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异于往常的气息......兴许只是错觉。
    所有人都集结在了空场地内，大概四五个为一组，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什么。终于等到温楠的到来，谈话声齐齐一停，无数双眼睛转过来，炯炯有神地盯着温楠。
    饶是温楠不知前景也发现了，今天的小萝卜头们明显要比平常兴奋很多。
    这种情况，身体没带着温楠做出明确指示，所以温楠第一时间去找凯撒的影子。凯撒就坐在一旁的旧汽油罐，手中捧着一本堪比新华字典还厚的书，也不知道从哪感应到了温楠的视线，合上书，似是早有所觉地瞥了温楠一眼，看着众人道：参与过的人负责带队，先到第一赛场集合。
    凯撒话音未落，小造物们通通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刺了出去，若是这里有正常人在场，怕是数抹身影都只能在他们的眼里留下一道道残影。若非此时的身体状况尚佳，怕是温楠也只能当个围观过客。
    赛场......难不成是什么内部比赛？
    自打进入联盟军校起就大奖小奖不断的温楠自然对各种赛事耳熟能详，所以心中自然少了点期待感。抬头眺望小造物们瞬间远去的身影，温楠嘴角略微抽搐。
    不过造物的比赛一定不会寻常的就是了。
    小造物们都走了个七七八八，连凯撒也抢先一步上了摩托车他毕竟非体能强化上的造物，如果不早点走，估计一会开赛后也无法到场。
    温楠环顾四周，发现空地上还站着一个人，离温楠隔了十几米远，只站在远方，默默地看着他。若说沈大将军还有怕生的时候，那无异于是让温楠惊奇的了。
    然而即使发现了温楠的目光，沈驰也一动未动，双手自然垂在身后，脊背笔挺，那双眼睛如常般深邃混黑，看不出一丝怯弱与退缩。
    对温楠而言，他从生日宴到今天也就一晃而过，而真实流逝的时间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以温楠的目力，即使目测出来的数据不大精细，也相差无几。他发现沈驰较上次生日宴高了大约半个头，身姿也更加提拔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初显了日后帝国第一将军的沉稳凛然，眉宇下压的片刻，便能让旁人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对方明显是为着他而来，温楠便率先过去打破了僵局：怎么还在这站着？
    沈驰转回了头：测试等你到场后才会开始，你若没到，我提前去也没什么意义。
    话虽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温楠这么品读了一下，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味。
    他非是自恋的人，少年沈驰会对他另眼相看也是因为造物的基因等级制度。就算温楠对自己的造物等级知晓不多，但看小造物们都会乖乖听命于他，即便是沈驰，某些时候也无法违抗他的命令，温楠就不会错估自己的身份。
    即使温楠从未从沈驰他们释放过自己的威压，他们各自心里也都有底。
    沈驰对他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即使温楠很想深究这个问题，但幻境能告诉他的也不多，通常是一转眼一眨眼，事情就已成定局。
    包括某一天睁眼的时候看到小沈驰跪坐在他的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儿童读物，清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温楠始终保持着泰然自若的脸就险些崩出一丝裂痕出来。
    对生人警惕时的沈驰，唯独会躲在他的身后。不安时的沈驰，第一时间拿犹疑的眼神向他投来询问。撒娇时的沈驰，生怕他会拒绝一般，收起一身尖刺，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身边。对他无可奈何时的沈驰，却也乖乖受下了他的调侃戏弄。以及逐渐长大，对他露出无尽信任时的沈驰......
    而在这些个相处中，温楠也逐渐发现，自己再不能用进入幻境前的理智心，冷眼旁观沈驰对他的爱慕。
    如果沈驰现如今出现在他的面对，再对他说出那些示意，温楠还能或委婉或果断地拒绝么？温楠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这些想法只在脑内一闪而过，温楠笑道：那跟我一块过去？
    沈驰毫不犹豫地回道：嗯。
    不需要任何交通工具，徒步在不足三分钟内抵达几里开外的地界，还是放慢了速度悠哉悠哉晃过去的，放在未来的温楠身上大概算是天方夜谭，不过如今却是很轻易地就能实现。
    绝对的力量放在哪都是惹人尊崇的。没有错漏转眼时沈驰对他转瞬而逝的孺慕之情，温楠不动声色地转身来到了一众造物的面前。
    说起来，也是因为明晓沈驰这样的好战分子不会喜欢病秧子，温楠才一直拿不准沈驰喜欢的究竟是他本身，还是曾经照料过他的那个无所不能的影子。
    造物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但当温楠走近的时候，所有的喧闹却又不约而同地销声匿迹。小少年骑着摩托车赶到，眼见呆在温楠身后的沈驰，不忿地嘟囔了一句：也不带一下我。转而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下了摩托，拍掉裤子上被蹭上的灰，轻咳一声，按昨天的分组站队。
    唰唰几下已然站好了队，所有人昂首挺胸，双手贴直，充满决然的眼睛熠熠生辉，没人发出异议。也许臣服这一本能早已被刻入了造物们的基因中，温楠看着明明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此时却比初入战场的新生还要规范整齐的队伍，似乎了解联盟老家伙们枉顾人伦研究造物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了解不代表认同，总有一日温楠会将造物实验彻底扼杀，而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远。
    沈驰也进了队伍，就排在第一列，凯撒指挥第一组人上场。温楠倒真应了那一句全程围观的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自己围观的意义。
    五人合臂都不一定能抱得住的巨石，只在一个小造物不轻不重的拳头下化为灰烬，而那个小造物捏了捏拳头，意犹未尽地看向了温楠。温楠着实愣了一下，旁边的凯撒已经淡定地挥了挥手，差人搬上其他石头。
    青岗石，比普通的石头还要硬上五个度，通常用于搭建防震仓库。小造物一拳锤了下去，入耳皆是炸裂的巨响。温楠定睛一看，快顶上一面承重墙的青岗石居然碎了大半。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撼然，其他小造物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这样的事情十分平常。
    凯撒这人的话更是欠揍，见过青岗石的惨状之后，如画勾勒的细眉往下一压，朝那小造物问：用力了？
    小造物双手揉搓，好像有点紧张：用了。
    凯撒刚才纸笔没收头没抬，这会儿视线才打量过去：全力？
    小造物：......
    凯撒收回视线，赶苍蝇般挥手：长大点再来吧，下一位。
    小造物：......
    下一个上场的造物体型稍大点，但也是骨瘦如柴的模样，凯撒质疑道：打的碎么，别浪费时间。
    那人还未动手就直接气红了脸：凯撒！
    这一怒效果显著，看着没什么力量的拳头迎风砸在新搬过来的青岗石，轰然一声，比温楠还高的石头瞬间就四分五裂，碎石块朝外四溅飞散。
    凯撒这会才算满意了：合格。
    温楠：......
    第78章
    凯撒这么说话明显是有原因的,温楠细想一下后也是哭笑不得，伸出手来,屈指往对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又何必这么刺激人。
    温楠的动作很快，基本除了站在近处的沈驰,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连感觉到疼痛的凯撒也捂着脑门不明所以了一会。听到这话,恼怒地瞥了温楠一眼，凯撒出口的话却没有不耐烦：我们定期测试能力是为了帮助他们找到以后的归宿,个个都藏着掖着不愿尽力，那测试出来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很有钱么？
    温楠斜了凯撒一眼,有权怀疑对方是在质疑他的生活水平。
    凯撒转了谈话的方向：再过不久你就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能回来，到时候这些小孩谁来照顾？我连自己都打整不好，别指望我帮你带这一群麻烦的家伙。再说了,就算他们年龄不达标，但大多数人的能力已经足够自力更生,留在这里干什么？毒蝎那边现在正缺人手，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下一批人就送到他的手下。
    宇宙第一星盗组织,毒蝎。
    传言星盗恶贯满盈，这不是假话，但温楠自小生活在小星球的夹缝里,打过交道的星盗没有千八百也有百十来个,见过的星盗更是数不胜数。在星盗手底下吃过亏,也受到过不少的帮助。所以要说星盗全体罪大恶极，在温楠看来，不至于。
    但是，即使不像其他人对星盗有着难以消磨的偏见，温楠却不能掩盖住凯撒会将造物送去当星盗的讶然。
    凯撒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下，小幅度偏头，打量了温楠一眼。显然凯撒也知道温楠的想法。温楠对造物的祈盼一直都很简单，不会再经历生死危机，不会再被人当作工具，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安安稳稳地过活，这样便够了。
    但凯撒却有着更现实的考量。
    你希望他们以后能像正常人一样，给他们找的工作地点也是一些小摊小贩。我尊重你的决定，毕竟是包括我在内的大家，都是你一个人救出来的。凯撒说着，直面温楠的双眼，但是面具，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并非正常人，甚至连人类也算不上，不可能如你所想，过上绝对正常的生活。
    温楠望着底下一众造物们，一言不发。
    人类社会生存需要钱财，我一直不问你的钱是从哪来的，总归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单从开销方面考虑，你没少我们吃，没少我们穿，甚至还不吝于满足我们一些奢侈的需求，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凯撒渐渐露出一点苦笑，你连给自己换一身制服都不舍得，也不是个富有的人......至于么，为了我们这些麻烦？
    温楠听到这里才低声笑了一下，那笑声好像已经回应了凯撒的话。
    凯撒知道温楠还是不赞同，无论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如何对温楠有利，这个人也不会愿意为了自己的事，委屈了他所在意的人或物，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执拗。他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说，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闭了闭眼，叹道：是他们想去的。
    温楠反问道：全部？
    当然不是全部。凯撒想要糊弄过去，却被温楠轻易看穿。温楠侧着脸，淡淡地回看着他。
    一贯不轻易动怒的人，偶尔沉了面色也是令人发怵，更何况这个人是救他养他的温楠。凯撒本还有点小心思，一见温楠的模样，终究还是半分不甘愿半分忐忑地说了出来：本来大多数人都不愿意。
    温楠道：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凯撒自暴自弃地道：但我说，成为星盗能够帮你减轻负担，他们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
    原本温楠的脸上还有些笑意，这会儿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下一刻，无论是正在比赛还是观战中的小造物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在恐怖的威压中噤若寒蝉。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让他们感到浑身发寒的源头，空气凝滞，死一般的沉寂降临。
    无数冷汗从毛孔争先恐后地冒出，也是这样，凯撒才能明确感受到温楠有多么......生气。
    好了，没事。温楠突然轻轻一笑，拍了拍凯撒的肩膀，对着大家道，继续，这项测试完了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别想着偷懒。
    让人萌生惧意的威压散去，心有余悸的感觉也不会顷刻间消去，注意到其他小造物们打量的视线，温楠也只是如常地温润一笑，回以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算是给凯撒小少爷留面子，温楠错神挡在了凯撒的身前，但并没有撤去自己施加在凯撒身上的威压。凯撒一直憋到脸色青紫，温楠才抬了下眼，凯撒终于喘得过气来，也顾不得被其他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捂着喉咙猛地咳嗽了几声。
    回头看温楠双眼不偏不倚，没有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凯撒不出意外地恼了，同时心中更是无限委屈。
    温楠接着道：如果只是开销问题让你为我感到不忿，你不会胆大到擅作主张。
    闻言浑身一震，凯撒立马将心中的委屈全部给憋了回去，转身抬脚一气呵成。
    然而他没能走几步，排山倒海般的威压再次气势汹汹地降临在了凯撒的身上，令他根本不能动弹分毫。温楠走到凯撒的面前，渐渐蹲下身，很难分辨他的面上是什么表情，但那眼睛里的幽深意味，却是让凯撒不得不停在了原地，连挣扎的念头都腾升不起来。
    温楠轻声问：你还知道了什么？
    凯撒：......
    其他人当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但又被少年沈驰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无论是谁的老虎胡须他们都撩不起，只好站在远处有一眼没一眼，扭扭捏捏地观望着。
    凯撒嘴唇哆嗦着，倒映着温楠微笑的眼中，瞳孔不断凝缩且轻轻颤动着，然而温楠打量了他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揽着他僵硬的身体入怀，轻拍了两三下：好了，都几岁了，怕成这样。
    许是刚才的恐惧感还未过，凯撒一时间没有说话，温楠也没有多辩解什么。只不过凯撒这小子一向阴谋论惯了，要和声细语地放过了他，估计人反而心里不踏实。
    想到这里便俯下身，在人耳边轻声道：这里有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要是出现了第二个人你知道后果。
    凯撒好不容易把颤抖的唇齿合拢，语气不大利落地支吾道：嗯.....嗯.....
    看凯撒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温楠道：继续吧。
    凯撒：嗯，好，好....下，下一个！
    语气听得温楠又想摇头。无论他与这帮小萝卜头交心多久，本质上他们还是禀行着弱肉强食的铁则，哪怕自己偶尔想开开玩笑作势一板脸，都能吓瘫了一片。要真说的话，也就小沈驰不会怕他躲着他了。
    接下里的造物们陆续上前进行测试，同样厚度的青岗石，大多数人只用一拳便使其粉碎。如此看来，凯撒之前质疑那孩子没长大的话也是事出有因。
    温楠看了一会儿，和凯撒提了声便离开了，说是离开也没走多远，转道来到了山崖的半腰子上，在崖边站立而望。
    从这个视角更能轻易地看到造物们的情况，似乎也因为他的离开，小造物们都放开了手脚。虽然温楠知道小造物们只是因为刚才的事而产生了本能上的惧怕，心里还是有一点郁猝。
    最明显的就是凯撒，在他走后没几秒，又恢复了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得温楠直想将那罪魁祸首扔野兽堆里磨练个把月。
    只不过是知道了他是联盟将领的身份而已，至于一副自己知道了惊天大秘密不要杀我灭口的模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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