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一道白光，从东方鱼肚白处刺出。
    刺进了西北的寒风与沙尘。
    城下。
    温热的阳光照射在血水流成的小溪之上，顿时一股股血色的烟雾，宛如蒸腾了一般，氤氲不断。
    城楼之上，林黑彻夜未眠，他盯着下方，紧紧握着拳头，眼中有泪水滑落！
    西北守军十三万人，此刻，除了他率领的一万守城军以外，城下仅剩下数千人！
    江太威率领西北六千多人，残骑裂甲，寸土不让。
    他们已经下了马，手持长矛，长刀，盯着前方的晖贺军队。
    马匹已经无法站立，因为脚下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血水淹到了膝盖。
    体力几乎耗尽！
    刀口都已经砍卷了！
    但是，他们没有后退！
    这一刻，几千人，悄然无言。
    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沉默地盯着前方的敌人。
    要么死，要么生。
    死，也不可怕，生，也并不值得向往。
    战争，是最可怕的绞肉机。
    晖贺部族，此刻也都面面相觑！
    灵首看着前方的西北数千人，此刻也已经彻底怔住。
    他率领大军十八万，这一战，硬是折损了十一万多！
    这是史无前例的损失！
    每一个人，都杀到了狂热，杀到了疯狂，忘记了道德，忘记了人性。
    唯有杀戮。
    那些曾经被视作怂包软蛋的人，这一日，居然展现出了恐怖的决心和勇气，丝毫不弱于晖贺人的狂热。
    二十多万尸体，堆积在潼关城下。
    这是百年来最惨怖的战役！
    “灵首……这……”
    一个晖贺将军，都已经话语颤抖，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一战，居然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晖贺族的实力，都是大损！
    “为真灵而战！”
    灵兽咬牙吐出了这几个字，但是真灵二字，对比起眼前的尸山骨海，却显得分量不足。
    “他们，已经败了！”
    “西北守军，已经几近覆灭！”
    “攻下潼关城，迎接大食母国的军队！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死去的勇士，这是圣战，这是圣战！”
    似乎自己也有种心中发虚的感觉，为了掩饰这种感情，灵首咆哮了起来！
    “杀！”
    “杀！”
    “杀！”
    ……
    晖贺大军之中，再次响起了剧烈的杀伐之声，新一轮的进攻，即将发起！
    “放箭，放箭！全力放箭，帮江将军他们射住阵脚！”
    城楼上，林黑高声咆哮，恨不得立即冲下去，与江太威等人并肩作战！
    瞬间，城楼之上无数的士兵拉起了弓弦，他们都已经被城下的展示所感染，这一刻，充满了同仇敌忾之情，奋力拉弓！
    “放！”
    林黑怒吼！
    无数的羽箭宛如雨点一般坠落！
    杀伐，再次开始了！
    潼关酒楼。
    城楼下发生的一切，都准时无比地传进了酒楼之中。
    十三万大军，完了。
    彻底完了。
    潼关城，已经没有希望了！
    所有人的脸上，现在都是宛如死灰一般。
    李图倒了一杯酒，起身，走到了窗边，他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痛心之色。
    十三万将士啊……
    “若有他法，李图绝不行此。”
    他心中喃喃着。
    “报——”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冲上了酒楼，他朝着李图跪了下去，道：“启禀屠将军，晖贺……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吴磊将军身中十三刀昏迷，江将军也已经力竭……请……请支援！”
    他低下了头！
    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城中一个士兵都没有了。
    “请转告林黑将军，屠离，立即率人来援，请全力奋战。”
    李图开口。
    “是！”
    士兵飞速离开。
    “呜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屠离，你放我们回家吧……”
    一个员外忽然开口哭了起来，到这一步，他真的忍不住了。
    “对啊，屠将军，你就当行行好吧……已经完了，已经全完了，你让我们离开吧……”
    “我还想死前再见见我的家人……”
    “我还要回去，杀我的老婆，孩子，我不能让他们死在晖贺人的手里……”
    一时间，酒楼之上凄惨呜咽的声音响起。
    每一个人，都悲伤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完了，潼关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必死之城。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离，在大漠之上，就算现在开始奔命，也会被晖贺的轻骑追上。
    郑庭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头发在这一夜之间，居然白了一半。
    他的脸上写满了悲哀，这一刻，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不再是那个一手遮天的节度使。
    “屠离……这一切就是你要的！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是你不但让十三万将士全军覆没，还要让全城的百姓一切灭亡！你是个屠夫，你才是那个罪人，历史会记住这一切，你会留下千古骂名……”
    他疯狂地攻讦着李图。
    他几乎疯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一切，都毁了。
    毁在了屠离的手中！
    李图起身，道：“你说的没有错。历史，会记住这一天的。”
    “所有人，随我上城楼！”
    说完，他迈步而去！
    这群乡绅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有的人更是全身瘫软，想到要上城楼去战斗，要直面恐怖的晖贺人，他们走不动路，硬是被李图的士兵给用刀逼着！
    走下酒楼。
    下了酒楼，才发现，大街之上，到处都是人。
    潼关城中，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
    每一个人，都走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此刻潼关城正在经历着什么。
    消息传出，他们也都明白，如果不是昨夜潼关酒楼上的这一场筵席，此刻潼关城就已经被破了，而他们，有可能妻子正在承受晖贺人的侮辱，儿女已死在晖贺人的屠刀之下……
    无数的百姓，无数的目光。
    都落在了李图一行人的身上。
    他们看到，李图走了出来。
    他们看到，郑庭嵊、各大乡绅、各大西北军将军，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这些原本准备弃城而逃的人物，被士兵押着，朝着城楼走去……
    周围一片沉默。
    “乡亲们，你们为何在这里……”
    李图怔了一下。
    他看到，这些百姓手上都拿着武器，扁担、锄头、木棍、竹竿……
    每一个人，都是神色坚定。
    “屠将军……屠将军……”
    人群中，一个老汉忽然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悲哀，带着哀恸，还有一抹发自内心的感激，道：
    “屠将军，我们都知道了……咱们西北的守军都战死了，他们都是好样的，他们为了咱们潼关城的百姓……战死了……”
    “现在，城要破了，等晖贺人进来，咱们都是一个死……我们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和他们拼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扁担！
    李图明白了。
    人人自危，则人人为自己而战。
    这些百姓，好样的。
    “放心吧，乡亲们，我用头颅保证，潼关城，不会破！晖贺人，一定败！”
    “乡亲们，上城楼，我们一起，见证晖贺人的死亡！”
    李图高声开口！
    “走！”
    “和晖贺人拼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
    百姓们纷纷跟上了李图，一起朝着城楼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