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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如果换作艾德文来,他大概会选择抽出剑来、快刀斩乱麻。要是这件事发生在他是勇者的时候,估计神殿的选择就是炸了白塔。
    他处理事情的方式简单粗暴的习惯并非一天两天就能形成,也不是只有在他关心的大事上才如此。
    魔族的恢复能力比人类强很多,现在好好包扎说不定还能活,这是他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阴影时候的反应。
    这个神官难道是被骗的太狠、现在想要毁尸灭迹?这是他看见蹲在地上,用光明法术笼罩住阴影伤口的神官时候的反应。
    不会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坚持认为阴影是人类吧?这是艾德文架住勇者劈过来的一剑时的想法。
    本来我应该杀死你们当中一个,艾德文轻松道,毕竟有人支付了定金。但是看起来你们内部出了些小矛盾。把魔王的下属交给我,就当偿还他那部分定金。
    这次是他玩过火了,可能是因为骤然了悟自己未曾窥见的部分真相的原因,甚至没有分出多余的心神去注意手上力量。
    于是他毫无耐心地挥开了手足无措的神官、从怀中取出一块泛着白光的晶石。这绝不是一颗容纳着足以成为珍稀晶石魔力量的魔晶,实质上他之所以有资格成为艾德文随身携带的魔法道具之一,仅仅因为这块晶石的特殊属性吸取并容纳光明属性魔力。
    他将这块水晶举到显然抗拒着光明属性魔力入侵的伤口处,将残余的魔力都清除干净,然后取出补充魔力用的针剂给阴影注射。
    接着,他强硬地将阴影塞进了自己的影子里。影子对阴影来说是疗伤圣地一样的去处,就像人类绝不可能选择在水中治疗伤口一样,只有在影子状态中的阴影才能更容易恢复到巅峰状态。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勇者和神官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不知道应该被识别为敌人还是友方的雇佣兵进行这一系列动作。
    他并不在意勇者和神官的想法,或许他们不对他人开口说起阴影的状态,是认为阴影试图用生命保护他们,不应该被当做叛徒口诛笔伐。
    两人没有直接交流,但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阴影值得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们这样认为着。
    而给同伴一个解释的机会是他们的责任和他们的选择所以,行动第一步,救出阴影!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白塔的第一个祭品身上,深灰色皮肤的弓箭手已经变成了神殿承认的同伴、而且显然由于勇者和神官才会身受重伤。
    后两者看起来神色复杂,好像不知道该对这出突然间以整个战场作为舞台的戏剧做出什么反应。
    果真是佣兵的嘴,骗人的鬼。说好的将阴影送还给魔王呢?
    阴影睁开了眼。他双眼是纯白色的,没有虹膜、瞳孔的明显区别,好像两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
    他显然已经并不能被称之为人或者一个正常的魔族了。
    但是他并不是个死人,艾德文确实对他进行了救治,而且如果他正式成为亡灵,或许就会变成那些骷髅的样子。
    那么这是某种控制魔法吗?
    勇者和神官借着军队的掩护渐渐朝外围移动,但当她抬头望向远处的白衣人,她总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透过面具落在他们身上。
    这并不是直观的视觉判断,仅仅来自于经历过诸多战斗的人的直觉,她认为对面那个看似正沉浸在胡言乱语、手舞足蹈中的狂信徒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冷静得多,而且对他们的举动了如指掌。
    不能说这到底是更可怕还是更令人庆幸。有目的的人总是比疯子更容易对付,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灭世,那就是完全说不通过任何道理的存在了。反之,心思深沉者总有弱点,但也会将弱点掩藏得很好,至少就不会因为一点对他信仰的怀疑就失去方寸、变得容易预料。
    你知道什么吞吃了吉尔伽美什王摘下的永生之草?就像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一样,黎曼胡乱说着没人能理解的话,在问题后附上一串轻快的跳跃和笑声。
    他甚至伸手拍了拍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阴影的肩膀。弓箭手好像突然被激活了什么开关一样,机械地咧开嘴角、像黎曼脸上的面具一样笑了起来。
    这个场面十分诡异,但是如果用心观察那些亡灵,就算从骷髅头上看不出表情,也总会有一种实际上每一个头骨都在大笑着的错觉,令人遍体生寒。
    虽然在战场上这样自言自语的黎曼看起来简直可笑之极,但是军队中并不缺乏听力出众的、试图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挖掘出些许情报。
    哈,是蛇,它学会了褪下无用的空壳,迫使自己一次又一次变得更强他几乎是踩着东歪西倒的、可以被勉强称之为舞步的节奏这样转着圈。以利亚有理由怀疑他的这种六亲不认的步伐部分学习自艾德文。
    不过说到这里,以利亚眯起眼睛,他并不想参与具体的攻击行动,这本书的内容确实很引人入胜,他构造出的回城塔也十分新颖,其中还有许多设定还未落到实处。黎曼保证他会有足够的阅读时间,至少在合上书之前尽量将这座塔变成一个合格的最终决战场地。
    至于亡灵则只起到威慑作用,以利亚没有必要花费太多心思去维持它们的战斗力和主动性。
    蛇吗?以利亚轻叹口气,将最后一个幻境构筑完毕。他想到了某些不太妙的关联。
    白塔内部的世界是层层叠叠的幻境,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黎曼特意拜托以利亚留下的缺陷。
    作为一个偏科的亡灵法师,以利亚实际上并不擅长召唤和供养亡灵,他手中书的能力实际上只是一种对想象力的辅助。以利亚拥有足量的黑暗属性魔力来构造任何他想构造的伪生命体、完成任何他想完成的魔法。
    因此,这也是个构造幻境的好能力。
    欢迎来到混沌的游戏场,黎曼轻声道。勇者和神官的靠近对他来说并不是秘密,更何况两人似乎早就放弃了潜入这回事,光明正大地来到他面前。
    白塔的大门被推开了。他单手抚胸并鞠躬、做了个夸张的邀请动作:
    欢迎,前来营救公主的骑士们,要带走你们可爱的魔族公主,首先要通过恶龙把守的高塔才行。
    魔族。他将这两个字咬得清脆而清晰,生怕在场的所有人听不清他经过魔法放大的声音似的。
    第47章 虚构的和平
    四十七异世界平常的幻境
    那位赢得了神殿上下认同和赞美的弓箭手、勇者的同伴。
    听到这个消息,白塔外的人或许本该陷入混乱、或许这就是白衣人的计划,通过抛出这个信息让原本坚定的人类和魔族都陷入某种程度的猜忌当中。
    毕竟让一个魔族潜入到了勇者身边、甚至让他以勇者队员的身份接触到了这么多神殿内部的秘密、甚至有如此之多的机会刺杀教皇冕下,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对神殿的一种狠狠地、不留情面的嘲讽。
    往更深的层次思考,勇者与神官知道弓箭手的身份吗?他们是否也被魔族所迷惑、控制心神?
    在这样一个脆弱的联盟中,只需要一点小火花,联盟的关系就会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甚至当场反目成仇。
    但是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显然黎曼的计划中并没有使双方现场翻脸这一环节。只有在面对共同的重大危机时,两方才会忽略掉不合、切切实实地共同御敌。
    于是所有目睹了白塔面貌的人与魔族都同时感受到双目刺痛,他们或许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在一片混乱中去询问身边的人。但疼痛确实分为两种,由微小的痛痒迅速加剧成剧痛的、还有火一般灼烧着,从疼痛转为麻木的。
    前者不能自控地流下泪水双眼上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感,
    随机以正整数给这一整片field内的生物体编号,S={x(belongs to)Z+:xltnumppl}\\{xr, xe1, xe2, xp1, xp2, xl, xp3}.
    For each x in S, if x=2n, where n(belongs to)Z+
    将魔法当做算法一样应用在生命体身上,这并不是黎曼的第一次尝试,但确实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他结合了以利亚的大范围幻境和半亡灵化能力、加上自己领域的最极限扩张,很轻易就能达到将一整个战场的一半生命体变成任由他们掌控的傀儡,就像阴影那样。
    实际上,当他说白塔的功效只有死亡之后才能激活的时候,也不算是在说谎。直视白塔就会带来死亡,随后一半的人从死亡的国度返回、落下温暖的泪水,另一半人的灵魂则被困在白塔当中。
    黎曼退入塔内。这里的空间并不遵循物理定律,他从底层进入之后就会被折叠的空间传送到顶层,一个巨大的舞会厅。
    现在大厅内的大理石地面上撒着一颗颗均匀大小、在光照下流光溢彩的乳白色珠子。细看的话,他们反射着不同颜色的光。白色珠子中间偶尔掺杂着一些黑色,那是亡灵的灵魂珠子。
    黎曼站在舞会大厅的正中央,低头看去。整个地面在被他认真观测的那一瞬间好像就消失了,让他能透过三层天花板看到最底层幻境正在经历的变化。
    出于谨慎起见,勇者在进入白塔的时候伸手搭在神官的肩膀上。但是他刚听到身后大门合拢、就骤然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下身处完全不同的空间了。
    他现在站在一条闹市的街道上,这条道路比他在王都见过的任何大道都宽阔、两边的商贩也更活跃。
    但真正让他暂时忘记自己身处幻境的奇景,却是周围来往的行人。他们实在不能被统称为人类,勇者忍不住往前一步,可能是因为恍惚间走得太急,踩在一条细长的尾巴上。
    喂!离我妹妹远点!头顶猫耳的少年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摆出魔族见到人类时的警戒动作,更像是对闹市区冒犯了自家妹妹的冒失鬼表示不满。
    勇者机械地躬身道歉,几乎陷入了一种六神无主、只靠自己直觉行动的窘境。他环顾四周,发现确实有许多、几乎一大半的行人都是人类,至少他们的外在看起来与人类完全一致。
    这是一个人类与魔族和平共处的世界,勇者想到。他忽然开始没有那么痛恨这个幻境了。这幻觉是如此真实,不论是触感、听觉、视觉、嗅觉从哪个方面来细细推敲都没有丝毫破绽。
    幻境是将幻想投影于现实的艺术,他回忆起自己了解过的文献,其中讲述了幻境构造的要素,也就是像写作一样,需要从真实架构真实、再以此为参照物和牢固的基座来构筑虚假的幻觉。
    也就是说这个幻境的主人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人类与魔族和平共处的可能性,甚至将每一个小细节都在潜意识深处设计得滴水不漏。
    这些路人看起来表情各异,好像真的有虚构的目的地需要到达、有虚构的重要事情要赶去操办。
    勇者忍不住随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向前走,想看看那位白衣人到底想将自己带去哪里。这一切确实都不真实,或许他正站在某扇打开的落地窗边上,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坠落身亡、听从幻境的指令绝不是个好选择,但他选择自己难得在尖叫着的直觉。
    眼前是个圆柱形的巨大结构,看起来有些高得过了头的墙壁环绕着整个圆形的舞台,从地面开始,每一环座位都比前一环高出一些,确保了即便存在不太友好的身高差比如某些身材高大的魔族与相比之下简直能称得上是身材娇小的人类后面的也至少有机会能真正瞥见舞台。
    勇者在中间坐下,左边是两名魔族带着孩子,右边是一对人类姐妹,和谐得令他感到有些不适应。
    你们不觉得危险吗?他这样问道。
    为什么?姐姐回答,城里很安全,魔王陛下也有派军队过来驻扎,不会有人生歹念的,哪怕很晚回去也没关系。
    勇者一时语塞,或许在这些人眼中,魔族也是一种庇护的来源,他们根本就没有接触过魔族是敌人的概念,也一点都不想现在的平静生活被打扰到。
    他看不出魔族对人类的态度有何不同,简直就像是相隔甚远的两个地方的人汇聚到一起居住一样平平无奇。
    于是他将注意力投在剧场中央。这不是他想象中残酷的武力竞技、也不是不死不休的与野兽角力。在这个显然充满了错位感的城市中,上演的居然是再正常不过的戏剧。
    魔族也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这与寻常的认知全然不同,人类似乎一直认为魔族是好战嗜杀的族类,没人考虑过他们居然也会欣赏艺术。确实,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呢?魔族能掌握魔法就说明了智慧,虽然作为敌人,但不承认对方的人性与或许可能存在的、对艺术的欣赏能力,才是愚昧的。
    或许这是能够达成的目标,勇者心中思量,如果能消除双方的误会,能否对和平相处的目标有所帮助?
    但这个幻境的提示也仅止于此。
    随着戏剧剧情的推进,他渐渐注意到了这个故事的含义,这是一名战士带着他的两名同伴探索未知的故事。他们进入到从未拜访过的城邦、遇到从未听闻过的种类的类人/魔族。
    这个故事越来越贴近勇者本身的冒险,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忽然置身于舞台上,身披盔甲、手持圣剑,像提线木偶一样一步步完成剧本上设定好的剧情。
    为什么要回去?待在这里不好吗?神官一定也会进入这个幻境里。这里没有魔族,不需要战斗,刀剑盔甲的唯一作用是舞台道具。自出生起就不断经受战斗训练提高实力、成为勇者之后更是每天参加不断的大小战役和冒险旅程的莱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奢侈的生活。
    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意识到这种和平可能存在。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台下,人与魔族混杂着坐着,没有人举起武器。这样的生活不正是他从心底渴望的吗?
    手上的圣剑此时却突然发烫,热度惊醒了沉浸在幻境蛊惑中的莱特。他了解了内心的渴望,却并不以为这一切应当与自己一起沉眠在幻境当中。他想到还被控制的阴影、白塔外不知道发展到何地步的战争。
    他必须要出去。
    你不认为这个世界很美好吗?白衣人的身影逐渐在勇者眼前的观众席显现,他第一次主动拨开了迷雾,将自己暴露在恨不得立刻将利剑捅进他心脏的勇者面前。
    勇者站起来,冷静地面对坐在第一级台阶上,好像在欣赏戏剧的白衣人。此时,他意识到幻境开始淡去,刚才还鲜活的人与魔族渐渐不再露出表情,动作也变得僵硬缓慢、直至全然停止。
    人类、魔族和平共处,确实是美好到令人不可置信的未来,勇者冷静道,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蛊惑之后的动摇或者向往,但我们如何能借助邪神达到那样的境界?虚构的和平
    他一跃跳下舞台、狠狠将利剑捅进白衣人的心脏,毫不意外地看着幻象再一次被打散成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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