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声音低了下去:“宿主大大,你说过的,以后我们也能很厉害。”
谢遗看着它,点漆似的眼眸中有极其复杂的情绪慢慢地浮现,又慢慢地沉了下去,最终恢复了平静。
半晌,他轻轻笑了一声,说:“嗯,我们也能很厉害。”
远处几只鸟穿着山岚而过,消失在了茫茫的雾色中,天空颜色暗淡,云层是铅灰的,沉沉地压下来,给人以奇异的错觉——它像是要去亲吻水池里那朵沾满了水珠的睡莲。
祁瑾年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树下的谢遗,看着谢遗身后不远处的水池,和水池中的那朵睡莲,忽然生出了一丝煽情而又莫名的想法。
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如这朵睡莲和天空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
秋雨一场连着一场。
处于妊娠期的身体是虚弱的,不过是夜里没有关窗户,受了些风吹,谢遗就病了。
他整个人窝在雪白绵软的被子里,雪白的面孔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只在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的时候,会转动一下眼珠,微狭的眼眸斜过去,瞥一眼,就移开了,神情恹恹。
祁瑾年走过去,目光触及谢遗绯红的面颊,眸中掠过了一丝慌乱。他一膝曲起,压在了床上,探过身去伸手触碰谢遗的额头,谢遗也没有躲,任由他试探自己额上的温度。
半晌,祁瑾年收回了手,“我去叫姜医生过来。”
姜医生很快赶到,给谢遗量了体温,37.9 ℃,有一点点发烧。
处于孕期的身体要用药是很小心的,尤其是退烧药,姜医生斟酌着给出了解决方案——多喝热水。
祁瑾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其实这个孩子目前还是不存在,只能算是孕育在谢遗腹中的一团无形无相的“气”,直到祁瑾年将所有的龙角之力灌注进去,才是真正的感而生孕,拥有生命。
所以针对人类孕妇的那些注意事项,对于谢遗是完全不存在的。
只是祁瑾年怕出了什么差错,不敢让姜医生随便开药。
姜医生又叮嘱了几句,孕期要注意预防感冒之类的话,离开了。
祁瑾年去楼下端了热水上来,扶谢遗坐起来喝。谢遗就着他的手,慢慢饮完了一杯,又睡了下去。
祁瑾年将空调调到了合适的温度,又为谢遗掖了掖被角,退出门外。
谢遗一睡就是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身上捂出了些汗,也恢复了些力气,便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进了卫生间。
刚看见洗手台,谢遗便忍不住有些作呕,他什么也没有吃,只吐出一些无色的液体,被他拧开了水龙头放水冲下去了。
“看来怀孕真的很累。”谢遗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白白应了一声,安慰道:“还有几个月就好了。”
谢遗伸手抚摸着小腹,那里已经生出了些不明显的弧度,微微地凸起,对着镜子看的时候,还不能算是奇怪。但是谢遗知道,再过不久,这里会隆起得更加严重,在男人的身体上显出一种畸形的臃肿。
他低垂着面孔,去看自己柔软洁白的腹部,目光冷漠地如看死物。
祁瑾年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孕成。
谢遗也期待着貔貅之角在自己身体里孕成的那一天。
像是终于接受了怀孕的结果,这些天来,他再没有在祁瑾年面前表现过对这个孩子的抗拒。可是却有那么浅淡的,又浓烈的恶意在心头汇聚——我会在龙角孕成的那一刻,剥离它,然后彻底地离开你。
白白看着自己的宿主,忽然有些悚然之感。
洗手间的门框被人曲起的指节轻轻敲了两下,一个声音从外传进来,带着询问的意味:“谢遗?”
“我要洗澡。”谢遗冷淡地道。
祁瑾年将没有关牢的门带上了,说:“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听着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等着谢遗沐浴完出来。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推开了,包含水汽的白雾顺着打开的门飘出来一些,谢遗披着浴衣从雾里穿行而出。他的肌肤是一种脆弱如细瓷的白,眉眼精致而冷淡,黑色的发垂至颈间,水珠滚过黛色的血管,洇湿了浴衣。
他像是从山间岚霭里走出来的妖。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祁瑾年面前,身后潮湿水迹从浴室一直蔓延至脚下。
“谢遗……”祁瑾年像是有些迷醉,忍不住想要去拉他的手。
这是他的珍宝,他的柳絮,他的飞莺,他的麋鹿……他想要去亲吻他的指尖,去亲吻他柔软的嘴唇,去亲吻他微微隆起、孕育着奇异生命的小腹。
谢遗的手盖在了自己小腹上,问:“能不能让它快点长大?”
声音清澈冷淡,如珠玉相击。
祁瑾年陡然惊醒,他看着谢遗,微微歪了头:“为什么?”
谢遗唇角微微扯开了点儿,眼眸中有些许轻蔑毫不掩饰地流露。他鲜少流露出这样无礼的神情,偶尔展露出分毫,竟然也不折损他的美貌。
他轻慢地吐出了一个字:“累。”
祁瑾年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是。十个月,太长了。”
他伸手抚摸着谢遗的肚子,又忍不住将脑袋贴上去,明明知道里面只是尚无形态的“气”,却还是人不住想要听一听里面有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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