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莲真问起,横波忙回道:主子放心,桑蓉姑姑今日精神见长,已可稍进饮食了,以奴婢看,不日可望痊愈。
莲真略觉宽心:如此就好。
横波眼睛不经意的向旁边一扫,见那方形檀木炕桌上,安放着两副碗筷,列着五六品菜肴,虽是简单,却甚为精致,冬笋鸭丝,羊肉菠菜炖豆腐,素烧猴头菇,松蘑面筋,一望便知是为太后准备的。只不提起,陪笑道:今日晚膳尚算清淡,怎么主子动都没有动,可是有什么不适么?
莲真道:没有的事,只是感觉不饿,懒怠吃东西。
菜都搁凉了,不如叫他们撤了罢。横波想了一想,道:要不,奴婢吩咐膳房,送些汤粥小菜来,主子略微进些?
莲真摇摇头:不必了,既是无食欲,强行进食,反而于身体无益。
横波便不好再说什么,看着人把膳食撤下了,又亲手接过热茶,奉与莲真,见她总是闷闷不悦的模样,思来想去,不知何事引起,若说是为太后不过来用膳,亦不至如此。忽想起一事,道:沁竹今日过来,可有什么跟主子说的么?
沁竹?莲真奇怪的看着她:沁竹今日进宫了么?她并没有到我这里来啊。
这下轮到横波奇怪了:没来么?奴婢今早出去,路上碰见了沁竹,以为她进宫向主子请安来着。
是么?你跟她说话了么?
说了,不过。。。。。。
莲真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横波回忆道:她当时失魂落魄的,就跟撞见了鬼似的,神态举止大为反常,而且明明是迎面碰上,奴婢一连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她才一副认出奴婢的样子,我只当她家里遭遇什么变故了,有事要过来求主子。
莲真对沁竹一向关照有加,当年她和疏桐放出宫,以及两人的婚事,皆是她亲自过问,听横波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啊的一声,道:她家里能有什么变故?甚觉疑惑,不过此时也无心猜测,随口道:明日传她进宫,问问她看,我这里还准备了两样东西要赏赐她呢,你不提起,我都要忘了。
大木盘里盛放着玄色团龙银鼠皮蟒袍,嵌宝石金镶玉带,霍凛看了一眼,便伸开双手,任由身旁的侍婢摆弄。
不知道何时起,他已经习惯这种衣食住行都被人伺候的生活,犹记得刚回京时,他是多么排斥他人靠近他,触碰属于他的物品。可是想想,许多年前,他过的不也是这种日子么?虽然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人几乎没正眼看过他,虽然被名义上的兄长辱骂,殴打,他毕竟还是大将军府的少爷啊,始终有一堆奶娘丫鬟照料着他,尽管与霍淞和霍泽相比,人数少了近一半。而他年少离京,远赴西疆,那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他不也照样生存,甚至比大多数人成长得更迅速更强大吗?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能适应的呢,又还有什么不可改变的呢?
换好衣裳,他走至外厅,孙腾孙跃兄弟、铁乙以及裴彻等都等候在那里,一看见他,同时起身,孙腾道:将军,您真的要进宫吗?
霍凛道:太后召我,我不去吗?
孙腾看了另外几人一眼,欲言又止:这么晚召将军进宫,属下只是担心。。。。。。
霍凛道:有话直说,这里也并没有外人。
孙腾道:属下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危。
哦?霍凛好整以暇地在中间搭着白虎皮坐褥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其他人也有这种担心吗?
没有人说话,厅内异常安静。你们怀疑太后要加害于我?霍凛仍显得很平静:难道你们忘了,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
孙腾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情形已大不相同,属下并不敢对太后有丝毫不敬之心,但常言道,有备才能无患,还请将军三思。
霍凛淡淡的道:依你说,我要怎么样?抗旨么?
孙腾道:将军可以推病不去。
霍凛看着裴彻:先生也这般认为?
裴彻摇头:孙将军所说,乃下下策,学生以为不可取。
霍凛没有说话,铁乙抱拳道:如果将军执意要去,那属下等也跟着将军一块进宫,其余人等,多带人马在宫外守候,彼此约定暗号,若有不对,便杀进宫去。
裴彻淡然一笑:好哇,深夜召集兵马守候在宫门外,公然叫板御林卫,宣告谋反,也挺不错。
铁乙神色尴尬,霍凛道:你等适才所言,实是荒谬离谱之至,令我匪夷所思。且不说我跟太后是手足至亲,即便她真有除我之意,现京城在她手中,我的兵马大部分驻扎城外,她大可明着对付我,难道我还有反抗余地么?
这倒未必。孙跃是直性子,听了此话大不服气,插口道:上次与大将军一战,外卫军及宫中内卫、铁卫精锐都有折损,我们军队虽然多驻城外,但太后若真明着对付将军,以我们将军府目前的力量,纵然不足取胜,至少可与之一拼。
裴彻接着道:这样必然再次血染京城,若是不小心放虎归山,那更是后患无穷。太后如此精明之人,难道不会考虑这些?
霍凛沉默片刻,道:先生的态度,令我有些困惑了。
孙腾亦忍不住道:愿闻先生高见。
裴彻道:以学生愚见,太后此次相召,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将军此去,吉凶未卜,福祸难料,非一步登天,即万丈深渊。这去与不去,却只能凭您自己权衡,旁人的话,并没有参考的意义。
霍凛哦了一声,眼睛盯着他,耐心等着他底下的话,裴彻笑了一笑,继续道:毕竟,您才是最了解太后的人。再者,将军可在内心细细掂量一下,您与皇上在太后心中,孰轻孰重,也许便可作决定了。
霍凛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沉声道:铁乙随我进宫,其余人等,在将军府等候消息,不可轻举妄动。
孙腾大急:将军。。。。。
霍凛将手一摆,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我之前就讲过,我跟太后休戚与共,同为一体,从前如此,现在亦然。今后任何人再有一句离间伤害我们姐弟感情的话,即以军法处置!
孙腾一听军法处置四字,顿觉心中一寒,只得住口,同孙跃等人一齐送出大门,眼睁睁瞧着他去了。
一名内监将霍凛引至殿内,躬身退出。地上铺着丝绒毡毯,绵软厚实,霍凛脚下却似有千钧之力,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
冰轮看见他,凤眸里露出微微笑意:你来了,坐。
霍凛行过礼,便也如她一般,盘膝席地而坐。高贤向外递了暗号,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少顷,长方形的膳桌上珍馐罗列,酒浆杂陈,所有人又如来时一般,悄然无息退出。
冰轮亲自拿起錾花执壶,一边倒酒,一边道:此乃乌弋山离国进贡的龙膏酒,极是珍贵难得,这酒饮时必得用白玉盏来配。
漆黑如墨的汁液从壶口倾出,缓慢注入洁白莹润的玉盏里,更显得黑白分明,虽未入口,已觉芬芳扑鼻,异香诱人。
冰轮道:今日特地命人取出来的,你尝尝看如何。
霍凛道:是。
冰轮没有举起手中玉盏,霍凛举起,在唇边略沾,却又放下,冰轮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忽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像这样一起用膳是什么时候吗?
凛儿怎会忘记?霍凛一双警觉的眼睛,不着痕迹的环顾左右,似要穿透那重重的黄色的帘幕,口中道: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就是五六年了。
可是对于我来说,倒像是过了一二十年那么久。
霍凛道:我明白姐姐的心情。但不管多久,都是值得的。
冰轮道:我们成功了。
霍凛微笑,重复道:是的,我们成功了。
冰轮道: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霍凛道:姐姐,我仍然是从前那句话,天下是你我共有。
冰轮道:我还想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霍凛一怔:你知道你不需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冰轮目注着他,一字字道:我希望宗煦能活着。
霍凛道:我们当初说好了的。
冰轮道: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冰轮沉默,许久道:你已经杀了宗谋了,难道就不能放过他?霍凛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冰轮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很奇怪吗?
不,我不奇怪,他身边本就有很多你的人。霍凛道:我奇怪的是,你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却任我所为,只因你心里清楚,他是我们最大的阻碍,可你现在这样的语气,你是在责怪我吗?
冰轮道:我不会责怪你。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仁慈了?霍凛淡淡一笑,道:不过没关系,你不忍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大燕需要有人承继宗祧。
可以留着宗谋的儿子宗照。 霍凛道:宗煦是皇帝,他若不死,很多人的心就不会死。
冰轮道:如果我非要保他的命呢?
霍凛脸色又是一变,许久,道:当初我就担心过这点,你现在是要食言吗?如果你要食言,是不是其他的话也可以不作数了?
冰轮淡淡的道:人非草木,他毕竟是我抚养长大的孩子。
好,很好!你对这小崽子动了母子之情是不是?你真把他当儿子了是不是?霍凛气极反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儿子曾经想要下毒害你!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冰轮却置若罔闻,霍凛目光紧紧盯着她,好一会儿,一向平静的脸庞忽然浮现出激动之色:你知道!你知道这事!你知道他要害你,却还是想要保护他!哈!
冰轮眸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小崽子像极了他的昏君父亲,小小年纪疑心就这么重,就这么残忍,而你竟然还要护着他!霍凛愈说愈是激动:他并非你的儿子,而我却是你的弟弟!从小到大,我视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那么的爱你,信任你,凡是你想我为你做的,凡是我能为你做的,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你却为了他,要背弃曾经对我的承诺吗?!
冰轮道:凛儿,你真的信任我吗?
霍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冰轮缓缓的道:你来到这里后,还没有喝过一口酒,吃过一口菜。
霍凛还未说话,冰轮又道:你腰间甚至佩着剑,当然,你有佩剑上殿的特权,可是,今夜我只是召你用膳,不是吗?
霍凛道:我只身一人进宫,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冰轮道:凭你的本事,挟制我自然不成问题,既然这样,安全出宫,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霍凛面上表情愈来愈是难看:姐姐,你对我竟然疑心到这种地步了么?
第130章
冰轮坐在那里, 纹丝不动,亦未作声, 烛光摇曳, 映照着她的面庞,美丽, 端凝,而又无比沉静。
大殿里寂然无声,两人目光对视片刻, 霍凛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他垂下双眸,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这些年,我在西疆过得很不容易。顿了一顿, 叹道:能活到现在, 连我自己都出乎意料。
冰轮道:我知道。
你在宫里同样如此。
冰轮不答, 霍凛看着她, 笑了一笑:我从不沾酒, 亦不近女色, 只因这些易让人沉迷,使人软弱, 我去到哪儿,都剑不离身,只因这样能让我内心安定。
冰轮道:听着很有道理。
我并不是在向你解释。霍凛凝视着她, 眸色是少见的坦诚:因为纵然如此, 我也并不能说, 我对你就无丝毫防备之心。生于这样的家庭,长于那样的环境,怀疑早就成为了我的天性,我保护自己的本能。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今夜能来到这里,已是我对你最大的信任。
冰轮看着面前这张跟自己有着六七分相似的俊美脸孔,在心底深深叹息一声,缓缓道:我相信。
霍凛道:这几天我总是在想,一路走来,我们忍耐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我们步步谋划,苦苦筹算,我们费尽心血,用尽心机,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无论我得到什么,都是应该的,无论你得到什么,那也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目注冰轮,突然话锋一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全力助你登上皇位。
冰轮笑了,霍凛道:我这话,字字句句都出于真心。
那你呢?
我固然渴望这皇位,如果是你,我愿意永居亲王之位,一心一意辅佐你。
条件呢?
霍凛道:没有任何条件,只要宗煦死。
冰轮道:宗煦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有威胁。
但你也不能否认,他的存在的确是个威胁。
你定是不肯放过他了,是不是?
你当初养他,只是为了利用他,我们说好的,事成之后不会再留着他。霍凛道:一路走来,死了那么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你从不会皱一下眉头,也决没有半点犹疑。我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心软起来,若真是因为所谓的母子之情,我是不是更应该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冰轮默然,半晌,霍凛再度开口:你说以我的本事,可以挟制你安然出宫。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从头至尾,我动都不曾动过丁点这样的念头,我爱你敬你,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分毫。将军府从来不是我的家,霍牧不是我的父亲,霍淞和霍泽更不是我的兄弟,但你却是我的姐姐,我唯一的家人。他咬了咬牙,接着道:当年你要我帮你,我毫不犹豫站在了你的一边,不仅是因为你许我皇位,还因为我本就跟你是一心,我只愿跟随你。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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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忆采芙蓉GL——广陵散儿(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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