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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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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沈从苁进到院中的时候,就看见那晚锦绣正在指导穆离和吉祥如意写字。三个下人坐在一条长桌旁边一字排开,都在那奋笔疾书。她围着他们转圈子,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姿态看起来很悠闲,却是个眼睛毒的,谁写不好她就指出来,完全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沈从苁笑了笑,她和一般的名门贵女还真是不一样。自古尊卑有别,哪有主子指导下人写字的道理,她怎么不知道避讳人呢?门口有那么位婆子拦着,想来她到摘星楼来的事也早就传进了郡主的耳朵。她这般做,是故意想给她看的吧!
    这一点不得不承认沈从苁是想多了。纳兰锦绣本就是要指导他们写字的,她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刻意避讳,毕竟,爹爹和哥哥待下人都是亲如一家。揽月楼,时常有护卫和哥哥一同吃饭,大家就摆着一张大桌子,没有尊卑之论,吃的不亦乐乎呢。
    说真的,纳兰锦绣喜欢这种氛围,对镇北王府的风气也是有心要延承下去的。人来到这世上就要吃很多苦,这是她两世为人明白的道理。佛家云众生皆苦,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既然都是来吃苦的,为什么不能互相帮持,让痛苦有人分担,快活也有人分担呢。
    她这位小继母,入主苍梧谣后,安.生了几天。现下却是整个后院的大事小情都要受她管辖,她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下人该有下人的样子,主人也得有主人的态度。
    当然她说的也没错,规矩在金陵城的深宅大院里是非常重要的。而在镇北王府,每个护卫都是受过严苛训练,他们知道什么可以冒犯,而什么是坚决不可以碰触的。
    即便是赤阳城也时常有战争,他们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保护主子。让他们以命相待,凭什么?就凭着规矩么?不会的,在生死考验面前,那些规矩一文不值。让他们不离不弃、报以忠诚的是情感。
    纳兰锦绣不想管镇北王府里面的事,但是摘星楼都是她的人,她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没必要去迎合谁。不管她做的这些,是不是碍了她继母的眼,她都不准备改变。
    沈从苁倒也没说什么,反而凑过去看穆离写字。沈从苁在金陵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纳兰锦绣以为穆离的字,她一定是看不上的。谁知她却夸赞了一句,写的不错,进步很快。
    当然,纳兰锦绣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说的是真心话。穆离自然也知道。他本来想起身,哪有在主子面前侍卫还坐着的道理,可她见郡主示意他继续写,他便坐着不动,继续抄书了。
    “我看你总出去,想来是在外面有事要忙,怕你累坏了身子,特意让厨房给你炖了一盅乳鸽汤,你快尝尝喜不喜欢。”沈从苁拉着纳兰锦绣的手,亲近的不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纳兰锦绣清楚她来摘星楼,不会是给她送个汤这么简单。可既然人家没说明来历,那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现在她们两个就是互相比装傻嘛。
    “母亲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都是些家常的,也没见得就有多好。”
    “那可不一定,我看您那个厨娘做得一手好菜,也不枉您千里迢迢从金陵把她带来。”
    沈从苁笑着道:“千里迢迢带厨子来,说起来确实有些让人见笑,可我是从小吃她做的饭,也是习惯了。母亲怕我到这儿想家,特意让我把她带来。”
    “您带来了厨子,我跟着都能吃到地道的金陵菜了,这么说还得谢谢外祖母。”
    “那你快进去尝尝吧,她若是做的不合你的口味,你尽管和我说。她别的不擅长,金陵菜做的还是不错的,你想吃哪个直接吩咐她做就行。”
    纳兰锦绣喝着乳鸽汤,和沈从苁闲话家常。按理说沈从苁这个人,除了规矩多和身上的主子习气太重外,也没有其他的缺点了。比如她对纳兰锦绣素来是呵护有加,既像长辈关心晚辈,又像是姐妹之间的互相关爱。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素来是纳兰锦绣的处事规则。按理说她不该讨厌沈从苁才是,可她也说不清心里那种防备状态是哪来的。就是那种人虚幻的第六感,让她非常不喜欢沈从苁。
    也许就是因为沈从苁对她太好了吧!一个贵门千金,年方二八,在家金枝玉叶般养着,来到这里,怎么可能愿意屈尊降贵的一味对别人好。纳兰锦绣截止到目前还没有向她示好过。互不干涉,以礼相待,是她认为最舒服的相处模式,没必要过于亲近,也没必要改变。
    其实,纳兰锦绣不知道,沈从苁现在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搏取她的好感,减少对她的防备。等到纳兰锦绣真正意识过来的那一天,一切就都晚了。说到底,她还是太过稚嫩,不太清楚人心到底有多险恶。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沈从苁忽然过来找她。她是一个人来的摘星楼,连她的贴身侍女翠竹都没带。纳兰锦绣看她脸色青白,一副刚哭过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笙儿,我完了,我完了!”沈从苁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
    “你怎么了?先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沈从苁又哭了一会儿,才对她说:“我有身孕了。”
    “身孕?”纳兰锦绣眼睛睁得老大,她老爹就是镇北王,与他这位新王妃素未谋面,哪里来的孩子?
    “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也是葵水不来,刚刚发现的。”
    “你……你怎么确定的?”
    “我在外面找大夫看的。”沈从苁说完,又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是乔装了的,肯定没有人能认出我来,我现在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笙儿,你是大夫你给我想想办法。”
    这一个月来,沈从苁几乎日日都会来摘星楼,对纳兰锦绣在外行医的事也是一清二楚。纳兰锦绣本来也没打算瞒她,两人本就同在镇北王府生活,这里又没人像三哥那般护着她,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你先别激动,你坐下,我给你切下脉。”
    沈从苁坐下,纳兰锦绣仔细的诊了两遍,确定没错。她确实是有孕了。这让纳兰锦绣也有些无措,毕竟,两世为人的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尤其是,沈从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镇北王的,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是会要了她命的。
    “你……”纳兰锦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已经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
    沈从苁闭眼,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落下,她很小声地说:“他在金陵。”
    “你们……”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是我的侍卫,就像你和穆离一样。”
    沈从苁的这个比喻,让纳兰锦绣莫名不舒服。她和穆离,可是纯粹的主仆关系,哪里能和她和她的侍卫一样。不过,纳兰锦绣也没那么矫情,这时候还纠结在这个问题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从苁又哭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当初我不愿意,却是因为是圣上赐婚拒绝不了。我若是不嫁,他就要死,那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他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嫁了,想到有生之年总有机会再见的。我怎么会知道,也许我会死在他前面呢。”
    “什么死不死的?每个女人都生孩子,你见过几个死了的?”
    “我能活下来吗?”
    “你的命属于你自己,只要你想活就可以活下来。”
    “我当然想活。可是,你觉得镇北王府还能留下我么?”
    “我不知道。”
    “我这是犯了七出之条,即便是寻常的老百姓家里,也是要被浸猪笼或是休弃的。更何况这是圣上赐婚,我犯了这样的错,不是有损圣颜吗?我姑母……本就因为没能生下嫡子,在宫里步履维艰。我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她和沈家都要受我牵连,我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纳兰锦绣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宁律规定,犯了七出之条的女子,均有夫家处置。有一些良善的人家,便会写了休书逐出门去。若是遇到恶人,就有活生生被杀死的。
    其实,在大宁只要是犯了这种错的女子,都是没有好下场的。那些被休弃的,虽然留了条命在,但夫家不要,母家也不收。最终不是流落风月场所,就是不知所踪。
    沈从苁忽然想到什么,她握了纳兰锦绣的手,乞求:“你是大夫,能不能让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一定有法子的。”
    “我是大夫,只能救人。”纳兰锦绣不精通妇科,但多少也是知道些的。怎么落胎,怎么养胎,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因果有轮回,她死了尚且能复生,又怎能对无辜生命痛下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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