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军占据山道列阵,向两侧展开,阵势两端有地利优势,阵势却不厚,是相对薄弱的环节,尤其是在山坡上的弓弩手停止射击的情况下。
很显然,高顺利用了双方的默契,钻了空子。这么做无可厚非。江东军的弓弩手还有阵地上,他们如果开始射击,进行压制,高顺也不可能指责他们犯规。
阵中指挥的曲军侯胡慎回头看了看山坡上的蒋钦,打出旗号,请示是否改变既定战术。蒋钦看到旗号,摇了摇头,命令回复胡慎,按原计划迎战。胡慎接到命令,暗自骂了一声。他理解蒋钦的意思,输赢不重要,试出陷阵营的实力就行,就算他被高顺击溃,蒋钦也不会处罚他。可问题是谁愿意战败?以后没脸见人啊。如果让他放开手脚,全力以赴,就算败了,他也心服口服,现在却是放着占据优势地位的弓弩手不用,只用步卒正面硬捍,这就是有点冤了。
尽管很不情愿,胡慎也不敢违抗命令,哪怕他与蒋钦是同乡。他下令击鼓迎战,又向两翼分别增派了两什,加强阵地。四十名士卒向两翼阵地奔去,山道中央的阵地更显薄弱。为防不测,胡慎自己也举起了盾牌,拔出了战刀,随时准备接战。
两翼的战士已经交手。江东军士卒依托地形,奋力反击,刀盾手肩并肩,组成盾墙,挥刀劈砍,抓住机会就强行冲撞,将立足不稳的陷阵营士卒撞得连连后退。长矛手站在刀盾手后面,长矛穿过刀盾手之间,上刺面门胸口,下刺小腹大腿。
“当!当!”环首刀与盾牌撞击,刀风凌厉,如猛虎下山,威不可挡。
“噗!噗!”长矛突刺,又快又猛,如毒蛇吐信,防不胜防。
江东军居高临下,易于发力。陷阵营仰攻不利,一旦被刀盾手撞开,露出破绽,江东军的长矛就会寻隙而入,在近距离猛刺下,即使这些陷阵士穿了铁甲也难保万全,一旦被刺中,轻则受伤倒地,重则当场阵亡。
双方缠斗片刻,数名陷阵士倒在阵前。
一见形势不利,陷阵营立刻改变战法,刀盾手退后,长矛手上前与江东军对攻。江东军的刀盾手手中环首刀长度不如长矛,只能防守,无法进攻,而身后的长矛手也因为身前同伴的阻挡,手中的长矛够不着对方,只能看着刀盾手被长矛手挺刺。
江东军一时应变不及,刀盾手被陷阵士逼退。阵型一动,一旁虎视眈眈的陷阵营刀盾手立刻抢攻,形成局部优势,抢占阵地。江东军且战且退,奋力阻击,双方在方寸之地奋力搏杀。
陷阵营的装备虽然不如江东军,又没什么地利,但他们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个人悍勇,与江东军缠斗,虽然无法迅速突破,却比之前的并州军将士打得有声有色,至少场面上不落下风。
胡慎气得大骂高顺耍无赖。正常情况下,没有刀盾手在前面掩护,长矛手就是弓弩手的活靶子,在弩手的近距离射击下,再好的铁甲也没什么意义。高顺让长矛手直接上前抢攻,这绝对是占他便宜。胡慎一边击鼓,鼓舞士气,让部下将士稳住阵地,一边再次向蒋钦请示,希望能用弓弩射击,教训一下高顺这不要脸的并州蛮子。
蒋钦看得真切,也觉得有些挠头。这高顺还真是不择手段,陷阵营也的确堪称精锐,作风勇猛,应变快,个人的战力也不弱。不用弓弩掩护,胡慎维持不了太久。不过他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按照既定计划行事,同时派接应的两曲士卒准备。他估计胡慎最多支持一个时辰,很可能只有半个时辰。
请求再次被否决,眼看着两翼阵地又被击破一次,胡慎气得破口大骂。
这时,高顺带着亲卫曲压了上来。两翼取得突破,胡慎的位置渐渐前凸,是中路发起突击的时候了。虽然场面上取得了优势,但他却高兴不起来。一来这个胜利并非正常形势下的胜利,如果对方使用弓弩压制,陷阵营不可能这么快取得突破,伤亡也会大很多;二来陷阵营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士卒,对手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江东军将士,甚至连蒋钦的亲卫曲都不是。蒋钦麾下的两千将士都有相近的战斗力,他却拿不出更多的陷阵营。
不能强攻弘农,否则伤亡必然惨重。
可是如何向朝廷解释?我们胜了一阵,但是弘农不能攻?高顺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他知道天子有多渴望一场胜利,他也清楚吕布对他期望有多高。如果江东军的阵地连陷阵营都无法撼动,那便也罢了,可是现在陷阵营取胜了,而且看起来还不算艰难,为什么不能进取弘农?你不知道弘农是关中门户,有多重要吗?
高顺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观察着战场形势。见两翼的阵地已经推进到与山道中的阵地相平,举起手,传令进攻。正在阵前待命的曲军侯张严已经做好了准备,立刻下令攻击,一百将士向前压了过去。
胡慎身边只剩下六十人,一看对方压了上来,明智的做出了选择,下令撤退。
陷阵营士气大振,越战越勇,猛追不舍,一直追到接应的江东军阵地前才停住脚步,等待高顺率领主力上前,重新部署攻势。高顺却没有继续进攻,他下令陷阵营将士就地防守,看着蒋钦指挥部下从容撤走,随即命人清点双方战损。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双方各以一曲投入战斗,陷阵营取得了胜利,不仅击破了江东军的阵地,还杀伤江东军三十余人,自身也付出了差不多的伤亡。考虑到江东军受伤的将士撤走了,无法统计,在伤亡上,陷阵营或许也有些优势。
高顺随即将战果通报皇甫坚寿。
皇甫坚寿听完高顺的报告,一声长叹。他的看法和高顺一样,虽然这一阵胜了,但双方的差距非常明显。如果强攻弘农城,他们不仅没有胜算,反而会付出重大伤亡。
“如实上奏吧。不管怎么说,总算胜了一阵,看到了弘农城。”皇甫坚寿苦笑道:“天子明睿,士孙太尉精于兵事,他们会做出合适决定的。”
——
天子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就在他和董越联络,打算从冯翊进兵河东,攻击鲁肃侧翼的时候,他收到一个消息:冯翊太守钟繇在督运粮食时意外落水,生死不明。他原本还为钟繇的不幸而垂泪,随后又收到消息,种种迹象表示,钟繇不像是落水身亡,倒像是潜逃了。原因很简单,就在同一天,他在长安做人质的妻子孙夫人也不见了。
大战之际,冯翊太守潜逃,不仅冯翊的政务无人处理,更是对朝廷最大的嘲讽。
钟繇怎么能这么做?
刘晔负责秘书处,消息就是他打听出来的,对钟繇的用意,他心里一清二楚。汝颍人各方下注,钟繇之前一直在朝廷,但朝廷却没有给他足够的重视,将他在左冯翊一搁就是几年。看着凉州人纷纷入朝,如今天子亲征,却不给他统兵征战的机会,钟繇失望,弃官而走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无法向天子解释。别说目前没有证据证实钟繇是潜逃,就算有,也不能公开,这是对人心士气的重挫。钟繇虽然走了,汝颍还有很多人在朝廷,尤其是尚书令荀彧坐镇长安,关系到关中的稳定与否。荀彧与钟繇关系莫逆,公布钟繇的事就是不给荀彧留颜面,逼荀彧辞职。天子眼下显然离不开荀彧,就算要处理汝颍系,也要等到战事结束。
钟繇离开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方式也非常精妙,既向天子表示了他的不满,又没有撕破脸皮,让天子有苦说不出。
刘晔无法向天子解释,只能沉默。太尉士孙瑞闻讯赶到,一听这个消息,心中明白。这件事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关东、关西矛盾激化,关东人必然会做出反应,眼下就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他苦劝天子顾全大局。最好的反击办法不是撕破脸,而是战胜孙策,中兴大汉。到了那一天,钟繇就会成为一个笑话,陛下你想怎么处置他都行。
就在这时,皇甫坚寿传来消息,他们击破了蒋钦的阻击,到达弘农城下。
天子转怒为喜。可是仔细研究战报后,仅有的一点点喜讯随即化为泡影。高顺的战绩表明,除非这四万大军全是陷阵营,否则强攻弘农就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天子的心情沮丧得无以复加。无法攻克弘农,还能击败孙策,中兴大汉吗?还能让钟繇后悔今天的选择吗?
士孙瑞和刘晔反复安慰天子,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又将战线推进到弘农城下。如果袁谭能发起攻击,或者荀衍在河内向河南进攻,鲁肃必然要将主力撤回河南,我们就算不能强攻弘农,也可以围困弘农。
仿佛为了映证士孙瑞的话,当天夜里,天子就收到了袁谭传来的消息。他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幽州的骑兵赶到,就可以越过冰封的黄河,向平原郡发起攻击。请天子保持对河南、南阳的压力,不能让孙策的主力迅速增援青徐,天子坚持得越久,他们取得突破,打开局面的可能性越大。
第1970章 陷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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