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外面等候。
皇帝摆摆手,率先迈步进入寝室:元冽的情况如何,当真那么严重?
能不严重吗?我们还能咒王爷不成?他都昏迷一天一夜了,伤口始终没办法彻底止血,你看这脸色,跟死人有何区别?
跟随他一同进入的老林抹着泪指了指躺在床上面色死白的裴元冽,先前的正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唱作俱佳,要不是铁甲卫早已习惯了他的风格,怕是根本撑不住,已经笑场了。
但他们习惯,皇帝和大臣们可就不知道了,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有点儿信以为真了,倒也没顾上去在乎他的态度。
你是府医?
皇帝生性多疑,哪怕裴元冽真要死不活的躺在眼前,老林也不像作假,他还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顺手将伺候在床前的周府医指了出来。
草民正是,参见陛下!
不用行礼了,说说元冽的情况。
抬手制止他下跪,皇帝在太监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几位朝廷重臣一字排开站在他的身后,每个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打量着仰躺在床上连唇瓣都没有血色的裴元冽,清平王受伤,威武大将军和淮阳候也亲自上了折子,可他们不懂的是,折子上明明说他只是轻伤,为何现在却跟要死了一样?
是。
周府医不敢怠慢,低着头缓缓说道:王爷失血过多,气血两亏,伤口至今没能彻底止血,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哦?可朕听说,他的伤并不严重,怎会失血过多?
皇帝深深的看着周府医,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这也正是大臣们疑惑的地方。
按照裴元冽先前的吩咐,周府医有些胆怯的抬首看他们一眼,又抖着嗓子说道:陛下和各位大人有所不知,王爷自小就被恶人下了血残阳之毒,哪怕一道小小的擦伤,也很难止血,更别说他此次腹部伤了那么长一条血口子了。
什么?
明显没料到他竟会把血残阳说出来,皇帝反射性的瞪眼,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岂有此理,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朕的外甥下毒?血残阳真那么霸道?可有解毒之法?
难道裴元冽真不行了?
皇帝下意识的抬眼看看不远处的床榻,否则他们怎么会连血残阳都说出来了?还是说,这又是他们的什么诡计?
皇帝也不蠢,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办法对付裴元冽,可结果显而易见,他依然活得好好的,若说是运气,傻子都不会相信,唯一的解释就是,裴元冽并不若他表现出来那么纨绔,再说了,他若真那么纨绔不羁,又何以能牢牢的将铁甲卫抓在手中?
血残阳产自西南,具有很强的抗凝血性,不会要人命,中毒之人只要不受伤,基本没有生命危险,对身体也没有影响,可一旦受伤,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也有可能因为无法止血而殒命,根据典故记载,血残阳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大秦建国之初,当时的军神大人就不小心着了道,为他解毒的是号称医毒双绝的军神夫人,为此,军神夫人率兵直捣西南腹地,摧毁了血残阳主要药引的生长地和所有与血残阳有关的一切,自此之后,再没出现过血残阳,王爷刚中毒的时候,草民还不敢相信,直到反复的翻阅医书,对应王爷的症状才确定,当今世上,恐怕已经无人能解血残阳了。
自动忽略他前面假惺惺的质问,周府医依然抖着嗓子,却又条理清晰的回答了他剩下的两个疑问。
哦?吴爱卿,他说的可是事实?
做戏做全套,哪怕知道周府医所言不假,皇帝还是装模作样的招过一同前来的太医院院首吴祠,后者依言上前躬身道:确是如此,除非能找到下毒之人,索取解药,或是找到另一份血残阳作为研究,否则当世恐怕真的没人能解。
血残阳消失已数百年,若不是博览医书,医术超群,恐怕连病症都很难确认,更别说解毒了。
几位大臣闻言个个垂下眼眸,他们都位极人臣,自然也清楚朝中局势和皇帝的为人,敢对裴元冽下毒之人找不出几个,加上他中的又是如此稀罕之毒,真正的元凶是谁,各人心中都有了计较,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何皇帝会冒雨带着他们一起来探望了,他们不过是皇上的障眼法罢了,他也不是他看望他的,而是他确定他是否真的已经不行了。
几位大臣中不乏真心为国之人,看到这里多少有些心寒,但却没敢表现出来,毕竟这都是没法宣之于口的事情。
当真如此严重?
皇帝似乎有些痛心的呢喃,好一会儿之后又扶额摆手:吴爱卿,既然你都来了,再帮元冽看看吧,万一能找到止血或解毒之法呢。
这话说得,在场的铁甲卫都不好意思听了,想要确定他们王爷是否真如周府医所言,直说就行了,何必惺惺作态?
同样的,不管他们怎么想,也不敢真的说出来,甚至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得罪皇帝事小,坏了他们家王爷的大计事大,欢喜楼可静静的矗立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对啊吴院首,你赶紧给看看吧,可怜王爷才十八,都还未娶妻,要真就这么没了,老奴我可怎么跟已故的老王爷和老王妃交代啊。
抢在吴祠之前,沉寂片刻的老林又站出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皇帝忍不住嘴角一抽,尽可能的命令自己别受他的影响,前几次驾临清平王府,他可没少被他糊弄。
是。
吴祠也是无语得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向床榻,每个人都瞪眼屏息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为确保真实,吴祠的手搭在裴元冽手腕上反复确认,差不多一炷香时间才折返回来。
如何?
皇帝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禀陛下,如周府医所说,王爷的情况的确很危急,气血两空,失血过多的脉象,同时他的脉象还很堵滞,应该就是血残阳的原因,陛下恕罪,微臣从未接触过血残阳,无法准确判断,但王爷失血过多,若继续下去,命将不保却是不争的事实。
站在他的面前,吴祠恭谨的回道。
王爷啊
老林立马哭天抢地,天枢配合着道:周府医说,若是能止血,王爷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知吴院首可有止血之法?
这,周府医,可能将你给王爷止血的方子给本官看看?
见皇帝并未阻止,吴祠稍作迟疑后转向周府医,后者也连忙道是,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纸张递给他,吴祠耐心的翻看着纸张,每一样药材都看得非常仔细,好一会儿后摇头道:周府医医术精湛,恐怕不在本官之下,这些都是最好的止血药方,药材也都极其珍贵,大统领,恕本官无能为力。
那些药方乃是雪峰居士所开,吴祠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还大为佩服,根本不觉得自己还能开出更好的止血药方。
天枢一脸失落,身体不受控制的连连倒退,连礼仪都顾不上了,皇帝和众位大臣不动声色的将他的反应收进了眼底。
第096章 求娶沈凉,设计皇帝
陛下,王爷可是你的亲外甥啊,他都还没娶亲,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去了?
老林哭着扑了上去,本来在琢磨着什么的老皇帝瞬间被他打断,低头有些无力的道:老林你先起来,朕怎么可能不管元冽?别说他是朕的亲外甥,就说他是为了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受伤的这一点,朕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可吴爱卿的医术是太医院最好的了,连他都束手无策,朕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是昭告天下,广纳名医,时间上元冽也等不起啊。
确实是这个道理,在场谁都挑不出毛病,裴元冽已经昏迷,连唇瓣都没有血色了,若不是他武功好,身体底子不错,怕是此时就已经翘辫子了。
呜呜可怜的王爷
闻言,老林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皇帝和众位大臣都极其无奈,却又不好呵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哭诉中的老林突然跪爬上前,拽着皇帝的裤脚泪流满面的道:陛下,王爷看来是真不行了,老奴听说没成亲的男子去了下面会被轻慢嘲笑,还望陛下垂怜,为王爷指一门可心的婚事,让他去了下面也风风光光的,别虎落平阳被犬欺,陛下啊
老林跟个无赖似的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只差没将眼泪鼻涕全都擦他裤管上了,不过皇帝也没心情去计较他的态度,早就被他说的话震得魂不附体了,这都快死了还要娶个王妃?以裴元冽的身份,王妃的出身还不能差了,哪家王公大臣会愿意把自己嫡子嫡女往火坑里推?不是胡闹吗?
请陛下成全!
皇帝和众位大臣全都一脑门儿的黑线,甚觉此事不妥,可老林胡闹就算了,作为铁甲卫大统领的天枢居然也正儿八经的抱拳单膝跪了下去。
请陛下成全!
有了他带头,屋里屋外的铁甲卫齐刷刷跪下,请愿之声响彻整个院落。
皇帝终于变了脸,大臣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可他们却不能没有表示,好半响后皇帝才强压下满腔不悦,故作为难的道:不是朕不愿意答应你们,主要以元冽的身份,普通人家的双儿或女子都配不上他,你们估计也不可能会满意,若是王公大臣家的嫡子嫡女朕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可能还没嫁过来就要守活寡,哪家大臣会愿意把子女往火坑里推?朕虽是皇帝,也不能不顾爱卿们的意愿啊。
这事儿也太不靠谱了,亏他们想得出来。
那陛下就忍心你的外甥去了下面被人欺负?如陛下所言,王爷会受伤也是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如今他危在旦夕,若是连这个小小的遗憾都无法弥补,他的灵魂岂能安息?
胡乱抹去眼泪,老林毫不畏惧的反问,没等皇帝回应,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猛的冲到沈睿廷的面前:听说沈侯爷一直视沈凉少爷为煞星祸胎,恨不得他消失得远远的,正好我们家王爷不日前曾公开求娶,不如沈侯爷就将沈凉少爷嫁给王爷吧,你因此少了个眼中钉,我们王爷也能安息了。
这话说得,可就一点都不客气了,沈睿廷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他虽不待见沈凉,外界也有很多关于他薄待沈凉的流言,可那毕竟都不是别人亲眼所见,就算招来不少非议,除了闻风而奏的御史言官,也没人敢拿到他的面前说三道四,但若他真不顾沈凉下半生的幸福,将他嫁入王府守活寡,势必坐实所有流言蜚语,到时候他怕是要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而且,陛下的诏书已经发出,卫家的人也快回来了,他们要是知道这事儿,暴脾气的岳父和几个舅子非拆了他和候府不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凉与长子沈达感情极好,等沈达回来,知道是他害了沈凉,怕就不是离家出走那么简单了。
综合以上,无论他个人想法如何,绝对都不可能在这时候同意将沈凉嫁给奄奄一息的裴元冽。
变脸的又岂止是他,几位大臣还好,皇帝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原本他差不多已经确定裴元冽应该是真的不行了,可现在见老林一开口就瞄准了沈凉,忍不住又开始怀疑了起来,不论是裴元冽还是沈凉,他们个人的背景就够让人忌惮的了,若是再结合在一起,那不得直接掌控半壁江山?
元冽求娶沈凉一事,朕也有所耳闻,不知沈爱卿意下如何?可要成全元冽的一番心意?
思及此,皇帝垂眸意味不明的问道,沈睿廷暗暗叫苦,跨前一步抱拳躬身:陛下,微臣与犬子之间确是有些误解,但并非如外界所言那么不堪,在他从乡下庄子回来的时候,微臣深觉这些年愧对于他,早就与他说定,他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请陛下体谅微臣与犬子维系关系不易,别让微臣失信于他。
斟酌再三,沈睿廷将一切都推到了沈凉的头上,想来他但凡是脑子清醒点,也不可能会同意嫁到王府守活寡才对。
皇帝闻言没有马上回应,上次在长公主府就对沈凉极为称赞的三位阁老彼此对看一眼,最后还是谢阁老主动站了出来:陛下,容老臣多句嘴,我们都是做父亲的人,多少能够体会沈侯爷的为难,这件事切不可轻易决断。
陛下三思!
有了他带头,曾阁老赵阁老和刑部尚书不约而同的附和,两位阁老是看重沈凉,不忍他小小年纪就只能守着个空荡荡的王府渡过余生,刑部尚书则是在回报沈凉的善意,望月城堤坝之事,他之所以能与几位阁老一起上奏,皆因沈凉提醒,再则,他的嫡次子杨天宇与沈凉的交情也确实不错,于公于私他都该站出来说句话。
他们都是好意,却无形中坏了裴元冽的好事。
陛下,王爷可是你的亲外甥啊。
老林见状再次抱住他的腿,皇帝露出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你们各有各的理,朕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容朕回去仔细的想想?
陛下
众人皆有些不赞同,都怕他会做出与他们期望相反的决定,可皇帝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突然站了起来:此事无需再说,最迟明日,朕会给你们一个答复,元冽情况危急,好生伺候着,若皇城有何名医,不妨都请来看看,尽最大的能力救治他。
是!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闹下去就会适得其反了,不止是沈睿廷等人,连老林都停止了死缠难打。
皇帝见状眼底滑过一丝满意,迈步上前,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裴元冽,好一会儿后亲自动手替他掖了掖被角,颇为痛心的道:元冽,你可不能就这样离去啊,朕还等着你辅佐朕呢,放心,朕一定会让太医院连夜研究,务必找出止血和解毒之法。
没人知道,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鼻子用力的嗅了嗅,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后脸上竟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天枢,铁甲卫还平静吧?
回身,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换成了一贯的威严与平静,口气听起来甚是关心。
回禀陛下,目前尚且平静,王爷昏迷前有吩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清平王府没了,那我们就解散,回归平民。
什么?
皇帝不敢置信的瞪眼,铁甲卫乃是大秦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裴元冽宁可解散也不愿意留给他们?
虽然铁甲卫隶属大秦军队的编制,但多年来他们一直掌握在清平王手中,朝廷甚至早就不给他们发军饷了,皇帝有理由相信,若清平王府不在了,他们真有可能听命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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