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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折柳注视着她,眼神中闪过一线奇异的光。
    频道静默良晌,李正卿问: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贺钦道:现在。
    池青流和华赢双双震惊:现在?!可你们不是刚刚从那里回来
    回来快一个小时了,闻折柳纠正,要杀回马枪,就是现在,不能给城主任何反应的时机!
    谢源源递给圣子一个通讯仪:用这个实时对话就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圣子微张嘴唇,接过那个蔓藤一样的透明小东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群人,他们在回来之后就以极其专业的素养与速度换好了和服假发,虽说换上女装的是两个男人剩下的那个神情刚冷如山比某些男人还要男人,可扮成女人居然没多少违和感。圣子知道有种舞台职业叫作歌舞伎,里面的角色无论男女神怪,都是由男子扮演,其中扮演女人的歌舞伎演员被称作女形,皆是体态纤细,皮肤白皙的美少年,当他们换上厚重华丽的十二单衣,婆娑迤逦,腰肢款摆间,甚至连女子都不如他们倾国倾城。在她看来,眼前的几个人虽然没有女形那般身形纤美,换上衣裙亦不免过于高挑,可某种夺人的气度撑起了他们的脊骨,那种自信强大的美无关性别,足以叫人忽略其它不协调的瑕疵。
    然后然后他们这时又极快速地站起来,褪掉了蚕茧般的外袍,丁零当啷的一阵响,簪环再次尽数委地,四个劲装黑衣的人再次出现于闪烁的烛火下,刀剑的光芒刺目明亮。
    出发。贺钦果决地说,毫不在意自己的肩上还带着伤,李团长,圣子就先交给你照顾了。
    李正卿也不由为这种神经病一样的速度沉默了三秒三秒钟后,她说:好,她交给我。
    我们在外面接应你们,池青流道,注意安全。
    闻折柳说:这次纯为速战速决,但是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城主相信我们会去救白景行,但是他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返回第二次,所以必须得抓住他没有防备的瞬间。
    明白。谢源源说,大不了让我一个人去,他未必会发现我。
    杜子君冷声道:圣子可以像看见正常人一样看见你,如果城主是伊邪那美,你觉得他能不能发现?
    谢源源气哼哼地咬住了嘴唇。
    闻折柳回身,给圣子比划了一个随时联络的手势,此刻,聚拢的花瓣已经在她身侧飘扬起来了。
    圣子点点头,眼看着四个人犹如漆黑的闪电,倏而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进入阿波岐原,四个人也有了点轻车熟路的架势。知道一般的隐蔽道具对城主不管用,贺钦再次从背包里翻出【菜里的姜】,给他们披在身上。
    【菜里的姜】不是他们目前能够动用的最高阶藏匿道具,但是它有一个堪称贱格的属性,就是能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隐藏者的气息,使其更天衣无缝地同周遭融为一体,就看这一点,连许多A级道具都做不到。
    不用分头行动了,贺钦说,直奔着目标去吧。
    通讯仪里,圣子轻声说:倒数第二层有不同于鬼的活物!
    第254章 诸神黄昏(二十七)
    贺钦朝上比出一根手指,黯淡的星戒自他手上一晃而过。
    圣子所说的倒数第二层, 指的是她房间之下的那一层, 也就是城主最常待的地方, 四个人既然已经做好强闯的打算,那就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了。身披的道具外衣令他们真正变成了混在黄焖鸡米饭里的姜块, 任谁欢欢喜喜地夹起来,想要饱尝鸡肉的鲜美时,最终都会咬到一嘴呛人的辛辣。
    四道疾风般的影子已经从塔底如履平地地跳上了外围的塔身, 在红玉和琉璃的朱色墙壁上飞速狂奔。长久以来, 为了保证世界的难度能够稳步提升, 玩家的自身属性一直或多或少地收到压制,如今终于彻底解锁。闻折柳能感觉到, 奔雷般的力量正涌动在他的血管里, 仿佛可以就此一口气地跑上巴比伦的天梯。
    圣子, 杜子君沉声呼唤, 城主在哪?
    风声呼啸,圣子的嗓音清晰传入他们的耳畔:他已经回去一会了, 现在是倒数第四层的温度最高。
    截断顶上四层和二层之间的通道, 闻折柳突然说, 你能做到吧, 圣子?
    圣子犹豫片刻, 继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我能。
    阿波岐原内,遣手女官行提着一盏宫灯, 身后跟着两列侍女。她提灯照看最顶层的浮世绘,那是一副巨大的双人立像,不辨男女的神明穿着隆重的白袍,头戴日和月的冕。画师用真金涂抹它们高贵的饰物,以往太夫还在的时候,每当她从阿波岐原的顶端移步下来,便有金粉自神明的命冕上飘飘撒下,宛如一场纷扬灿烂的雪雨。
    现在她不在了,这壁画也随之黯淡失色,不复往日的神力。遣手女官需要时时查看,好叫人修补画上显露出来的瑕疵,力图让它保留最完美的那一面,直到太夫回来为止。
    她的手掌轻轻触着冰冷光滑的墙面,忽地一怔。
    有一道意志至高无上的意志,自阿波岐原的内部传达而来,有如女皇的谕令,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楼层与其它层的联系切断了!
    此刻若有鬼想要上到顶上二层,那么他只会在层层叠叠,仿佛永无止境的盘旋楼梯上团团打转。
    遣手女官的脸上陡然绽放出一瞬间的狂喜,又很快被她内敛地克制住。这一定是太夫的手笔,她需要什么东西,但是又不能被城主发现,所以她就悄悄地封锁了这一层
    好了。圣子说,我做了一个只能出,不能进的单行道,但是不能保持太长时间,他一定会很快发现的。
    收回手,遣手女官的目光透出欣慰的温柔,她再转身,眼底的温柔已经冻结成了寒冷的冰,她对身后的侍女说:现在派人去最下层,把那些陈腐的鬼酒和松木处理掉!
    提着稍小宫灯的侍女一愣,为难地说:可是城主
    遣手女官冷笑道:阿波岐原的第一层存储大量的鬼酒和松木,早就潮热不堪,连琉璃瓦上都挂了一层酒苔,一点作为太夫居所的体面都没有!既然新的酒和松木已经运来了,还堆那么多做什么,外面站着的鬼兵不是很闲么,让他们清出去一批!
    她说的很闲的鬼兵,自然是一直徘徊黄泉深处,从不轻易出动的涉江薙刀骑了,然而遣手女官作为太夫的教养者,在整个不夜城中都有特殊而高贵的地位,并不把那些神魔一般的大鬼放在眼里。
    侍女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急忙匆匆地鞠了一躬,朝楼下跑去。
    圣子低声说:虽然有鬼为你们稍微争取了一点时间,但还是要尽快!
    明白。
    几百米的距离一晃而过,墙壁宛如活物,默默开合,放进了四个人。
    好大的地盘!谢源源不由惊叹,真像个空空荡荡的
    他左看右看,没有再说下去。房间的地面是漆黑如水波荡漾的颜色,几千支柱状的白蜡烛在灯盏中燃烧,却照不亮那宛如实体的阴森黑暗,更远处,黑黝黝的王座缄默地伫立在阶梯上,宛如死去怪物的硕大骸骨。
    真像个空空荡荡的墓地啊,他想。
    闻折柳和贺钦却都皱了眉头。
    原来这里就是倒数第二层闻折柳神情凝重。
    贺钦点点头,流转的金瞳在暗中发亮:是我们刚才来过的地方。
    城主没有回这里,闻折柳四处看了一圈,火堆也收拾干净了。
    圣子轻声说:除了我的房间,他喜欢在整个阿波岐原神出鬼没地游荡,比幽魂还像幽魂。
    顿了顿,她又道:我的遣手女官就在门外的走廊上,她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但是可以短暂地拖延一会。
    替我们谢谢她。闻折柳说,他看着空旷的房间,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当他和贺钦潜进此地的时候,白景行就被关在这里关在和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吗?
    就在你们前方,圣子抱歉地说,除此之外,我只能感知到这里了,对不起。
    闻折柳抬头,望着王座的后方。
    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他抽出短刀,在这里他那根昂贵的钻石手杖只能作为烧火棍,说不定连烧火棍也不够格,没有坚韧或者刚强的属性加持,被系统封锁的A级道具也只能沦为干摆着好看的花架子,就算拿来抽人,也要注意手劲太大不小心打折了的问题。
    四个人逼近王座,那后面是一道沉重的帷幕,刺绣着无数僵死的,栩栩如生的尸骸。
    干什么,垂帘听政用的吗?谢源源吐槽,然后他撩开帷幕,意想不到的,其下居然露出一条长长的暗黑走廊。
    贺钦眼中旋转出金色的光阵,他低声说:我看见白景行了在最尽头!
    他横刀,刹那的刀气动荡,笼罩通道的黑暗已经被全数击退。谢源源睁大眼睛,见翡翠与孔雀瞳一齐发动,他们终于目睹了白景行的现状走道的尽头他被吊在粗糙的石壁之上,脸色惨白,鲜血从他紧闭的嘴唇中溢出来,已经干涸成了凝固的黑红。
    闻折柳从来没想过,红玉琉璃与水晶搭建,好似琼楼仙境的阿波岐原内部,居然还有这样一间囚室!
    这里的阵仗已经不小了,想来早已惊动了城主,闻折柳扑上去,用鬼骨短刀砍断了白景行身上的锁链,杜子君伸手钳住他的双颊,厉声道:药!他很有可能咬舌头了!
    贺钦和谢源源在囚室的角落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廖冰露,谢源源不可思议道:白夜酆都就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够了,贺钦干脆利落地卡碎了镣铐,再有多的,我们也救不出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杜子君已经强行拉脱了白景行的下巴,撬开了他的牙齿,闻折柳急忙用药水去洗白景行的口腔,生怕这仁兄性情刚烈,不堪被俘以至咬舌自尽,可血却不是来自被咬断的伤口饶是在如此紧急,城主随时有可能杀上来的情况下,闻折柳还是不自觉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血色与墨色混杂淋漓,溢流在他的齿缝间,唯见嶙峋的乱石山中,回声般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出去那是一幅微缩的图画,城主居然将文身刺在了他的舌面上!
    杜子君面色扭曲,吐出一个字:操
    要人工在皮肤上刺这样线条繁乱的微小图案已是不易,更何况滑腻的舌头?闻折柳怔怔地问:幽谷响为什么是幽谷响?
    幽谷响是从山中相互折射的巨大回音中产生的妖怪,一般没有实体,如果不是一圈圈水波般的纹路,他也认不出来刺青的内容。城主为什么要挑选这样一副图,还专门纹在舌头上
    高阶伤药强力无比,廖冰露已经将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巨大的杀机亦从塔下冲上塔顶。来不及再多做思考,闻折柳急忙将白景行扛在肩膀上,急促道:圣子!
    囚室的墙面轰然洞开,天照大御女的意志如不可违抗的法则,强行贯穿了他们所在的空间。狂风猛地从豁口处灌入,闻折柳正要逆风跳下高塔,漆黑的夜色,当中却忽然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孔!
    你们
    没有任何征兆,只有长而狭的刀光飘如枝头荡漾的伶仃蛛丝,斜着将那张脸一分为二。
    贺钦一只手按在闻折柳的肩头,另一只持刀的手抖擞刀锋,宛如震落伞上细密的雨水,血振,他的刀上没有鲜血,然而当真有豪雨般恣意的清光,在黑暗中撕向城主的身躯!
    走。他的声音冷且肃静,宛如沉在潭水中的刀剑,你们先走。
    他已经收刀入鞘,手还按在刀柄上,肩头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在他纯黑的风衣上渗出一片暗色。
    畏缩鼠辈,别想逃!城主被斩成两半的脸孔并未合拢,残破的五官就像混沌的墨水,在空中不断变幻,他报丧一样的黑衣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分不清究竟是他披戴着黑暗,还是黑暗作为他的躯壳。
    撤退的通道准备好了!华赢在耳麦里大吼,只要你们站在地面,我们就有办法避开那个什么狗屁的薙刀骑,把你们拉到安全的地方!
    下一次再拔刀,就是天丛云了,贺钦淡淡地说,不妨再试试看,你能不能弹开我的刀刃。
    天丛云剑在神代三剑中位列第一,昔日须佐之男命用天羽羽斩砍下八岐大蛇的九颗头颅之后,天羽羽斩却被它的尾巴崩断了裂口,须佐之男因此大吃一惊,他所拿的是诸神之剑,是斩杀了火之迦具土神的利刃,何物能够破坏天羽羽斩的刀身?于是他剖开蛇尾,在其中发现了天之丛云。
    那是所向无敌的倾世神兵,是连高天原也要为之避让光辉的传说之一!
    城主厉声大笑:狂妄之徒!在这里你真的可以拔出那把刀吗?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对抗神明吗?!
    神可不会叫自己为神,贺钦的目光森严,因为听起来太土鳖了。
    笑声戛然而止,城主的双目犹如燃烧,放射出磅礴的金光!他的眼瞳中似乎同样盘旋着拆解世界的方程式,贺钦眉头一跳,城主的分裂的嘴唇开合,从里面吐出古奥晦涩的文字,每一个都恍若实体,沉重如山地砸在大地上。
    他来不及拔刀了,城主的动作比他拔刀的速度更快,姽婳将军的惊呼波荡似海潮,此起彼伏地响在通讯器里,而城主张开双臂,已然从变形的空间中抱住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圣子脸色苍白,正被他钳着咽喉。
    您又逃跑了,太夫,多亏您动用了天照的力量,不然,卑臣又怎能发现您?他低哑地笑,裂开的脸孔左右摇晃,伤处犹如流淌着墨汁,而这次,您逃了很多天。
    谢源源怒吼道:放开她!
    袖剑弹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杜子君甚至赶不上拦他。这一击凝结了他力所能及的技巧和力量,他终结过死亡,所以他的刀尖也带着死亡般寂寞的杀意。对一个刺客来说,杀人是不需要太过太多华丽的技巧的,好比极致的武学追逐极致的境界,那是雪山巅峰的高华冰晶,锋芒之下自有君临万物的威严,而刺客只用成为亿万雪花中的一絮,将手中的刀淹没进最不起眼的朔风,他来过,而无人知晓他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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