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贯会撒娇的人这时候也有着逃避的本能。
    闻汐满心忐忑，却抵不上楚鸢一句温声关切：还有哪里疼吗？
    我闻汐踌躇着说不出话来，她想问的有千言万语，却又都不敢说口，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师父
    她叫着师父，又咬住了下唇。
    楚鸢往前两步，在她面前停下，用剑鞘挑起她的下巴，问她：你哭什么？
    冰凉的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珠，闻汐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她所信赖的师父。
    楚鸢对上那双眼，有片刻明显的出神。
    收回来的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尖，随即又背到身后。
    她弯起唇角，一如既往地对着唯一的徒弟笑得温柔。
    怕什么，师父在呢。
    一听到这句话，闻汐的眼泪便像是洪水决了堤，哗啦啦地往下流着，怎么也止不住了。
    楚鸢唇角笑意一僵，停在半空的手顿了片刻，仍是继续往前，向闻汐张开了怀抱。
    闻汐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楚鸢将她搂紧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脸上笑意不再，眼底有些肃杀的寒凉。
    闻汐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隔着一双泪眼投过来的，只有满满的愧疚，还有本能的信赖。
    她声音也是颤抖的。
    师父，对不起
    卡
    这一幕到此为止，这一天的戏份也就结束了。
    工作人员递上了纸巾，穆倾寒却还抱着洛夕萤不撒手。
    洛夕萤本想直接推开她，却感觉自己肩上濡湿了一大片。
    手伸到一半又拐了个弯，接过了工作人员的纸巾。
    穆倾寒小声呜呜了几声，像是真的在哭似的。
    穆小姐！今天的戏份结束了，要秀恩爱回家去秀行不行？导演在场外拿着喇叭对立面的人喊道，我们要收工了，麻烦你们让个位置，让我们的工作人员下班。
    周围的人当即哄堂大笑。
    洛夕萤觉得穆倾寒抱她抱得更紧了。
    剧组拍摄进度过半，一群人朝夕相处早就混熟了，玩笑也开得起来。
    之前倒也不是没有过入戏太深到下戏也哭得稀里哗啦或者笑得像神经病的。
    一群人开起玩笑来也没手软过。
    旁边立刻就又有人接着喊道：还有我们的楚鸢大大！不要太宠你徒弟了，孩子长大了该独立了！宠徒弟请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宠，以免造成不良影响，谢谢合作！
    洛夕萤勾起唇角，朝喊话的人投去一个冰凉的眼神。
    笑里没带一点笑意，冷飕飕的倒是和剧里的楚鸢如出一辙。
    围观的人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真的就静默了一瞬。
    不得不说，洛大小姐平日里是表现得软和，但真要认真起来，那一身气势还真不是盖的。
    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洛夕萤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转回头对着穆倾寒恐吓了一声，你要是再不撒手，我就报警告你性|骚|扰了。
    穆倾寒这才慢吞吞地往后退了半步。
    抬头的瞬间，洛夕萤撞到她的眼神，又委屈又惊惶，眼角真的还挂着泪，眼眶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下子就撞进了对面那双眼底。
    洛夕萤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在进组之后，洛夕萤和穆倾寒讨论过很多次戏中人是怎样的性格，又会是怎样的外在表现。
    穆倾寒很有天分，从一开始不知该如何融入角色，再到飞快地入戏，不只是理解够深，也是足够投入。
    演戏太敬业认真就是会有这样的尴尬时刻。
    她们为了这一出戏私下演练过多次，以至于戏里戏外难以分清，时常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入戏出戏在其次，最要命的还是情感的共通。
    明明上一秒还在认真努力地讨厌漠视着对方，下一秒就要演绎出深情的模样。
    一不小心就会演成一个精分。
    但这也是她们的职责所在。
    洛夕萤看着对方那双含着泪的眼，已经逐渐恢复清明，不好意思的羞怯一闪而过，眼睛一眨，随即又变回了一贯的平静淡然。
    又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时刻，甚至还是怯懦的、忐忑的、毫不起眼的一个小片段。
    那双眼底的光芒却未曾磨灭，同样的明亮，且惊心动魄。
    反倒是自己，时常心不在焉，落了回下风。
    洛前辈
    穆倾寒拖长了声音叫人，还带着些黏糊的鼻音。
    听起来真的就像是小孩子撒娇似的。
    她又清了清嗓子，正想要说下半句话，却被匆匆跑过来的工作人员所打断。
    洛先生，请你等一下
    工作人员急匆匆地从后面休息室的方向跑过来，想要阻止外来者前进的脚步。
    很遗憾他并没有赶得上。
    等到其他人闻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不速之客洛清嵘已经走到了洛夕萤的跟前。
    洛夕萤。洛清嵘冷冰冰地叫了一声，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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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附近的酒店包间里。
    洛清嵘和洛夕萤兄妹两人落座于方桌两侧, 面对面坐着。
    两人一个死死瞪着对面的人，一个淡漠地低头看手机, 谁也没开口说话。
    助理站在洛清嵘身后, 同样不敢出声，只在一开始抬头看了眼洛夕萤，随后便低下头在菜单上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 服务员敲门进来取菜单，助理将菜单递上去。
    老大我先在外面等着，您有事叫我。
    助理低声说了一句，见洛清嵘没有反对, 便拉开门准备出去。
    洛夕萤这时候才抬头看了助理一眼。
    这位助理姓谭, 是个生面孔, 与她还在洛家时见过的并不是同一位。
    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姑娘，但既然能留在洛清嵘身边, 至少能力方面不需太过质疑。
    唯一的特别之处, 大概就是她转身之时, 露出的侧脸与穆倾寒有些相像。
    但也只是貌似而非神似，穆倾寒不会像她这样垂首弓腰, 对上司的无理之处一味忍耐。
    今生此刻，谭助理与洛夕萤素未谋面, 理应还算是陌生人。
    但对于洛夕萤来说, 谭助理这个人物却不陌生。
    按照原本的剧情来说，这算是个反派角色，不过要到后期男女主真正在一起之后, 才会发挥作用。
    此刻的谭助理，还只是个受生活所迫，认真努力地在洛清嵘的手底下讨生活的普通人而已。
    洛夕萤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手机上。
    谭助理也静悄悄出了门，体贴地关上门，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洛夕萤，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洛清嵘露出一个假笑，压不住怨气便反而显得有些扭曲。
    他试图表现出一个和蔼的态度，显然并不成功。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洛家吗？洛清嵘接着说道，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我真知道可以给你一大笔钱，保障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甚至挥霍度日。但是
    如果你坚持要留下来，若是往后被那些暴发户老板们欺负，那么就算是哥哥想要保护你，也无能为力了。
    前两天我才听到爸爸跟许老板提起你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他走了大运傍上一个富婆，富婆死了他就继承了家业，身家倒是很可观，可惜个人癖好有些上不得台面，听说之前他家里好几个小姑娘都被抬到医院里去了。
    洛清嵘叹了一口气，脸上倒生出些真情实意的同情来。
    唉，作为哥哥，我是不希望你嫁到这种人家去的，虽说有点钱有点地皮，但说到底不如一条命来得值钱，爸爸一心为了公司，也只有我能为你着想了。
    话虽如此，当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着洛清嵘那一脸地痛心疾首，洛夕萤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起来好似真的为了妹妹而万分忧虑，恨不能以身代之似的
    但实际上，自从洛夕萤进了洛家的门，这位哥哥拿正眼瞧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更不要提像模像样的关切。
    这威胁的话说起来也冠冕堂皇，他脸都没红一下。
    倒也真不愧是洛父的儿子，尽得父亲一张厚脸皮的真传。
    洛夕萤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抬头打量了洛清嵘片刻，问道：你想让我走？
    洛清嵘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我可以帮你，如果你还想演戏，去国外也一样可以发展。
    事已至此，他也不肯轻易交代真实的目的。
    洛夕萤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洛清嵘皱起眉，对于洛夕萤流露出的轻蔑很是不满，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吗？我一个电话，就能叫你再也出不了洛家的大门。
    啊，我好怕啊。洛夕萤笑了笑，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些嘲弄的意味，你到底是想赶我走呢，还是觉得我碍了你的事？
    你可不必把自己看得过高。洛清嵘讽刺道，不过一个私生女而已，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我现在是没办法影响你什么。洛夕萤笑得灿烂，但我能保证你追不到穆大小姐。
    洛清嵘脸色终于变了变：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能算是威胁呢。洛夕萤歪了歪脑袋，满是不解，感情上的事可不能强求，何况穆大小姐还欠我一个人情。这天下这么大，随便找个对象总还没问题，你说对吧。
    洛夕萤你！
    洛清嵘一拍桌子，一声脆响惊得门外的人一个激灵。
    对面的洛夕萤却还是不为所动，就那么淡然地看着他。
    洛清嵘咬着牙吸气吐气，慢慢冷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的？洛清嵘冷声道，我好像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吧。
    你们算计别人的时候声音太响了，我就算想听不到也难啊。洛夕萤揉了揉太阳穴，听得我脑仁都疼了。
    你既然不喜欢江兰宜，还非要钓着她，无非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种什么都算计清楚的人，要说对某个人一往情深，一念多年只是为了爱情，怎么看也不可能。
    真要说起穆大小姐的特别之处，当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没成年，能让你记这么多年的，也就是一个'殷'字了吧。
    话说回来，要是能有个正经大小姐帮你，别说一个洛氏，十个洛氏你也能轻易吞下来怎么也好过整天压在你父亲的阴影下。
    洛夕萤托着下巴，看着洛清嵘笑：很遗憾的是，我们的父亲现在身体看起来还很健康，你想名正言顺的从洛大少爷变成洛总，恐怕还得等上好多年呢。
    但要是有了殷家的帮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另立门户，还是从洛父手中抢洛氏，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细枝末节的东西本算不了证据，不过在知晓了前世最后的真相之后，再逆推回去，便是不可辩驳的真相。
    洛清嵘刚跟穆倾寒交往就想着要殷家的东西。
    再说他念着这个白月光只是因为爱情，那就是侮辱旁观者的智商了。
    洛清嵘没反驳，或许是不屑于再在洛夕萤这个小人物面前装模作样。
    他真正担心的，是穆倾寒知道真相。
    既然洛夕萤并非从穆倾寒那里得到那些内情，他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既然你这么说出来了，那就是还有做交易的余地吧。
    洛清嵘恢复了理智，也收起了脸上虚伪的关切，微微抬起下巴，跟洛夕萤摊了牌。
    说吧，你想要什么？洛清嵘语气轻蔑，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泼脏水要是被人扒出来，你的前途可也就毁了。
    洛大少爷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钱多。
    买通公司买些水军把洛夕萤的名声锤到地底并非难事。
    满身污点满口谎言的人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真相，也不会再有人相信。
    洛清嵘不在意洛夕萤的名声，唯一的顾虑不过就是穆倾寒欠洛夕萤的那一个人情。
    若是穆倾寒真的信了洛夕萤的鬼话，万千人的嘲讽辱骂也抵不上大小姐的一句话。
    能和平解决问题自然是最好的。
    洛清嵘也并不担心洛夕萤不答应他。
    在他的印象里，洛夕萤就是一个典型的逐利者。
    该说不愧是流着同样的血的一家人。
    不过就是洛父的行为真正触及了洛夕萤的底线，所以她才想着逃离。
    若是再有足够的筹码摆在她面前，洛清嵘毫不怀疑她会立刻点头同意。
    嗯洛夕萤托着腮沉思了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敲着，半晌问道，你怎么能保证我离开之后，父亲不会来找我麻烦？
    现在的你在洛家能做得了主吗？
    洛父在一日，洛清嵘就只能是儿子、下属的身份。
    就算洛清嵘决定放洛夕萤走，若是洛父不肯善罢甘休，做儿子的话说得再漂亮也没用。
    洛夕萤有此一问无可厚非，却是精准地戳中了洛清嵘的痛脚。
    洛清嵘的表情有些扭曲，他阴沉沉地瞪了洛夕萤一眼。
    当然可以。洛清嵘冷声道，你尽管离开，后面的事我会帮你全部处理好。而且，他很快就没空管你的事了。
    洛夕萤眉头一跳，看向洛清嵘的目光里便带上几分诧异。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行动还挺快的。
    难不成又是像前世那样
    洛夕萤想到了柳清宁，她低头瞄了眼手机，指尖顿了顿，还是没有伸手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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