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玹不禁皱了皱鼻子,捏着筷子道:大哥说什么呢?你今年分明才三十,还年轻得很。
温向景摇了摇头,他的长相很清俊,与温玹有五六分的相似,平日里板起脸来会显得很严厉,但放松下来又极其亲和,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令人有种难以对他戒备的温暖。
不一样啦他轻叹道,孤这些年一心扑在国事上,旰食宵衣,席不暇暖,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
倒是你啊。他忽然抬眸笑道。
那笑容看得温玹心觉不妙,紧接着果然就听他道:你如今离及冠之期都已过去两年了,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旁家弟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都已享上了齐人之福。就说前几日,暮远君还刚得了一男一女,上午还旁敲侧击的催着孤给他送贺礼呢。
温玹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讷讷道:暮远君?我若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短我一岁呢吧?
是啊。温向景欣慰的点头。
温玹闭上嘴不说话了。
萧成简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摸了摸下巴,玩笑道:我看他可跟暮远君比不了呢。君上您想啊,谨央自小在山上待了那么久,该通人事儿的年纪连通房都不曾有,更不似在宫里,日日连个女人都看不着。要臣说啊您不妨先送几车美人给他,等他食髓知味了,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温玹端着杯盏瞪他一眼。
温向景没说话,看样子竟似听进去了,一时陷入沉思。
温玹一惊,赶紧喊他,大哥?!
哈哈哈见他神情紧张,温向景却是忽然开怀大笑起来,道,开玩笑的,大哥知道你是洁身自好,又怎会这般强迫你呢。
不等温玹缓下心来,他话锋一转,又正色道:不过,央儿啊,你也确实到了婚配之年,正经的妻室该有了。
前阵子孤见到了悉灵侯家那位嫡女,这些年来不负美名,的确出落的样貌端正,举止娴熟。你们年纪正好相仿,去年宫宴时,你应该也见过她,可还有印象?
温玹心下叹气,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面上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
温向景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继续问道:那你对她印象如何?可还喜欢么?
这问题问得相当直白,温玹也不好再将话题转开,只好勉强道:嗯还好。
那温向景话到嘴边,略带探究的看着他。
全凭大哥决定吧。温玹道。
温向景点了点头,露出几分欣慰之色,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打算,转而也没再多提,又催着温玹继续饮酒吃菜。
清宣道君已死一事,被浮荒之巅暂时压了下来,至今为止还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但闵琰身为明微真人的弟子,却是不可避免的知道了这事。他在得到消息的当天便赶去了浮荒之巅,回来以后便是整日整日的坐立难安,茶饭不思,连喝口水的功夫都会走神。
闵琰在平生中最喜欢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哥闵韶,另一个就是他的师尊明微真人。
他哥不必说,那是与他血浓于水、不可分割的亲情。而明微真人呢,又是他此生最崇敬、最仰慕的人,从拜师的那刻起就被他在心里尊为神祇,始终是他修行路上倚借丈量的最威严最庄重的一柄标尺。
所以当他那日在浮荒之巅的祭魂台上,看到明微真人神色苍恹、衣带明显渐宽时,他整个人都开始惊慌失措起来,不知该如何宽慰师尊才好。后来那股情绪演变成了愤怒难平,令他无比想揪出背后的真凶,替师尊将那个人碎尸万段。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昼夜难安、懊恼自责,气恨自己既不能帮师尊找出元凶,又不能安慰师尊受伤难过的心。
闵琰自幼心眼耿直,想什么就是什么,心里装了一件事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非得直到事情解决了才肯罢休。
于是短短几日内,他的这种状态便发酵的十分严重,已经到了吃饭喝水都会六神无主的程度。最后还是付偲最先看不下去了,终于在一天中午慌慌忙忙的跑进前殿,一边高声朝闵韶惶急暗示,一边拍着大腿跑过来道:
诶呀君上不好啦!!方才二殿下走路又撞树上啦,头上肿起来好大一块包哇!
您快去瞧一瞧他吧,二殿下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付偲跺着脚急得直嚷嚷。
闵韶头疼不已,不得已只好让付偲去把闵琰叫过来。
闵琰来的时候,额上果然缠了一圈绷带,看起来一副情绪低沉、失魂落魄的模样,进来后第一句话就道:哥,我听师尊说那次的时候你也在,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了不让他纠结得越来越深,闵韶没办法,也只能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闵琰边听边提问,一通问东问西,一点不漏的将故事听了个完整。最后终于听完,竟是气愤拍案道:这个东靖的地方官怎么能这样?灵气异变这种事居然敢拖这么久,实在是太可恶了!
闵韶没说话,又听他愤愤不平的继续发泄道:还有那个扬灵侯也是!分明是他自己的任务,怎么能叫别人去做呢?玩忽职守,厚颜无耻!这若是放在我们虞阳,早就被削官降爵了!
闵韶抿了口茶,淡漠的看不出表情。
闵琰越想越气,虽然不知这件事到底应该气谁,但仍要将事中人挨个骂上一遍,又继续道:还有那个六殿下也很过分!既然是他接受的任务,那他合该要把犯人看管好啊,让人跑了又算怎么一回事?他也是玩忽职守!应该重罚!
闵韶闻言终于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当时情况特殊,怪不得谁。
闵琰不高兴的瘪了瘪嘴,没完没了的继续气愤指控道: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凶手实在可恨!他跟清宣道君有什么深仇大怨,非要把人杀了才能解气啊?还敢做不敢当,偷偷摸摸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无耻败类一个!
将人轮番骂完了一遍,闵琰心头仍是怨愤难消,心心念念自己远在浮荒之巅悲痛守灵的师尊,简直愁得坐立不安。
他踱着步子在殿内来回逡巡了好半晌,许久之后忽然停住脚步,道:不行!
他转头看向闵韶,很是认真严肃道:哥,我得去一趟东靖。
闵韶抬眸看他,你去东靖干什么?
闵琰言之凿凿道:这件事是在东靖发生的,那个人也是在东靖丢的,现在清宣道君已经没了,我师尊只想把那人找出来。我不能坐视不管,应该去帮帮他。
不准!闵韶立刻皱起眉,斥他道,事发在东靖自有东靖的人去找,你去了能干什么?
那我可以去敦促他们找!闵琰不假思索道,他现在心急如焚,一身的力气简直没地方使,非想替他的师尊做点什么才行。
说了不准便是不准。闵韶毫不留情的冷声道,别整日胡思乱想,给孤好好在宫里呆着!
哥!!闵琰急得跳脚,你就让我去吧,我可以去东靖宫里找扬灵侯和六殿下协助他们追查啊。你别小看我,我师尊那么厉害,我也不差的!
闵韶简直被他吵得头疼,不容置疑的冷冷道: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哪也不许去!
闵琰见实在拗不过他,憋了一肚子烦闷无处宣泄,最后眼见没有希望,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结果第二日一早,宫人便急急忙忙前来告知,说闵琰昨夜已经偷偷溜了出宫。
闵韶得到这个消息时简直头疼欲裂,茶盏都给拍碎了一盏。
他这个弟弟平时不声不响,看起来乖巧听话得很,一到这种事上必然是最惹人操心的一个,脑筋直得像驴不说,脾气还倔得八匹马都拉不住!
付偲生怕他被气得上火,赶忙端了凉茶来,边给他扇风边劝道:君上您消消气,消消气,二殿下他如今也是个成年人啦,做事自会有分寸的,您就由他去吧
闵韶眉带怒意道:由他去?!他堂堂一个虞阳殿下,如今要跑到别人的地盘去撒野,你叫孤怎么由他去?!
哎呀,这有什么的。付偲仍是苦口婆心的劝道,您瞧那东靖的六殿下,前段时间不也是在您的地盘玩的好好的吗?咱们与东靖素来无怨,总归邦国安定,相互之间串个门又没什么的
闵韶阴郁冷戾的刺了他一眼。
付偲立马改了口,道:不过,二殿下这次也确实闹得过头啦,怎么能不听您的劝呢?还趁着夜黑风高跑出宫去,宫外尽是地痞流氓歪门邪道的,什么都有,这要是撞上什么意外,多危险呐
闵韶被这一个两个的烦得反噬都要发作了,寂静半晌,最后阴沉着脸,站起身怒将宽袖一拂。
罢了,孤出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闵韶和闵琰出生的时候曾是连体婴儿,后来医生手起刀落,把脑子全都给了闵韶(不是!)
第33章 闺房
闵韶做出这个决定后,当即便出了宫前去找人,但愿能在闵琰抵达东靖前拦住他。
但还没等他走出都城大门,腕上那枚铜扣却忽地起了反应。
这枚铜扣是闵韶与手下线人的联络之物,此时发烫起来,说是时候也不是时候,他只好先找了个临近的地方,尽快与那线人见上一面,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两件事,都是与温玹有关
其一,温玹这次回东靖,温向景已经将他与悉灵侯嫡女的婚约定了下来,想必再过不了几日,就会举世皆知。
其二,关于之前清平镇一事,温玹似乎没有再跟查下去,因为此刻,他正在前往虞阳都城的路上,而目的不明。
温玹与悉灵侯的嫡女定下婚约一事,闵韶在上一世便已经知晓了。对方虽与敌国勾结互通,但到底没有将温玹牵连其中,更与他虞阳无关,所以闵韶并没有理会此事的打算。
至于温玹这个时候前来虞阳
不必想也知道,应该是前来找自己赴先前之约的。
闵韶眸色微沉,沉思了片刻,还是抬步朝都城大门走了。
莫约到了午时的时候,虞阳上空天色阴沉,天边下起了毛毛细雨,将整座都城笼上一层朦胧的织纱,入夏时节的微燥空气,因这场细雨而浇上了溟濛雾色。
整片都城入眼氤氲,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撑着各色的油纸伞从街道走过。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前,没有撑伞,月白的衣袍被淋得潮湿,仍是不急不缓的往城里走着。
都城中住的多是普通百姓,温玹为了避免显眼,便没有使用结界,就这么头顶毫无遮蔽的走在雨里,头发和眼睫此时都已经被细雨润得湿漉。
他来虞阳的次数不多,对都城的了解更是所知甚少,刚一入城,似乎就在第一个岔路口遇见了难题。
他转头朝两个方向看了看,不知该往哪边走。
但纠结了没到片刻,目光一转,视线内便闯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只见那道背影颀长挺拔,被一袭修身的黑袍裹束着,将本就惹眼的身形衬得极为醒目,尤其是那窄劲纤厉的腰肢和刚韧笔直的长腿,一眼看去,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男人从街口的一座茶楼里出来,撑了一把无色的油纸伞,正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走着。
对方似乎并没看到自己,温玹迟疑了一下,似乎犹豫了几息,最后还是移开视线,果断转身选了另一条路走。
但刚走出没几步,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温谨央。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道低沉的嗓音中似乎夹着淡淡不悦。
温玹转过头去,就看到闵韶朝自己走了过来,紧接着那把油纸伞便有半边遮到自己头顶。
他微顿了顿,浑然不知闵韶已经在这等了他一个时辰,淡淡道:君上。
闵韶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温玹答道:去见一位朋友。
朋友?
闵韶一顿,眉梢微挑,便听温玹又道:君上在这儿是温玹朝四周看了看,微服私访?
闵韶冷声答道:只是出来走走而已。
温玹哦了声,见他脸色冷淡,便没再说话。
但片刻,闵韶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又问:你那个朋友在虞阳?是何人?
温玹道:就是万相楼的那位楼主。
你跟她很熟?
算是吧。温玹淡淡回完这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不过不知君上待会儿可有事吗?我好像不记得万相楼的位置了。
干什么?
温玹看了看他,抿抿唇,道:若是无事的话,不知可否劳烦君上帮忙带个路?
闵韶额角一跳,不得不说,温玹有时在他面前是真的挺胆大妄为。
他自认为自己分明从没给过温玹这个胆子,但居然还是避免不了这人整日若无其事似的,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但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不出意外,闵韶还是亲自将他领到了万相楼去。
两个人一到地方,却见到此刻的万相楼不复往日的静谧安逸,反倒桌椅凌乱倾倒,壁上的名贵画卷都被不知珍稀的人撕扯了一地,有一两幅甚至还被扔进了石池里,墙角的花盆瓷器也被摔得粉碎,禅静宁意统统毁于一旦,整个场面十分狼藉,明显是不久前刚遭人刻意破坏过。
温玹不禁面色微沉,进门报上了姓名,便有人直接将他们带上了楼。
这里方才发生什么了?温玹问领路的侍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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