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了起来。沈惊鹤暗中给梁延递了个眼神,梁延心领神会地接话,目光随意地环视着周围长街,“说起来,我们一路行来,好像倒没有见过什么流民……”
仿佛被什么字眼给刺痛,摊主浑身猛地一震,匆忙转身就抹起了不远处几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嘴里略有不耐地搪塞着,“没见过,没见过!我不知道你们在问什么。”
言罢,他突然有些警觉,抬起头谨慎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位……不会是从京城来的吧?”
“自然不是。”沈惊鹤装作颇为讶异地看着他,“店家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摊主谨慎地望了他们一眼,又来回扫视了几圈,这才继续低下头闷闷擦着桌子,“不是就好……不管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我劝你们还是安分低调一些,别瞎打听。”
说着他望了望四周,似是无意地低声自言自语,“白费劲儿……也打听不出什么的。”
看着他重新回到大锅前忙碌的身影,沈惊鹤知道这回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叹了口气,将银钱留在桌上,他便同梁延一起起身离去。
“瞅着这天色,一会儿估计又要下起雨了。我们还是先去歇息一晚,这几日再继续慢慢调查吧。”沈惊鹤抬头望了望天,偏首低声对梁延道。
梁延自然是随着他,当下也一点头,加快步子向着前方行去。
进城的时候他们便早已看好了长街尽头的一间客栈,不大,但是三教九流来往众多,客流甚广。混迹于其间,倒也不失为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匿身方法。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梁延将银两拍在桌面上,沉稳开口。
拨弄着算盘大腹便便的掌柜满怀歉意地一笑,苦着脸开口,“这位客人,实在是对不住啊!小店的房间前几日给水淹了大半,如今大部分还在修整,只剩下一间上房是空着的了。”
梁延一怔,刚想向沈惊鹤开口道换一家客栈,沈惊鹤却已是将桌上的钱拿走一小半,剩余的尽数往掌柜那头一推,“那就麻烦给我们一间上房吧,再备些热水和热茶,一并送上来。”
“好嘞,绝对不教您多等!天字一号房!”掌柜看着这比房钱丰厚了不少的银两,当下眉开眼笑,高声唤着店小二将他们二人领上楼。
直到店小二弯腰退下,他们站在空无旁人的房间里时,梁延的神色都还有些复杂。他偏首望向正淡然自若打量着房内家具的沈惊鹤,眼神微妙地闪了闪,“你,方才……怎么不换一间客栈来住?”
“那多麻烦啊。”沈惊鹤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理直气壮地开口,“马上就要下雨了,难道你还想披着蓑衣在大街小巷里挨冻不成?更何况我们之间又没有男女之防,同住一间屋子又怎么了?”
梁延颇有些无言地瞧着他,默然了半晌,到底还是败在沈惊鹤澄澈依旧的眼神之下。
行吧,虽然这床上只有一床被褥,但他将外衣盖在身上凑合一宿,应该也不至于冻出病来。
梁延沉默地任由沈惊鹤拉着自己在桌边落座,看他动作轻快地在两人杯中倒着茶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确对于能跟沈惊鹤共寝一室欢欣至极,也从未想过掩饰跟他再亲近一些的欲望。然而现在他们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
他垂了眼,偏首静静凝视着沈惊鹤。日夜兼行的风尘丝毫未损他面容的清俊,那双比瓷还白的手此刻正稳稳托着茶壶,汩汩往杯中注着清茶。沆砀的水雾让他的面容有种非在人间的虚幻感,溅起的水珠险些落在眼前,他便微偏了偏头,轻颤的眼睫仿若随时要振翅飞走的蝴蝶。
梁延的眸色深了些许,手指紧紧蜷缩起,指节因用力而捏得有些泛白。
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今夜又将是怎样一番漫长而甜蜜的折磨了。
房门忽然被轻轻叩响,得到进来的吩咐后,店小二便推开房门,费劲搬着一桶还冒着热气的热水放在房间中央,又在木杆上搭了几条干净的布巾。
“热水已经送来了,客人你们沐浴完后,冲着楼下唤一声,我便会上来替你们将木桶搬走。”店小二挠挠脑袋,憨厚地说道。
“多谢。”沈惊鹤冲他一颔首。店小二又弯了弯身子,告退时还不忘替他们细心掩好房门。
梁延有些僵硬地看着那一大桶热水,又缓缓抬起脖子,环视了一圈房间内。
没有屏风。
他犹自在原地发着愣,沈惊鹤却已是一手将头顶玉冠摘下,满头如瀑乌发瞬间尽数披散而下,自然垂落。狭长的眼角被发丝遮住,他微一偏首,发尾便随着动作轻轻拂过肩头,“我先沐浴?”
梁延没有回答,他微暗的目光根本无法移开沈惊鹤的面容,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一滚动。
他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屏住呼吸缓缓踏到他跟前,伸手轻握住散落着的一束柔顺的墨发,拢在掌心里怜爱地细细摩挲着。
沈惊鹤放在衣襟上的手一顿,他沉吟了片刻,侧头轻轻用下颌尖碰碰梁延近在咫尺的手,眼神藏着一抹狡黠的戏谑,“其实……这木桶兴许也够大,能容得下两个人?”
梁延呼吸狠狠一窒,握住乌发的手一抖,连着自己的整副心魂都跟着不稳地轻颤了一瞬。他深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里头竟无端多了一丝隐忍着的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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