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极乐侯备受盛宠的缘由常在市井间议论纷纷,然而无论是朝中头戴乌纱帽的,还是城里茶馆说书的,都暗暗觉得皇上其实别有用心。
甭说外人这么想,便是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可今日之前我爹从没跟我提过诸如此类的含糊话,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想我小小年纪就活在这等伴君如伴虎的惊忧之中;眼看老裴家这代就我一根独苗,与其活得通透累得要命,不如傻得悠闲自在了。
而我那虽也一样天真纯善、却堪堪算是年少聪慧的崇贤弟也跟我这么说,晟鸣兄已然在这人间风流快活过,又何必为这本也窥不清的帝王心事庸人自扰,即便某日当真被皇上杀鸡儆了猴,也实在比世代穷苦的百姓几辈子活得圆满了。
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我长吁一口气,觉得自个儿应当认命,只是终归有些不太甘心。
想我极乐侯还正值碧玉年华,连姑娘都还未曾好好亲近过,早知道今日会殒身在这深幽的皇宫,不若昨晚就挑了那落难的野鸡美男凑合一下,也不至于拖着童子身伶仃地去见阎王。
末了又扇自己一巴掌,死到临头居然还有功夫去想某只野鸡,我简直比喜欢上一个断袖的崇贤弟还有病。
眼前那只傻鸟还在歪着脑袋看我,又道:杀。
行,既然本侯横竖都是一死,不若在此之前就拉你这只蠢鸟一道陪葬好了。
正阴恻恻地伸出手来朝这鸟探去,却见它瑟缩了一下,接着道:沙糕椰枣黄油馅儿,配莲蓉芝麻,快给朕端上来。
我:
鸣鸣?
我回过头去,皇上正端着一盘沙糕从外殿走进来,边吃边纳闷地看着我那双僵在半空中的手。于是咳了一声收回来,干巴巴地解释道:皇上,臣我逗它玩呢。
皇上便扬了扬眉,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定到我身边,一脸慈爱地掰了块沙糕喂这只蠢鸟。见这鸟吃得香甜,方才那压抑的气氛也仿佛在一瞬间消散,我看着它,开始思索方才那个杀字的含义是不是被我想错了。
然后我便看到这只吃饱喝足的蠢鸟又拍了拍翅膀看向皇上,用他的声音端正无比地唤出两个字:
李烑。
我眼睁睁看着皇上那光洁英武的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然后一口沙糕塞进那大逆不道的鸟嘴里,扬手拍了一下它的鸟头。
我呆了。
莫非这鸟是见什么人喊谁的名?可它又是如何知道本侯的?这便算了,连皇上的大名也知道就太奇怪了吧?
察觉到我的困惑,皇上伸指将那一根青筋压下,叹气道:前些日子鲁王来找朕喝茶,见它喜欢便讨了去,恰逢宗人府编撰重录玉牒,它跟宗正一起看着画像听着名簿,居然也都记了下来,见谁唤谁,连朕都敢直呼其名;嚇得鲁王又赔罪将它送了回来,若不是着实伶俐舍不得,朕早就给它扔到御膳房炖汤了。
我看看那鸟,又看看同样一脸憋屈郁闷的皇上,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
可、可当真是吓死我了。
见我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庆幸与释然,皇上顿了顿,十分幽怨地看着我道:怎么,鸣鸣还觉得是朕意图加害于你不成?
我赶紧摇头,见已有服侍沐浴的宫人候在了帘外等我,便赶紧一溜烟儿跟了过去。
心头没了那点顾虑,又好生擦洗了一番今日沾染的尘灰,我换上柔软舒适的亵衣,感觉终于惬意了不少。回寝殿的时候,我看到龙床上的某人正敞怀倚在帘间坐着,手中翻看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话本,显然是方才我更衣时从外袍里掉出来的。
我:
皇上:
我羞愤欲绝地扑过去把它压在身下,只觉得这一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皇上!!
皇上沉默着收回手,略显惆怅地看了我一眼,道:鸣鸣啊,朕倒也不是不准你断袖,只是这萧家小子毕竟一个罪臣之子,朕平日里虽然不提,总归是看着不太喜欢,配咱们极乐侯更是荒唐了些。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感到滚烫的青烟不住地从脸颊升起,下一刻便更羞愤了:没有!我没有断袖!这是城里的酸秀才瞎写的,恰巧被我捡到了而已,那劳什子胡疆野鸡本侯才看不上眼!
皇上又看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在欲盖弥彰,面上的神色更惆怅了。
朕也知晓这萧家小子长得好,不但女儿家看着喜欢,吸引男子断袖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京城美男子千千万万,便是模样都不及他,也有的是身世更加清白之人。
说着便叹了口气:其实只要是鸣鸣喜欢的人,莫说是男子,就算是朕后宫里的妃子又如何?只要你现下跟朕说一声相中了哪个美人,朕即刻就能教她出宫到极乐侯府去。
迟疑着又道:不过皇后就算了吧皇后她呃
眼看皇上越说越荒唐,我赶紧翻了个身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强调道:皇上,臣真的没有断袖。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将信将疑道:真的没有断袖?
没有!我气得举起手道,我裴晟鸣对天发誓,若是断上这只天杀的胡疆野鸡,便罚我裴家名誉扫地,永世不得
打住打住。皇上赶紧把我的手按下来,扶额道,朕知道了,鸣鸣你可别瞎说这种糊涂话。
见皇上终于信了我的话,不再纠结眼前这害煞本侯的断袖话本,我总算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宽阔柔软的龙床上。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见皇上仍是坐在那里看着我,目光幽深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说实在的,若是寻常臣子被皇上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怕是一准得吓出病来;而我裴小侯多年来与其说是胸无城府,倒不如说是打心底觉得,皇上对我的好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我又坐起来,低着头小声道:皇上,其实一直以来有一句话,晟鸣不知当问不当问。
皇上闻言了然地挑起眉,显然轻易窥出了我的心事:鸣鸣是不是想问朕,为何要对你这么好?
我愣了一下,总觉得先前还松懈下来的腰板又紧张起来,好半晌才含糊地点点头,默默攥紧了袖子。
鸣鸣啊,其实有些事朕不说,是觉得现下于你没什么知道的必要。皇上沉吟了一会儿,瞅着我叹气道,不过若你也像外头的那些个杯弓蛇影之人一般怀疑朕,倒有些教朕伤心了。
我赶紧摇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皇上忽然挨了过来,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鸣鸣,你可知晓狸猫换太子这一典故?
皇上这句话字字清晰,仿佛在明确地暗示我些什么;我感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隐约悟到了点,内心深处却有些隐隐的抗拒和恐慌。
无妨。见我茫然地低头琢磨着,皇上便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似乎也没打算再同我细讲什么,半晌阖起眼,自喉间溢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需知道这世上待你好的或许不少,却只有朕是独独最真心的那个。
我也觉得自己跟着那群巴不得我们裴家赶紧失势的老狐狸一起怀疑皇上,是有些不应该。
裴小侯已经风风光光地活到了这个年纪,又有什么能让皇上好图的呢。
这般想着,也终归是睡了个好觉;梦里没有某只花里胡哨的野鸡,也没有断了袖的崇少。第二日我从难得酣然的黑甜乡中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光正盛,看样子早朝似乎已经结束了,皇上这会儿应该是在御书房。
于是我起身伸了个懒腰,也没出声去劳烦那门外守着的宫人,自个儿下床簌簌穿好了衣物,便打算去御书房禀皇上一声,这便回家找我爹去了。
大摇大摆地在这宫中穿梭着,走过层层碧瓦朱甍到了御书房,黑漆大门正岿然关着,而那门边高大的珐琅花瓶下抱肩蹲着一个人,看起来似是已经在这里等了颇久。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奇怪道:贤弟你怎么在这儿?
崇少闻言便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脸,露出乌黑无比的眼眶来,似是也没料到会撞上我,支吾了半天才小声道:我我来找皇上有些事
我又看他一眼,感觉更奇怪了。
别的不提,崇少还未录籍参加科考,一介官家公子又怎能径直来求见皇上,且竟也当真被内侍公公给放了进来,莫非是皇上授意他来的?
见我看他,崇少又将那一颗俊秀的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似是在深沉地苦恼些什么;我便也走到自个儿贤弟身边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肩做一颗蘑菇,边等皇上边放起空来。
好半晌,崇少忽然又抬起头,定定地朝我看了过来。
晟鸣兄,他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来对我道,可否借愚弟我亲一下?
我僵硬地扭头,看着他掏掏耳朵。
崇少张了张口,似是有些后悔这般唐突地说出来,抱着肩恍惚了片刻,凝眉道:
昨夜愚弟思来想去,蓦然发觉这般痴缠于起潭的自己有些像有些像是断袖。我想确认一下自己究竟是当真成了断袖,还是只非起潭此人不可;又着实不想去那相公堂子里找倌儿来试,所以想请晟鸣兄呃
我右眼皮一跳,悟了。
见崇少当真只是一副纠结的样子,我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看来贤弟还没有被那徐侍郎迷昏了神智,现下还是有些理智在的。
然后又隐约蹙起了眉。虽说我与崇贤弟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却也从未想过还能更亲近一步,现下要生来只喜欢姑娘的本侯去亲一个男人,也确乎是为难了些。
思来想去还是暗暗一咬牙。罢了,本侯也就这么一个视若亲弟的挚友,甭说是教他亲一口,便是当真断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总比看着他追在那徐起潭身后患得患失来得舒服些。
于是干咳一声点了头,眼见他犹犹豫豫地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细细品味一番,仍是十足迷茫苦闷的样子。
哎呦,我的傻贤弟,你还能更傻一点么?
我捂住自己的脸呻/吟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斜眼瞧着他,然后径直欺身过去,将他堵在了花瓶与那身后红墙的间隙中。
崇少惊慌道:晟鸣兄,你
我蹙眉道:别说话。
眼看崇少那被我瞧了十来年的唇越来越近,我心一横眼一闭,终是亲了上去。
触感软绵绵温润润的,带着一丝柔暖的热气,乍觉得与姑娘家也不差许多,甚至还更清朗舒适些。我贴着他的嘴唇摩挲了片刻后,忽然有些难以自制地飘飘然起来。
正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挑开那闭拢的唇瓣深入进去,却见下一刻崇少便猛然推开了我,结结巴巴道:晟鸣兄,适、适可而止吧
我摸着自己的嘴唇看他,他黯然地垂下头来:我果真不是断袖,这等亲近的事即便是晟鸣兄也不行。起潭他怕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了。
我放下手,莫名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想要开口再劝一句贤弟回头是岸,身后走廊的拐角处却忽然传来了叮咣的声响。我转过头去,萧浓情正抱着成摞的奏本,站在紫檀屏边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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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崇少一呆,慌忙起身理了理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裳,看看我又看看萧浓情,窘迫地攥紧了袖子;而御书房的大门适时地在此刻打开,他眼前一亮,咳了一声就赶紧跟着传讯太监进了去,只留下贤兄我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萧浓情还在看我,只是表情已从愕然变得若有所思起来,捡起落下的奏本在怀中码好,慢慢地走了过来。
面对这再一次冤家路窄的野鸡美男,哪怕睿智机敏如本侯,此时脑海中也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完了,现下被这只姓萧的野鸡窥见本侯如此一言难尽的姿态,不知会被他如何取笑;我与崇少的一世英名,怕是也要尽毁于此了。
我顿了顿,试探着朝身边同样等着见皇上的萧浓情瞥了一眼,忽然发现他的神色除却深沉外,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迷惘。
对了,这萧浓情是个连男女之事都不懂的傻雏儿,男男之事应当更是闻所未闻才对,兴许他方才根本不晓得我与崇少是在干什么,是我多心了也不一定。
于是我坦然起来,见他半晌没有出声,便低头摸了摸鼻子,状似不经意般说道:方才崇贤弟暑气上头身体不适,本侯便与他渡了口气来救治,萧野萧探花不必多心。
萧浓情闻言便转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会儿后,挑眉道:原来小侯爷是断袖。
我:
见萧浓情那原本还有些纠结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了然明朗起来,本侯恨不得即刻给这欲盖弥彰的自己一巴掌。
便也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与气度,当即露出了獠牙朝萧浓情冷笑一声,道:不错,本侯就是断袖,那又如何?
萧浓情一愣,显然没料到我居然压根儿不打算辩解,挑着眉看了我一会儿后,同样嗤了一声道:不如何,只是为那尚在点绛阁思念一介断袖的鸣香姑娘感到不值罢了。
我看着他,他也相当冷漠地看着我。
然后我便低下头,开始认真地思索跟这样一个蠢到令人发指的小白脸怄气的本侯是不是忒幼稚了些。
即便是发现了本侯断袖这等骇人听闻的秘密,他居然还能头一个想到自个儿那还在花楼里为情所伤的鸣香姑娘,而不是看本侯笑话。你还不知道吗,萧郎。我上前一步微眯起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鸣香喜欢本侯的缘由,便是本侯是个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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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诗花罗梵(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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