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皇帝。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确乎身不由己。
我撂下灯,见他仍是堵在暗阁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垂在身侧的双拳握了又松,终是吁一口气,正色道:那又如何?别忘了本侯还有萧浓情,他说不会强迫我做皇帝,便绝不会教你们这些逆贼得逞。
徐静枫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长久地看着我那正色的表情,半晌竟低下头来,哑然失笑道:
萧浓情?小侯爷果然一如我想象的那般天真,竟还在最后关头把希望寄托在自家那位比在下还善撒诈捣虚的情郎身上。
我愣住了。
徐静枫见我如是反应,便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小侯爷对自己的枕边人信任如斯,却可曾想过若非有他的帮持,我何以这么快便能够在今晚逼宫李烑?还是小侯爷觉得,我所说的那位现下已潜入宫中枭首李烑的西域刺客,其实另有其人?
说罢轻笑一声,又道:
萧浓情野心勃勃,只想做我朝名垂青史的第一权臣,而现下的皇帝这辈子都不可能捐弃前嫌来重用他;你觉得于他而言,究竟是取得这皇帝的信任更容易些,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扯了他下来,扶一个会全心信任自己的傀儡皇帝上位更容易些?
不可能。我平静道,他说过不会做教我为难的事。
见我的神情已在愈发昏暗的灯火下变得模糊,徐静枫叹了口气,颇遗憾似的看着我道:
我早些时候便点醒过小侯爷不要接近那位探花郎,可惜小侯爷不听;没想到不过区区一年,我所担心之事还是发生了。小侯爷终究还是对他动了情,而这根本也在那萧家小子的算计之内。
他说着便弯下身去,捡起那盏已然十分黯淡的铜灯,熟门熟路地到一处暗柜下摸出灯油,掀开灯罩慢慢地续进去,看着濒死的火焰顺着灯芯倏然明亮起来,幽然的语气竟似有些不忍。
萧浓情自小同他爹生活在尔虞我诈、恃强凌弱的西域王庭,所体会的人生百味可是小侯爷这等生来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难以想象的。莫说皇上与朝臣的心思他早就窥得通透,就连一开始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会引起小侯爷的注意、小侯爷也会因此而决意报复他,以至于用这等顽劣可笑的法子来捉弄他,到头来却反倒先将自己赔进去,都算得一清二楚。
我看向石壁边已是被我铺满杂物的书案,目光落在那幅已有些年头的肖像画上,只觉得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萧璞萧大人当年因站队镇南王而被流放胡疆,只是因立场而获罪,为人却很是亲和友善,在初到西域各国的头些年总是会给昔日的同僚寄送些那边的特产与文玩,虽然大多数都被唯恐皇上会多心的旧友们弃如敝屣,寄到我爹手上的却还是被好好珍藏了起来。
其中就有些西域画师笔下或粗犷或精细的绢画,画上有高山流水,也有香草美人。
当年我在发现这间暗阁后,虽对爹与那少年间的谈话甚是懵懂,目光却被石壁上挂着的那一幅幅笔法精妙的画卷牢牢吸引,其中最为扎眼的,便是这幅萧浓情的肖像。
不知是萧老误将自己请画师为幺子绘成的肖像与其他画卷一道寄送了过来,还是特意想要告诉昔日的同僚自己又有了一位宝贝幺儿;并不知晓这画中人姓甚名谁的我只当他是个西域的稚龄少女,自此魂牵梦萦,夜不成眠。
直到一日我遇见骊珠儿。
骊珠儿被卖到花想楼的那年不过一十二岁,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已隐约可见日后的倾城美貌,侧颜极尽江南女儿的温婉可人,还隐约与那画中仙像了三四分。
我在下学的路上恰看到柳巷间默默跟随在旧主身后、被鸨母收了卖身契的她,便悄然动了心思;背着我爹偷偷跑去楼里看她,花了许多银钱请师傅给她做衣裳,又嘱咐鸨母不许教人欺负她,眼看她愈发成长得娇艳欲滴,也愈发与那画上的西域少女相似起来,便终也不再为梦中的求而不得困扰。
后来在骊珠儿及笄的这年,她也相当争气地被捧成了小花魁,我带着贤弟大摇大摆进了花想楼,只待将这朵已被我暗中呵护多年的花儿采撷下来,亦圆了我那与梦中情人亲近的夙愿。
虽然她与画中美若天仙的西域少女还是差了许多,可那少女毕竟也只是绢布上的小人,是否当真存在于世还未必可知,此生亦怕是无缘得见。
然后萧浓情就随着他那被贬在西北的老爹回来了。
我与崇少被他抢尽风头,骊珠儿也被他勾走了魂魄。
那被我心心念了好些年的美人从画上走下来,却是个男儿汉;美人红唇微启,却对还未来得及感动的我恶言相向。
可当他在我的作弄下开了情窍,在耳边低喃起我的名字时,却又成了这世间最温柔如水的情人,日日夜夜与我抵足而眠,更是道他会对心爱之人百依百顺,至死不渝。
萧浓情确乎是个重情之人,小侯爷;可惜他唯一在乎的却也只是逝去的血亲,打从一开始对你便只存了利用的心思,再无其他。
徐静枫看着我那已是安静下来的侧颜,最后道:寅时一过,他便会提着李烑的首级前来此处迎你入宫,届时或许还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骗小侯爷,或许就此打住了这般荒唐难捱的情人游戏,之后就未必可知了。
说罢便又扬起那双意味不明的黑眸,似是想从我面上看到些什么他所期冀的情绪。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远远瞧着欣赏才是最好的;只要不去触碰,便永远不会知晓那不过是自己甘心被蒙蔽的假象。
萧浓情近日来暗地里的动作,我即便已是催眠过自己须得全心全意去信他,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而他似乎也对早就彻底迷恋上自己的天真小侯爷放心至极,那些足以将他直接下狱问斩的罪证,每夜都酣枕在寝席之下,若无其事地与我共眠。
他的野心入世与我的懒散避世,打从一开始便背道而驰;聪颖如他,又哪可能察觉不到。
无论他最初意图如何,又是否在这日复一日的逢场作戏中也同样对我动了真情,到头来还是宁愿牺牲我来成就自己的功业。
我看着那画上曾经为之日思夜梦的神仙小人,半晌垂下眼眸,将它与那些证物丢在一起染了黄澄澄的灯油,扬手扔下了火折子。
绢布烧灼的轻烟丝丝升腾而起,氤氲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暗阁,味道有些许难以言状的刺鼻;我掩面呛了一声,任那不算猖狂的火舌慢慢舔上老旧的画卷,和下面那同样有些年头的证物一起,终是化为了灰烬。
徐静枫看着我,却并没有上前阻拦。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便拆穿萧浓情的阴谋,将这一切悉数知会于我,反倒由着我被骗去一颗真心,看着我被他耍得团团转,便是你们裴家人的侍主之道吗?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发难,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回道:下官倒还以为小侯爷其实也早有预感,只是心下甘之如饴,旁人实在不好点醒规劝些什么罢了。
我皱了皱眉,便听他又道:再者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缓声道:我虽也曾想过径直挑明一切,不再教小侯爷任那萧家小子揉捏。可一来时机未到,苦口相劝恐会引来小侯爷对下官的猜忌与不满;二来我思来想去,又觉得小侯爷毕竟自小没有吃过苦头,偶尔受一番情伤,也总归算是有些好处的历炼。
我冷笑一声,见地上的画卷与信笺都烧得差不多了,便抬脚将多余的火焰踩熄,重新提起被续满油的铜灯,绕过徐静枫便朝暗阁门外走去。
徐静枫的目光在我背后幽深地游离着,语气忽然变得低而暧昧起来:
况且,也只有小侯爷在萧浓情那里受了情伤,我才好趁虚而入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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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听到这句似乎别有深意的低语时,我在门口站定,颇有些匪夷所思地朝徐静枫看了过去。
徐起潭,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的语气几乎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即便萧浓情花言巧语蒙骗了我一年,可眼前的徐静枫显然也并非善茬,论蛊惑旁人的心术与障眼法,或许还在那年轻了他几岁的萧浓情之上。
他坦然与我对视着,似是也窥出了我眼底的不信任,慢慢道:
小侯爷如何理解此话,下官便是什么意思了。
我放下灯,眯着眼睛打量他道:可别在这个时候说你其实心悦于本侯,我怕是会笑掉大牙。
徐静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头道:
我与那急于求成的萧家小子不同,既然求的是小侯爷毕生的信任,自此便不会对你有半分隐瞒。我对效忠的主上虽无男女之情,可想要的却是全身心的侍奉,自然也包括枕席;而小侯爷,不,皇上若有朝一日能似恋上萧浓情这般也恋上我,从此在朝中受到宠爱与重用,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便又朝我走过来,微沉的黑眸中映着我灯火下神色晦暗的脸庞:
可叹小侯爷自始至终不愿信我的一片赤胆忠心,却宁愿将一颗真心交给欺天诳地的胡血美人。这话,我明面上便能对小侯爷开诚布公道出来;可他萧浓情能么?
他说着竟更近地凑过来,略比我高了一分的身形带来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以及一丝忽然荡漾开来的暧昧。
狭窄幽阒的暗阁内,徐静枫微微低头,呼吸近得几乎便要闯入我的唇间。他试探般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身,温热的鼻尖轻触上来,见我没有拒绝,暗潭般的黑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便顺势抓紧了我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双唇相触的一刹那,我蓦地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他退后一步,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哑声道:
你要给本侯侍奉枕席?那崇睿呢?!
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等关键的时刻提起崇睿,徐静枫盯着我那已有一丝水迹的嘴唇,面上神色有些幽怨,低下头来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但凭小侯爷做主。若小侯爷想我继续与御史公子做一对虚凰假凤,那我自然无可推辞;若小侯爷不想我再与他有牵连,那我也可当即与他划清界限,从此一心一意服侍你便是。
我听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厌恶是懊悔,还是更多的什么。
良久只是咬牙道:你当本侯的贤弟是什么?他虽并无王侯封衔加身,自小也万事顺遂,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事到如今却连一点心上人的眷顾都是本侯施舍的不成?
徐静枫闻言扶着额角,似乎对我这番咄咄的说辞很是头痛,平静道,可他即便知道在下是同他虚与委蛇,却也甘心如芥;侯爷这话,委实言重了些。
我看着他,心下虽然恼怒,却也知晓他说的是实话。
以我这个青梅竹马对某人的了解,恐怕即便知道徐静枫成了我的人,却还愿意他分出心神来陪伴自己,我那傻乎乎的贤弟也只会感激他兄长的大方与体贴,而不是为此嫉恨黯然。
而徐静枫或许也就像那萧浓情一般,一开始就对不谙世事的御史公子存了别样的心思,知晓我二人情同手足,而我若是疼惜自己的贤弟,便不可能对他的心仪之人过多苛难。
毕竟他虽然声称不会像萧家小子那般欺瞒我,可没说不会去欺瞒别人。
于是我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徐静枫,冷声道:好啊,既然你非要爬本侯的床不可,那么待本侯登基之后,就封萧浓情那厮做皇后,封起潭做个贵妃如何?
徐静枫好似听不出我这话里的揶揄之意,闻言清眉一挑,毕恭毕敬地回道:只要是皇上赐予的名衔,臣自当谢主隆恩。
荒唐。
真是荒唐。
我背靠着冰凉的石壁,下一刻只觉得胸滞气短,忍不住地微微喘息。
眼前之人还在用最忠诚与直白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明日被推上皇位便是我此生不可抗拒的劫数;而我看着他,胃里的翻江倒海已经渐渐平歇,额角的虚汗也终是冷却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直起身来平静道,那就教本侯看看你的忠心吧。现下便把衣裳脱光,跪到我面前来。
我本以为徐静枫会有一丝不甘愿般的迟疑,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相当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来解开自己的衣襟,不多时便将身上并不繁琐的衣物尽数除下来,就像去年在护城河边那般,轻易地将自己肌理完美的精瘦身躯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蹙眉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葫芦里是在卖些什么药,竟到了这种时候还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慌乱与羞耻心,更是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跪下。
听到我从牙缝间挤出的命令时,他将长发尽数撩到脑后,然后顺从地在我面前跪下来,扬起一双深渊般的黑眸朝我看了过来。
我看着此时安然跪在我面前、神色隐有期冀的徐静枫,忽然悟了过来。
莫非是他早已决心要献身给我,以求打压日后的萧浓情,因而想着不如教那一心恋慕自己的御史公子先得了这甜头,这才对崇少道出了愿意让他一回的话来?
徐静枫显然不晓得我此时内心的暗涌,见我已是朝他走了过去,双眸便隐约氤氲出一道暗光,伸出手来想要解开我的腰绳,讨好般的意图已是相当明显。
够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制住他的动作,退后两步撞在石壁上,手上的铜灯便狠狠朝他扔了过去。
滚!
然而徐静枫终究没能滚成。
外头传来烟花绽裂的声响时,我如梦初醒,撇下他便顺着长长的暗道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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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诗花罗梵(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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