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玉转头看去，接着便犹如石膏般僵在椅背上不动了，谢宁一愣，也跟着望了过去。
    最后上车，长相明艳的女老师一脸担忧地走近：没事吧？受伤了？
    一改刚才百兽之王的张狂，庄明玉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没事。
    女老师穿着白色衣袍，衣服上有二中的校标，看起来像是二中的校医。
    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朝庄明玉递过去，关切叮嘱：赶紧擦擦，如果身体不舒服，千万不要硬撑，对了，你哥在三号车，要不要叫他来？
    庄明玉的脸色由红转白：不用！我真没事！都是那孙反正你别管了！
    对于他的别扭反应，女老师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再说，她走回车前介绍过自己心理疏导员的身份，接着核对起大巴车内的人数来。
    庄明玉似乎女老师有所顾忌，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段绫一眼，用嘴型说你等着，段绫见状，嘴角轻勾，眼底却越来越黑沉，完全就是恐怖暴风雨的前兆。
    谢宁对他的主角体质很有预感，但却也没想到还没出发，段绫就惹上了事。
    段绫，你想被取消资格么，我自己去比赛？他没好气地问。
    凛然的气场凝滞，段绫垂下嘴角，扫见他脸上的忧虑后，火大地按下帽子，转过头接着补觉了。
    谢宁有些心累地呼了口气。
    谢天谢地，没有打起来。
    但以段绫记仇的性子，估计事情不会善罢甘休，至于庄明玉，他只能祈祷对方别真想不开，来跟主角较劲。
    从A到B市要五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主带一号大巴的二中校医姓程，路程刚开始，程校医大概介绍了一下这次集训的具体内容。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带队，温柔的嗓音有条不絮地解释着集训规则。
    这场为期一周的集训，主要目的就是激发选手的潜力。
    换个角度来说，其实就是施加压力，迫使选手们在高密度的压力下，将大脑压榨到极限，再秉承着优胜劣汰的原则进行之后的数学竞赛。
    有的人会因此而开窍，更多的人会心理承重崩溃，所以集训的带队老师都是各个学校的校医亦或是心理老师。
    主要会进行什么方向的训练？林朝然举手问。
    限时训练。程校医说：抵达训练场后，立刻就会打乱所有学生进行一轮测试。
    参加集训的学生一共六百人左右，相当于普通公立高中一个年级的学生人数，而这次集训将会根据第一轮测试的成绩来分配班级和宿舍。
    据说这也是为了给人压力，一开始和同水平的人同一宿舍，到了集训后期，人与人的差距拉开，同寝室就是最好的对比。
    数竞全国杯集训期间，每日测试与传统意义上的考试不太一样。
    程校医顿了顿，柳叶弯眉间流露出无奈：简单来说，更重视学生的反应速度，不是高考那种两个小时一套试卷，而是给考生两个小时，看谁能完成更多的试卷。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要答满两个小时？
    程校医点头：所以分数是没有上线的，也可能一个人答五十道题，得了四十分，另一个人答了一百道题，同样得了四十分，大家既要保证准确率，也要保证速度。
    所有的题都只值一分吗？
    是的，集训全程都只有选择填空，有很多原型都是大题，所以解出一道题可能会花费很多时间。
    大巴上的学生同时哗然，控制不住议论起变态的规则来。
    谢宁朝旁边看去，心里同样翻江倒海。
    原因无他，这简直就是为段绫这种高智商懒人专门设计的比赛啊！
    在学校时，如果段绫哪一科扣了很多分，基本不是懒得写作文，就是大题懒得写解题步骤，都是选择填空，简直再适合他不过了！
    你听到了么？他推了推段绫。
    没听到。
    段绫把帽子往下压了压，用行动表示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谢宁哭笑不得，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水瓶。
    基本情况程校医已经说完了，剩下都是叮嘱和关切，他收回分散的注意力，目光在段绫身上来回打转。
    大巴车上的座椅很高，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很近，这导致视线盲区很多，不是特意去看，谁也不知道前后位置的人在做什么。
    他脸颊氲出淡淡的粉色，手指纠结地在腿上蜷起又伸直，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段绫顺顺毛。
    就在他犹豫的期间，许久没听到声音，段绫一只手忽地抓住了他乱动的手指。
    谢宁吓了一跳，发现段绫的帽子还扣在脸上，就跟帽子上长了眼睛似的。
    这种在人前隐秘触碰的感觉让人紧张，而他旁边的人挡着脸，完全看不清表情。
    将他的手扯到自己腿上，段绫先是摩挲揉捏了几下，停顿片刻，手指穿插滑过，一点一点合拢，收紧，最后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热似乎顺着血管一路辗转上脸颊，谢宁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妨碍自己爆红了脸。
    干什么？闹完脾气就变脸？还是起床气过了？
    路程五六个小时，勉强撑到半路，谢宁眼皮到底沉了下去。
    肩膀一沉，段绫摘掉帽子看去，谢宁睡相乖顺地靠在他肩膀上，大概是没找对舒服的位置，皱着眉头蹭了蹭脸颊。
    心头坚固的外壳被两下敲碎，涌出一种融化般的感觉，段绫垂眸定定看着他，眼中掠过几分浅淡的宠溺，调整肩膀的高度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
    收回视线时，正对上斜前方瞟过来的秦飞。
    原本柔和下来的表情瞬间阴沉，段绫蹙起眉，摘下头顶的帽子扣在谢宁的头上，将帽檐压低到足够挡住半张脸。
    谢宁脑袋动了动，似乎被折腾得要转醒，他动作一僵，犹豫片刻，用指节轻轻挠了挠谢宁的下巴，学着哄猫的动作哄人。
    还别说，歪打正着，鼻间嗅到安心的气味，谢宁再度沉睡过去。
    他这才放下手，戴上耳机转向窗外看风景。
    五辆巴士在中午时分如期抵达B市。
    集训的场地和蔚蓝三中有些相似，都是远离市中心的荒郊野外，不同的地方在于集训地周围是一片平原。
    正值冬日，遍地都是冰雪覆盖的枯草，几百米外还有一片结了冰的湖泊，看起来要更凄凉一点。
    冬令营果然不是人参加的啊。下了车的秦飞一言难尽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开玩笑地和林朝然说：我突然有种归隐山林的感觉。
    归隐山林来刷数学题？林朝然吐槽道。
    两人没聊几句，前方宛如寻常学校一般的建筑内便传来了号召集合的大喇叭。
    A市的学生都没想到，所谓的第一次测验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其他省份的学生都已经到了，他们是最后一批。
    跟着其他学生一起下了大巴，在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催促铃声下，学生们浩浩荡荡地涌进了建筑。
    【距离第一次分班测试还是十分钟，请各位考生准时前往指定考场，具体考场已下发至各位的手机，并且张贴在了集训营一楼大厅处，请各位考生准时前往指定考场！】
    没想到会是在这种行李都没放好的情况下进行突击测试，谢宁一时有点慌神，倒不是为自己慌，主要是为段绫。
    边往考场赶，他边和段绫说：老师说依照这次考试的成绩划分寝室，几人寝？好像是六人？
    然而段绫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走廊里的人流有些密集，不知是谁碰了段绫一下，惹得他转过头就骂：别他妈挤老子！
    谢宁：
    这人真能安安分分待过一周吗？？？
    他的考场分在二楼，没用上十分钟就到了。
    谢宁甚至怀疑主办方是故意将A市学生安排在最后的，其他省份都在考场内整整齐齐地等着，这时候慌慌张张最后进来的A市学生简直太显眼了，想不被记住都难。
    到了考场，谢宁松了一口气。
    你在几楼？
    段绫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看：五楼。
    还有几分钟了！你快去！
    急什么？段绫诡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圈他考场的人，说：你先进去。
    考场里没有老师，集训时采用监控监考，一旦发现作弊行为，立刻就会被取消竞赛资格，这里都是学霸，几乎没有这种陋习。
    谢宁转念一想，就段绫那脑子，他替这家伙操什么心，有那时间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便点头进了考场。
    直到目睹他在位置坐下，在考场内一众打量的注视里，段绫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没急着去考试，反而先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对于打响的铃声恍若未觉。
    手还没洗完，门口忽然闪进了一个人影，顶着一头金色的头毛，大刀阔斧地冲进了一个隔间。
    第72章 意外之吻
    下午一点, 数竞全国杯的集训场准时开始第一轮测试，测试为期两个小时。
    集训场每年都要启用, 因为其特殊的训练模式, 测试时均采用上机考试。
    学校内有共用的内网，主要服务于【全国杯训练】这一教学平台，每名参加学生的个人资料均被输入进了平台中, 进了考场，嵌入书桌的触控电脑进行指纹识别后，便会自动开始考试。
    题库内的所有题目均被打乱，每个人的抽到的题目顺序都不一样，也就间接排除了抄袭的可能, 机器的运算速度强大，考试结束可以同步计算出最终分数, 省去了人为批阅这一环节。
    集训时超负荷的题海战术根本等不及人为批阅讲解, 只有智能化的系统能解决这个问题，并且这套系统绑定了手机软件，学生可以随时进行自主训练，整个七天的集训里, 计算机还会根据考生进行薄弱点分析，可谓真正做到了智能化集训。
    一些为了名次瞎蒙选择题, 想要靠运气和取巧争夺名次的考生, 薄弱点分析自然也会产生误差，这属于拉低集训效率的事，来参加的学霸大多不会这般本末倒置。
    但也有例外。
    姜沉鱼掏出早有准备的骰子, 遇到填空题就填掷到的数字，需要选择题则另有一套方法，做题速度宛如火箭，半个小时就蒙完了七十道。
    骰子的响声引得周围学生频频朝他看去，碍于他头顶粉毛的脾气样，谁又都不想找麻烦，只能在心里疯狂咒骂不愧是A市的特权生。
    随着时间流逝，掷骰子变得越来越无聊，姜沉鱼放缓蒙题速度，叼着笔也在腹诽孟期久为啥非把他拉来受苦！
    好好的寒假，在家里打游戏看动漫不香吗？
    一点半，五楼十三考场，在其他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埋头苦想时，段绫揉着拳头，慢悠悠走进了教室。
    同在十三考场的姜沉鱼抬起头他，随后见鬼一样瞪大眼睛，连笔带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卧槽！！！
    段绫顺着响动看去，眼中淡去的兴味再度浓郁起来。
    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他扶了下帽檐，在十三考场各异的目光下，坐到了唯一的空位。
    两种因素的影响下，当天十三考场的考生几乎没有发挥正常的，而谢宁所在的第二考场同样不太平。
    考试进行到一半，一头金发，脸颊贴了好几片创可贴，难掩鼻青脸肿的小狮子才迈入考场。
    谢宁因周围人的惊呼抬头看了一眼。
    庄明玉狠捏了把通红的鼻尖，可怜巴巴又一脸不服地冲到他隔壁的空位坐下。
    对上谢宁惊呆的注视，庄明玉恶声恶气地吼：看什么看？！
    这场景有点熟悉，在大巴车上好像发生过。
    谢宁收回视线，头疼地捂住脸，基本猜到了是谁的杰作。
    三点钟，随着屏幕上亮起【考试结束】的提示，智能统计出测试分数，并依照名次分配宿舍门牌，一切记录在了学生资料的第一次成绩里。
    七十七分。
    谢宁有点失望，尤其是不经意瞥见隔壁庄明玉的分数后。
    小金毛的确称得上小胖口中的变态，他用两个小时才勉强答完一百道题，而只用一个小时的庄明玉竟然赶上了他的进度，并且还考到了七十五分，准确率和速度属实恐怖。
    等等七十五？
    三秒钟后，屏幕上跳出宿舍的门牌号，谢宁和隔壁来回对比了几遍，确定都是同一个数字，404。
    因为分数相差不大，他们竟然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
    庄明玉也注意到了这点，转头审视般看向谢宁的脸。
    你也404？
    作为室友的话，谢宁白白净净的，长得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样，又比一般书呆子好看不是一星半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对象。
    庄明玉还算满意，就是越看越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神情中晃过一抹古怪，他站起身，凑近谢宁打量，凑得越近就越眼熟了。
    谢宁没想到高智商学霸的也有健忘的毛病，不由得反省自己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点。
    我们在车上说过话。
    庄明玉站着，谢宁还坐着，既然是巧合地成为室友，这一周不避免要接触，偏偏段绫刚把人揍了。
    谢宁神经一抽一抽的，仰头有些尴尬地说：抱歉，他，他当时心情不太好
    没听见他后半句，庄明玉半躬着腰，在他脸上找回忆一样凑得很近：车上？
    谢宁朝后挪了挪，看着他偏圆润些的丹凤眼，心中也生出了股更久远的熟悉感。
    这双眼睛，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两人看着彼此，都觉得眼熟。
    几秒钟后，庄明玉突然瞪圆眼睛，谢宁也倒抽了一口气，同时摸到了那股熟悉感的源头。
    偏偏就在这时，位于后排的考生离场，从被庄明玉霸占一半的过道走过时，因为成绩不理想而情绪怏怏，身体不小心从后撞了庄明玉一下。
    庄明玉扬声骂道：我艹！你不是和那个戴帽子的一！
    后面的话没说完，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身体失去重力感前倾，两张脸越来越近，根本没有躲闪避让的时间，只能眼看着撞在一起。
    当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时，谢宁脑子轰得就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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