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无言的胃口素来不大,头一个放下筷子,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啜饮。
他喝了两口,隔着氤氲的水汽缓缓道:“事情过去大半年,城中已经没什么人主动谈论本案,还是小四找了个由头挑起来才有人接的,不过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世人总不介意将最恶毒最猥琐的念头施加到无辜少女身上,方才凡是说起周姗姗失踪一事的,十有八九都笃定她是跟野汉子私奔了。
更有好事者编了故事出来,情节曲折离奇,讲起来不乏污言秽语……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事发时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一样,”小四一脸的厌恶,“问起证据,只道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可偏又说不出别人是谁。”
饶是他与周姗姗一家素不相识,可也觉得许多所谓淳朴的百姓内心实在阴暗肮脏。
有这样的流言肆虐,即便以后周姗姗真的大难不死回来了,只怕也生不如死。
于是他等那几个说的最凶的人起身结账时,从楼上将炒栗子以投暗器的手法打了出去,把他们的腿打断了。
晏骄仔细想了想,大胆推测道:“以周姗姗的性格和实际处境,她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在不经过任何尝试的情况下直接私奔。但她确实又出了城,这一点确实矛盾。”
“所以有没有这种可能,当天的目的地并非尼姑庵,而是她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与某人作了约定,见面地点恰好就在那个方向。约见对象未必就是情郎,或许只是同样对某件事感兴趣的人。她当日出城去见对方,因为觉得马上就会回来,所以也没有弄车马代步的必要?”
图磬微微颔首,替晏骄接了下面的话,“但她看错了人,结果就被对方掳走了。”
在他的妻子白宁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有单枪匹马往外跑的习惯了,之所以两家人都未曾横加干涉,皆因对她本人的武艺和警惕心有着十足的信心。
但周姗姗这个姑娘显然过于天真。
“又或者,”晏骄点头,继续道,“她给予了对方错误的信任,轻率的跟对方走了,结果一去不回。”
齐远皱眉,“这两种可能性确实比较高,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有这样大的吸引力,还有她为什么要瞒着家人不说,甚至连最亲密的朋友都不告诉?”
许倩和阿苗对此尤其百思不得其解。
她们两个虽然没有张、刘两位姑娘认识的时间长,但因为一起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几乎无话不谈,实在想象不出究竟会是什么人才能让周姗姗守口如瓶。
天上又不知疲倦的飘起雪花,一阵风吹来,细碎的雪片便在半空交织成网,不知落往何处。
此情此景,恰似眼下处境:虽然貌似又多了几条线索,可非但没能拨云见日,反而使情况越发复杂,而至今依旧下落不明的周姗姗,也犹如空中雪花,不知最终身归何处……
到了二月,雪是一场比一场小,再往后,可能就只是雨了。这么想着,竟也有点恋恋不舍。
无论如何,总该往尼姑庵去一趟的。
然而现实似乎相当热衷于施展打击。
因为除了一无所获之外,晏骄简直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与茂源州本身的经济大衰退一起的,还有周边几座大大小小的寺院道观的影响力,毕竟生活拮据之后,香客们出手必然比不得以前大方。
因为那座名叫红霞庵的尼姑庵比较放得下身段,姻缘、前程、家宅和睦诸如此类什么都能求,还贴心赠送粗糙的平安符,所以逢年过节还是会有许多百姓过去烧香拜佛,香火衰败的并不是特别明显。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红霞庵。
那里的围墙整洁、地面平整,连墙角地缝都瞧不见青苔和灰尘,佛像殿宇也是时常修葺翻新的模样……
可恰恰因为香火旺,每到年节去的人不计其数,那些出家人对周姗姗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面对这个结果,众人不免有些沮丧,很有种一拳打空的挫败感。
庞牧用力搓了搓脸,“不能继续耽搁了,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启程。”
越陈旧的案子侦破起来越困难,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有效线索和突破口,那么还是先将有生力量转移到最近发生的案子上比较好。
从茂源州到卫蓝和任泽所在的培安县也不过快马两三日的路程,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最好尽快动身。
“公爷,那卑职?”姬一筹问道。
“你继续调查,若有风吹草动,只管往培安县传信儿。”庞牧道,“对了,我记得茂源州辖下另一个座县城也有一起失踪案,你拿着我的手令一块去查一查,看看线索方面有没有重叠……”
一行人胡乱睡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迎着灰蒙蒙的太阳继续东进。
卫蓝任职的培安县虽不属于茂源州,但历史上也曾在一定程度上依托于烧炭行业所带来的繁荣,如今茂源州败落,可谓唇亡齿寒,本就不怎么样的培安县越发萧条。
不过在之前的书信往来中,卫蓝曾经提到过,说上一代人暂且不提,现在的小年轻大约自知没有其他出路,所以读书的劲头也比别处要大一点。
于是用晏骄的话总结下来,就是他和任泽想走“文化振兴”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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