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想要抹去脑海中没来由地躁动,扭头却看到青石板的缝隙里开出了一朵瑰蓝的彼岸花。
克莱因蓝彼岸。
傅予城
咔哒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封存的记忆因为这简单的三个字猛地撕开了一角。
他想起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穿过故乡的街道,无数甜蜜温暖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清晰地记得在这片生着青苔的青石板路上,附着着许多错落的划痕,崭新或是陈旧。
如今他重新踏过这条路,青灰的石板印证着他与那个少年的过往、一路从黑夜走向黎明的温暖与酸楚,每一个脚步一次触碰都留存着印记。每一朵从裂缝中生长出的花都蓝得惊心。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人究竟在何方。无数困恼在脑海中纠缠,他痛得震颤,最后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分不清是时间还是晚风落下的痕迹,他躺在这片伤痕的中央,像是濒死的人躺在干涸的河床上,睁着泪干的双眼仰望头顶不见星辰的天空。
那是江南横亘八千里也未曾终焉的云与月。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过,就连入口的泪水,都是钝痛的苦涩。
冰凉的夜色就这么从脚底蔓延上来,没过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他痛得无力挣扎,可充斥着粘稠腥咸的咽喉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浓重的夜色真的太静了,静得他张不开口。
他仰头看见江南的夜空,六月蝉鸣空苦热,满天星辰,皓月当空。他爱的人从遥远的北方跋涉万里而来,只为日日等候他素衣浅衫走过窗畔。
他踉跄着站起来,在晚霞温柔的江南仰起头让泪水回流。
微凉的风就这么从他身畔吹过,唇间却莫名泛起泪水浓重钝痛的苦涩。
有时候他真的会茫然困惑,如今他经历的一切究竟会不会只是他无意中的一场梦,一场漫长逼真到几乎要让他将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幻混淆的梦。
还能回去吗?
还能找到他想找的人吗?
沈念!
有人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喊他的名字,沙哑而又温柔的语调。他的心在这一刻急促如擂鼓,他猛地回头看见蜿蜒树影下颀长挺拔的少年,鲜明的五官在温柔暮色映照下显现出水粉画般温暖柔晰的质感。
他看见那个少年向他伸出了手,眸光深情且温柔。
他的手里,捧着一束精心扎好的木槿花,温柔的纯白,茎叶绿得翠郁,衬着他颀长的手指,有着虚幻朦胧的光感。
他说回来吧,沈念。
那样悲戚、眷恋的语调。
视线中晃过一片明亮的蓝色,海般瑰蓝的花朵因风漾起波澜。
克莱因蓝彼岸,不存于现世之花。
很多人都称它为不祥之花,只因它的花语是死亡和欺骗,却没人记得创造它的人赋予它的含义是新生,与永世无法割舍的爱。
胸口的位置开始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贯穿一样,让人濒临崩溃的疼。
他睁着眼,眼里泪光扑朔,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等候他多时的少年。
于是那人把他搂进怀里,那一瞬万物屏息,他听见对方温柔而又虔诚的耳语。
我不能没有你。
沈念,我爱你。
沈念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逐渐昏沉。耳边模糊洇染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他人絮念朦胧的话语,大概是医生。
睡了不知道多久,太久没使用的声带只觉得痛得厉害。他没法说话,只能尽全力用嘴唇微弱的翁动来回应对方的询问。
外面蔚蓝无云的晴空已经渐染深沉墨色,泛着柔和雾蓝的幽暗紫光贴着地平线缓慢坠落,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游丝般虚弱的喘息。
他睁眼看到墙壁上的电子日历,上面显示的日期已经是七月中旬。
闭眼睁眼不过是大梦一场,大梦初醒,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春风温柔的四月,谁知道再次睁眼北京已经是烟霞漫天的七月。
病房一角的桌子上放着玻璃花瓶,里面漂亮地插着一束木槿。想来是每天都有更换,花叶还很翠郁,娇艳的花瓣上还留着些许剔透的露水。
声带太久没使用还没法顺利发出声音,浑身上下的肌肉也使不上力气。
他想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上辈子从医多年,他知道昏迷两个月只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的病人会消瘦成什么模样。
他不敢去看自己如今的模样,更不敢去想。思念的情绪在一刻冲破心口无所遁形,痛楚顺着血液流淌蔓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现在孱弱的模样,那他深爱的那个人,又该是以怎样绝望又无助的心情看着自己一日日在睡梦中消瘦。
予城。他开口气若游丝般说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想见他。
予城,我好想见你。
接到林柏轩电话的时候傅予城正在书房里审阅文件。
伸出手指按下屏幕上的图标,电话接通的瞬间,自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林柏轩有些失真的声音。
予城!沈念他醒过来了!
耳畔喧嚣的声音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刹那之间,混做一片的大脑似乎就连钢笔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也无法捕捉。
正值高峰期,车流艰难缓慢地动。
下了出租车,傅予城骑着公共单车,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医院。
他从来没有这么多力气,他不知疲倦地飞快地骑着,风吹起他的发,高高扬起他的大衣。
归心似箭,爱意却越发强烈地盈满全身,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扔了那辆单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撞了一路的人,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医院的走廊,路过的医护呵斥他慢些,他恍若未闻转身飞蹬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他不知是怎样剧烈地喘息着,又不知怎样热泪盈眶,世界都是一片模糊。
咔哒门开的声音。
他气喘吁吁地望着那个病床上的人,医生在他身边告诉他病患刚刚醒来,声带太久没使用说话还很困难。
然而,下一秒
予城。
无比熟悉的,温柔的嗓音。
心中沉睡着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的心因为这一声久违的称呼碎裂破败,又在短短几秒里痛到肝肠寸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着步子穿过盛夏温柔的晚霞走到那个人面前,橘橙的霞光太过温柔,催生出眼里泪水滚烫,他甚至都看不清那个人脸上一贯静谧温柔的神情。
他只记得那晚动人的黄昏,暗紫色的夜幕下悬挂着温柔颤动的星辰和光线温暖的弯月。盛夏的夜风穿透千山万水拂过窗畔,本该是暮色四合前的黄昏时分,他低头却见那人把一片绚烂烟霞聚进自己流光溢彩的眼。
而他颤抖着抱紧怀里自己朝思暮想许久的人,滚烫的眼泪就这么簌簌流了下来。
沈念,我好想你。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地醒过来了吗?沈念笑得轻柔,手指抬起想要替他拭去眼尾的泪。
当啷一声,原本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落在了被子上。
我怎么瘦得连戒指都带不上了。沈念笑得有些凄楚,苍白的面容在光线下没有任何血色,别看着我了,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不会。他轻轻握住了他苍白枯瘦的手指,然后低头虔诚而又温柔地,慢慢吻过他的每个指节。
最后轻轻地,落在唇上。
沈念,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
头顶是黄昏将至的天空。那流溢着玫红橘橙的天空美得是如此惊心动魄。
煎熬两个月的惶恐与不安在这一刻悉数化为浮沫,沈念仰着头轻轻吻他眼角的泪。
那是夕阳坠入另半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弦月伴着星辰悄然颤动。他在沈念的眼里看到了洋流般深沉且温柔的眷恋,大海披星戴月,映射着漫天颤动的星辰,等待着他彻底沦陷。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上看到的童话,飞鸟与游鱼相爱,却无法触碰彼此。
于是他闭上双眼,宛如飞鸟,没有任何犹豫地任由自己坠入那片名为沈念的海。
飞鸟对游鱼说我想我愿意用生命,来向上天换取一次拥抱你的机会
他想,他比飞鸟幸运。因为他爱上的人温柔且勇敢。
他们用一次死亡和无尽的坎坷换来了彼此相守一生的未来。
沈念,岁月苍凉且漫长,我何其幸运,有缘与你厮守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辣~番外会陆续掉落
有念念和予城的婚后生活,还有刘少和林软的故事~
下一本会吸取教训存够稿再开文,不出意外会在一个月之后,喜欢的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哦!
第46章 番外:情定:终生
康复后的第六个月傅予城带他一起去了上海。
南北相隔1000公里的两座城市,在飞机上不过是短短两个小时的行程。靠着狭小的飞机舷窗俯瞰入夜后的满城繁华灯火万家,这座坐落在平原终端江海交汇处的不夜之城和他上辈子来时如出一辙,只是前后的心境截然不同。
说来也奇怪,第一次他来上海是为了逃离身边的这个人,第二次到访两人却已经相依为伴约定白首偕老。
那时他在脑海里构想了很多不得善终的悲情故事。父母早亡,自己也落得这番境地,他情知自己注定无法再爱上其他人,比起为了纾解寂寞糟践别人的真心还不如就此了却残生。
他无望的爱恋从头到尾都是个偏执者自我折磨至死的故事。梦未醒时他还能用虚假的温存欺骗自己,但他又恨自己的通透理智,于是转身把自己流放,逃也似的去了南方。
刚到南方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渴望着自己能悄无声息地死于一场意外,是飞机失事还是跳海赴死,他对任何方式都坦然。只是不能见到那人结婚生子、幸福顺遂便留有遗憾无法放下。
他担心自己死于意外的消息有朝一日会传到那人耳里,他害怕那个脆弱又敏感的孩子一直未能把他放下,他太害怕他受伤,害怕他痛哭流涕。
于是就这么活着。
日复一日,傀儡般的无知无觉。
他固执地否认自己的怯懦,更不愿去承认这样的自己无力承担两人的未来。只是颓丧又无力地一遍遍告诉自己就此放下,告诉自己自甘让步就此认输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曾经抵死相爱一场,年少的轰轰烈烈没有输赢对错只是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八个字,如今事已至此又何苦纠缠厮杀非要计较出这其中的你得我失。
自那时候的数年,他再也没敢越过那条北纬三十八度的线。奔腾的长江把一切割断,南北两处的繁华相似却也迥异,隔着茫茫水雾像是两个彼此绝缘的世界,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在此终结。
但那时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地理隔阂阻碍不了迅捷的网络通讯。他没去北方却总是在电视、网络,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以形形色色的方式见到傅予城,形同命运向他开的玩笑。
他很好地长大了,变得成熟且稳重,眉眼里也有了成年人的凌厉。他原以为曾经发生了那样的事他该下意识地逃避,他为这段情付出了那么多代价受了那么多苦,他有憎恨的资本、他该为自己被强行剥夺的未来忿忿不平。
可现实却是他的方寸大乱,他的思念成狂。
沈念。一声模糊的昵语。
飞机的特等舱有宽敞的沙发可以躺着休息,于是身旁的人就歪着头躺进他的怀里,牵着他的手吻他的手心。
他想起他醒来后的第二天,傅予城问起他画室里的那幅克莱茵蓝彼岸花。
他爱的人固执地牵着他的手,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红着眼眶,一遍遍重复着我们不会分开。
于是他俯身在爱人额前落下一吻,用一个长久的拥抱释然对方心中积压的惶恐不安。
其实他画下那幅克莱茵蓝彼岸并非是傅予城认为的死亡、欺骗,他只是觉得这种象征着永远无法割舍的爱情却又根本不存在现世的花与他太过相像,花语又是那样凄然绝美。
怎么了?沈念俯身拨开自家爱人额前的碎发,又在对方诧异的注视里轻轻落下一吻。
予城,我希望你带一束克莱因蓝彼岸来接我并非死亡的欺骗,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我死了,我对你的爱也无法割舍。
仅此而已。
下飞机时时间尚早,晚饭过后他带着傅予城钻进上海的老街区。再繁华现代的城市也会兼容着隐藏在时代洪流下的市井烟火,避开人流攒动的热闹街道,他牵着傅予城的手走进游客稀少的深处,一家家食肆临街而开,没有拿着照相机戴着墨镜的游客,多的却是拎着菜篮牵着小孩的市民。
那家的生煎包特别好吃。他笑着晃晃身边人的手。
我去给你买!他话音还没落,傅予城就急匆匆地往他说的店走。刚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赶回来牵上他的手一起走到生煎店前排队,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耳根却红得发烫。
沈念忍不住笑,两个人买完东西又逛了一圈,直到晚上十点才回了休息的酒店。
这时正是盛夏六月,上海城里热得出奇。下了飞机两个人去了预定的酒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不远处黄浦江的江景。傅予城洗完澡一开门就见到自家爱人披着浴袍站在窗前看江景,于是就顺势走到窗前把人搂进怀里,趁着怀里人出神时低头吻他。
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以前的事。沈念笑着推开他,上辈子我离开北京在上海生活了很久,本来以为这些事都该忘了,没想到这次故地重游倒是想起来了不少。
那哥都想起些什么了?没有管自家爱人并没有丝毫拒绝意味的推拒,傅予城低头在对方雪白的后颈上吮出一个微红的吻痕,又撒娇般挨着人家的肩膀不肯起身,说给我听听吧。
你啊。沈念笑着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就是捏准了他对他的撒娇任性无可奈何,而他也只是一次次宠溺纵容,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起以前经常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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