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叫进孙瑜,命他领孙权去中军应募,交待负责考核的人按正常程序来,既不要敷衍,也不要刻意刁难。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表面文章,就算再讨厌孙权,也没人敢真对孙权下重手。况且孙权也并非庸才,统领十万大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屡战屡败,做一个校尉、都尉,独领一营,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大概也是孙权不肯做侍从,而是要像一个普通人应募的底气所在。
孙权的盘算是对的,但这也暴露了他的问题:急于求成,好胜心切。但凡有这样的心思,除非能力超强,或者运气爆棚,否则都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名将如猛兽,平时都是不显山不显水,出手时雷霆万钧,一击毙命,只有没见识的柴犬才会没事乱吠,看似吓人,其实战斗力就是渣。
这样的狗连做军犬都不够资格,只能看家护院。
孙策知道孙权要有一段时间才回来,便将案上的公文收拾了一下,准备上山去见吴太后。孙权反省了这么久,却还是一句真心话也不说,这件事必须让阿母知道,免得引起误会。
家务事就是烦,换作外人,哪来这么多事,以军法处置就是了。孙策一边叹息着,一边出了大营。
孙权随孙瑜出了中军大营,向校场走去。校场在湖边的一块空地上,离着几百步远,便听到前面的马蹄声、叫好声,孙瑜忽然兴奋起来,催孙权快走,说今天并不是新兵应募的日子,这么热闹,必然是有人比武。
两人加快了脚步,转过一壁崖壁,看到前面校场上围了一群人。越过人群,隐约可以看到两个骑士的身影,正在持矛冲杀。孙瑜更加欢喜,正准备让孙权快一点,旁边忽然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却是几个木学堂的匠师。孙瑜见状,便让孙权先过去看一会儿,他马上就来。
孙权也对比武感兴趣,没理孙瑜,加快脚步,赶到校场。校场围了一大群人,水泄不通,正大声叫好,孙权一时竟挤不进去,偏偏前面又挤了几个身材高大的士卒,挡得严严实实,转头一看,旁边停着有一辆马车,便跳上车,果然看得真切了。
场中比武的是一男一女。男子大约三十左右,中等偏高的身材,女子大约二十,一身劲装,身形窈窕,凹凸有致。两人的战甲外面都罩着一件黑衣,手持比武用的长矛,矛头裹着布,布上蘸了石灰水,击中人不会受伤,只会留下一个大白点,当然疼痛在所难免。两人战得正酣,男子身上有四五个白点,胸腹之间就有两个,女子身上只有一个,而且在肩膀,胜负分明。
孙权注意看了一下,这两人都面生的很,应该没见过,战甲又被黑衣蒙住,分不出军职。孙权有些好奇,四下看了看,见场边还有数名劲装女子,正鼓掌助兴,蹦蹦跳跳,又喊又叫,神情颇有些激动。其中有两人一头金发,皮肤白晳,格外醒目。尤其是她们跳跃时,胸前起伏,格外诱人。
孙权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金发女子他见得不少,却没想到中军也有。他却不知道,这男子是张辽,女子是吕小环,而旁边围观的大多是张辽的部下,也是吕布的旧部,都是来捧吕小环场的,只当是一场的普通比武。
这时,胜负已分,张辽拱手认负,吕小环意犹未尽,一手挽缰,一手持矛,绕场一周,大声叫道:“还有谁?”旁边的看客虽多,却没人应战,反倒是纷纷避让。吕小环又大声说道:“谁敢应战,能支撑一合者,以百钱相谢。若能十合不负,或胜我一合,以万钱相谢。”
看客们哄笑起来,跃跃欲试,张辽赶了过来,示意吕小环就此结束,吕小环却是不听,继续邀战。孙权一时兴起,大声叫道:“我来!”
吕小环坐在马背上,看得清楚,目光一扫孙权,奇道:“你是谁,为何有一双碧眼,莫不是鲜卑人?”
孙权隐怒,也不作答,跳下马车。看客们让在两边,孙权走了进去,拱拱手。“足下邀人比武,何必问我是谁?手上分胜负,到时别赖账就是。”
吕小环本来是和父亲的旧部比武游戏,没想到冒出一个外人,还出言不逊,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火了,与懒得与孙权废话,示意孙权自去借马取矛。校场旁就有备用的战马和长矛,以及专用的黑衣,孙权便过去选。张辽见孙权气度不似普通人,再次上前阻拦,却被吕小环喝了一声,只得退后。
孙权穿上黑衣,又挑了矛,翻身上马。战马配有马镫,他却是第一次试用,双脚有了着力之处,坐得更稳,心中平添三分自信。他挥舞长矛,策马小跑起来,越跑越觉得这马镫好。他跑了两圈回来,正要叫阵,孙瑜突然从一旁挤了进来,叫道:“仲谋,不可。”
看到孙瑜,吕小环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她不认识孙权,却认识孙瑜,知道孙瑜是孙策的从弟,在中军任都尉,平时也在孙策帐前听命。能让他如此关心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张辽也赶了过去,询问情况。得知孙权是孙策的弟弟,来走应募的程序,虽然不解其中原由,却也不敢再由吕小环任性,连忙示意吕小环离开。吕小环也无心恋战,招呼侍从骑士就要走。
孙权原本也不想多事,不料目光一扫,见一个金发女子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不由得心情一荡,也没多想,朗声笑道:“不战而走,是怕输么?”
吕小环被孙权搅了兴致,原本就不爽,听到孙权这句话,也勒住坐骑,回头说道:“二……将军身份尊贵,不敢冒犯。我输了没关系,几万钱还陪得起,将军输了,却于大王面子上不好看。”她原本想称孙权为二将军,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二将军是孙翊,三将军是孙尚香,并没有孙权的位置,只好临时改口,含糊带过。
孙权听了,心里明镜也似,很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孙策的二弟,结果三弟孙翊成了二将军,小妹尚香成了三将军,他连个位置都没有。怪不得大兄话里话外的希望他从政,原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行。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行?交州山重水复,地理形势原本就与中原不同,怎么能因为我在交州受挫就认定我不能用兵?他怒从心头起,语气也有些不逊起来。
“我便是我,与大王何干?若是你不敢比,不如由我来挑战,就按你刚才叫的价,支撑一合百钱,十合不负,或胜我一合,万钱,你敢应战吗?”
吕小环皱了皱眉,不打算搭理孙权,转身就准备走。孙瑜也上前劝告,示意孙权不要节外生枝。不料孙权却不肯罢休。他已经知道吕小环的身份,孙尚香的羽林卫没有回来,中军的女子只有吕布的女儿,先帝的贵人,如今被袁耀纳为妾的吕小环。一想到袁耀,他心里就不舒服。我与大兄一母同胞,却被大兄多方刁难,袁耀是外姓人,却能到大兄的信任,将来据说还要封王,这是什么道理?如今连袁耀的妾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权大声说道:“你怕我输了,影响大王的声誉。你不战而走,就不怕辱没人中吕布的赫赫威名么?”
“人中吕布”四字一出口,校场上的气氛立刻变了,不仅吕小环转过身,怒目而视,围观的士卒们也收起了笑容,一个个面色不善,像一群狼似的盯着孙权。孙瑜与张辽也变了脸色,孙瑜连忙上前劝阻孙权,张辽则上前拦住吕小环。孙权感受到气氛不对,也知道自己惹了众怒,有心借机离开,却又不肯落了面子,硬撑着不肯走,还故意挑衅地看着吕小环。
吕小环怒了,推开张辽,策马驰向校场中央,也不说话,只是横矛立马,一副等你来战的姿势。
孙瑜见状,连忙给张辽使了个眼色,自己奔向中军,向孙策报告。到了这一步,只有孙策能够制止孙权了。孙瑜走了,孙权想放弃也没借口,只好硬着头,拨转马头,向吕小环迎去。感受着周围士卒阴森的目光,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士气又弱了三分。
张辽见孙权没有穿甲,连忙赶到吕小环马前,拱手道:“夫人,孙将军没有披甲,万一伤了,后果不堪设想。还是我来吧。”
“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吕小环知道张辽是为自己好,语气也缓了下来。“我不伤他,与他战上几合,赢他几百钱,让他不要太嚣张就行了。”
张辽也清楚,孙权当面叫出了吕布的名字,让吕小环避而不战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提醒吕小环注意,千万不能伤了孙权。吕小环知道厉害,他也就罢了。
两人对面而立,挽住缰绳,互相行了一礼,也不废话,策马开始冲锋。
第2236章 怒从心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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