人胸口,直接把人踢飞到碎石堆外仰躺着,在石头地里来回打滚。
心思一转准备夺枪,姜铎刚探出脚尖要去勾。又是砰!砰!两声,矿道石头地面被击穿两个深坑,碎石飞溅,姜铎空白了一秒赶紧缩回碎石堆后头。
还是赵虎在旁边放冷枪,又没种又狡诈!
碎石抵着背脊,又硬又磨,拼命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姜铎再一偏头,却发现身侧不远处刚刚还倒在地上来回打滚,边抠脸捂眼睛边吱哇乱叫的马仔,这会却不动弹了。
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浑身瘫软脑袋无力的垂向一边,面目正对自己,双目失焦,青灰遮住眼底,瞳孔没有影像,脸侧枕靠的石块底下有一股股鲜红色正顺着高低不平的石缝延伸而来,差一点就能淌到自己的脚旁边。
再一细看,他颅骨右上方黑发里一片腥红,血液脑浆碎骨混着肮脏的泥土,慢慢淌下来,糊了一后脑勺。
个傻逼玩意!
听见赵虎边骂边按压卡榫更换弹夹,浓黑的恐惧再度袭来。
有人死了!
姜铎浑身紧绷,高度戒备,耳内全是自己粗重的急喘和心跳声,脑袋却一片空白,十指、手掌到胳膊全都在筛糠一样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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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雀——寒潭鸦(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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