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那两个知府还特意写信过来,名为慰问,实为炫耀,气的顾宸舟好几天吃不下饭去。
廖无言见他实在可怜,勉为其难的发了善心,就放出话去,每隔三天在某地开讲,天马行空信马由缰的讲,爱听不听。
要问学子们,你们爱听吗?那一准儿挨骂。
这可是廖先生啊,他老人家能开尊口就算撞大运了,谁还敢挑三拣四?真当饭馆儿点菜啊!
然而事实证明,天才讲学本就不是一般人承受得来的。
第一天,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人听讲,一夜过后就锐减到五十,另外镇远府大街小巷上多了许多满面茫然思考人生的……
再后来,虽然还有许多学子源源不断的从外地赶来,但真正敢硬着头皮挤到前几排听讲的,始终维持在四十人上下,其余的都缩在后面死撑。
晏骄估摸大家都是一个心理:
管他听懂听不懂,这可是廖先生,便宜先占了再说。
庞牧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廖无言,“先生可要再收徒?”
然后廖无言满脸嫌弃的瞅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似卫蓝和任泽那等天分的,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顾宸舟熟练地奉承道:“先生是天上文曲星降世,这种小事岂非信手拈来?来来来,我敬先生一大海,先生趁着酒气,必然一挥而就!”
齐远等人就在旁边小声逼逼,“啥文曲星啊,关键时刻先生随时能化身武曲星你信不信……”
第59章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 庞牧带着妻儿去父兄墓前拜祭,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家常话。爷仨一处吃了酒,一年圆满。
天色渐晚,细细碎碎的小雪纷扬而下,静悄悄的覆盖在原有的雪地上。偶尔有一两片飘到燃烧的火把上,发出吱啦的细微爆裂声。
庞牧站起身来, 替晏骄和平安拂去帽兜上的雪片,又摸了摸冰凉的石碑, 笑道:“也该家去了, 改日再来寻你们说话。”
微风掠过,在墓碑前的贡品堆儿里打了个卷儿, 燃烧过后的纸灰蓦的升起,拔了一尺多高,然后散开。
庞牧微怔, 脑海中忽然划过许多零星的记忆,心情悄然变得温柔而酸涩。
晏骄拉了拉平安的小手, “跟爷爷和大伯说新年快乐。”
平安眨了眨眼,乖乖冲着墓碑道:“爷爷,大伯,新年快乐。”
他渐渐大了, 口齿越发清晰, 能一口气说的句子也越来越长。因爹妈俱都身材高挑, 他在同龄人中的身高优势日益明显, 如今已经跟比自己大半岁的熙儿身量相当了。
庞牧冲晏骄笑了笑, 跟她一起拉着儿子的小手,擎着火把,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往回走去。
暮色落在他们身后,而前方不远处,便是摇曳的万家灯火。
接连几日阴天,正午都不见太阳,百姓们无法看天估时,衙门便开了铜壶滴漏,又加派更夫,每隔半个时辰便四处敲着梆子提醒。
一家三口踏入城门时,刚好听见梆子声响起,敲梆子的人扯着嗓子喊道:“酉时过半,该预备家去吃饭啦!”
平安咯咯笑起来,欢快的拉着爹妈的手臂蹦着跳着踩雪,仰头望着他们,“家去吃饭啦!”
他的胃口极好,对吃什么其实不大在乎,所贪恋的,也不过是爹妈日夜陪伴。
庞牧失笑,“这事儿上头你耳朵倒尖。”
平安就嘿嘿的笑,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快乐的光。
“今儿早起瞧见有卖栗子的,”晏骄笑道,“走之前我已吩咐小金她们预备了,除了饺子,晚上还吃栗子炖鸡、红焖干菜、喝大骨头汤。”
一般三餐主菜都是她定,其余小菜则交由厨房看着办。
“挺好!”回城之后,街边就有火把和百姓家中透出的朦胧光晕,不必自己单独再点。庞牧将火把往路边积雪中按熄,交给晏骄提着,自己则将胖儿子扛到肩头,“回家喽!”
说罢,便发力绕着晏骄跑了起来,平安熟练的抱着他的脖子,笑得脸都红了。
有出来点冰灯的百姓瞧见了,便都过来问好,又敬又羡的瞧着。更有小孩子眼馋,也嚷嚷着叫爹扛,原本冰冷的大街上迅速多了几分温柔的人气。
前儿晏骄把冰灯的事儿说了之后,顾宸舟回去和祝萧绿商量了好久,觉得可行。
只是点灯费油,如今鲜有游人,等闲人家却不大舍得,便以一种耐烧的木头代替,倒也有些野趣。
但见远处影影绰绰的皆是漆黑的群山,绵延起伏,犹如暮色下潜伏的野兽,野心勃勃,却又畏惧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瑟缩着不敢入城来。
这座城本身,便是漆黑大地上滚烫的火种。
之前齐远等人没能在打雪仗时修建城池,到底不甘心,前几日便铆足劲头无师自通的做了冰雕,愣是在庞宅和衙门之间的大道上立起一座晶莹剔透的微型堡垒,上头瓮城、马面、箭楼一应俱全,还有几十个活灵活现的小雪人。
入夜之后,众人在内里置了火把,照的亮晶晶的,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琉璃冰城,好不美丽!
饶是进进出出已经见过许多回,可每次见了,晏骄还会忍不住由衷赞叹,就觉得这些人内心深处藏着的艺术灵魂展露无遗。
或许正是生不逢时,若在后世,没准儿也能出几个名扬四海的艺术家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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