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棠半张着嘴,怔怔地盯着他的口不断开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她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辩驳。
她沉默了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照你说来,玉有了颜色都不算玉了。可世间何来无颜色的玉,难道它们都不能算是玉了么?
沈惊鹤见她面色恍惚,狡黠地翘起嘴角,乘胜追击,玉固有颜色,所以才有墨玉。但是既要求是墨色的玉,比起玉对形类的要求就更多了一层墨对颜色的要求,规定为墨色的玉自然与单纯的玉是有区别的,因此墨玉不同于玉自然再明白不过。
一番侃侃而谈下来,他心情舒畅无比。沈如棠却是表情空白,眼神也渐渐失了焦距。
沉默,仍是无止的沉默。
等了半晌还不见眼前人接话,沈惊鹤看了看她的神色,难得有些于心不忍。他试探地干咳一声,皇姐?
沈如棠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亏自己还担心他会被人拐走,只怕那拐他的人还没开口,便要被他一番伶牙俐齿说得当场崩溃了。
虽然明知道不对,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被你说服了。好吧,我承认墨玉不是玉。沈如棠一声轻叹,终于认命地开口。
沈惊鹤眼角眉梢都挂上了一丝胜利的雀跃。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沈如棠嘴角微勾,语含同情。
那我便重新更正一下,我不喜欢玉,也不喜欢墨玉。
什么?
沈惊鹤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还未绽开的笑僵硬在脸上。
沈如棠瞄了一眼库房的方向,顺口补充道,不仅是墨玉,我还不喜欢青玉,不喜欢黄玉,连红玉都不喜欢。
这一刻,沈惊鹤终于彻底明白了方才她为什么会如此沉默。
沈如棠面带微笑地将玉珠推回去,所以啊,你还是自己把它好好收着吧。对了,我带来的书可别忘了看。
沈惊鹤低首望着被他们百般嫌弃推辞的墨玉珠,心中只觉疑惑。
明明今天大赚了一笔,为什么自己满脑子却只有输了二字呢?
※※※※※※※※※※※※※※※※※※※※
沈如棠:你就是个弟弟。
第16章
九月的京城,渭水长风还未吹落枝头黄叶,一骑快马绝尘就惊破了初秋天气残留的闷热。边关急报穿云而来,朝野上下都在为着同一个消息而轰动着。
莫说是朝堂,京城熙熙攘攘的百姓也纷纷一传十,十传百地争相交头接耳。就连走到街上,茶馆酒肆中也沸沸扬扬地讨论着最近发生的大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胡人派使臣来京城议和了!
胡狗的话能信么?其间夹杂着不少不屑与质疑之声,哼,百年前澶濮之盟的教训你们可是忘了?朝廷又是送钱又是送粮,然后呢?胡狗不还是一有机会就撕毁盟约南攻了。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我看还是只能打,不能谈!
倒也有有识之士看得透彻,这可不见得胡人骁勇善战,精于骑射,逐水草而徙,即使能将其暂时打退,也难以消灭殆尽。没看到纵是梁小将军那样勇武的人物,三年来也只能在北疆与他们不断消耗着吗?若是当真能重修盟约,换来几十年的安定太平,对咱们大雍可是件大好事啊!
吁的一声,几匹矫健的高头大马踏着烟尘在高耸的城门外停下,昂首嘶鸣。马背上稳坐的几人皆深目高鼻,身材魁伟,一眼望去便知不是中原相貌。
几人显是以被围于中间一身窄袖短衣的中年人为首,那人金珰饰首,冠插貂尾,一双豺狗般透着狡诈盘算的眼睛此时正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大雍的京城。
索卢放上前两步,粗着嗓门,右贤王,咱们当真要来订那劳什子狗屁盟约?也不知单于被左贤王灌了什么迷魂药,放着大好的土地不去打,偏偏要来给雍朝的皇帝称臣!
苏疏勒捻了捻胡须,安抚地拍拍座下躁动喷着响鼻的马儿,嗤笑一声。
打?谁去打,你去?你可别忘了,半年前是谁在莎车草原被一个还不到十九岁的小子打得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若不是三王子带兵及时赶过去,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全肢全腿地站在这里和我抱怨?
索卢放粗犷的脸涨得通红,那个姓梁的不过就是会耍点心眼罢了!雍朝人就是狡猾,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南坡也埋了伏兵
苏疏勒没有再去理会身旁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只是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狠厉刻毒。
他们的确是不想再打下去了,不过纵然是制定盟约,他也必须得从雍朝身上狠狠刮下一层肉来,以报这三年来子民军士们所受的种种耻辱与仇恨。否则的话,他又有何面目回去?单于近日愈发信任左贤王,他再不有所作为,只怕右地都要被那个只知逢迎的小人给吞去一大半了。
莫说是民间这些时日来都在沸沸扬扬地讨论着胡人来朝之事,便是在宫中,也常有三两宫女太监闲时便互相交换个眼色,悄悄揣测着胡人何时入京。
沈惊鹤气定神闲地坐在院内石桌旁看着书,便是偶然听得几耳朵窃窃私语,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一旁的成墨可没法像他那般淡定,他强自按捺着激动的神色围在沈惊鹤身旁,主子,您之前所说的大事就是这个?您可您可真是神了!简直就是活神仙下凡!奴才天天跟在您身边,两只眼都瞧着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您怎么就能提前这么久得到消息呢?
沈惊鹤闻言失笑,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当我是哪家大户的闺秀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都往我身上套,书房里的那些经书,你得了闲便给我去好好读上一读!
成墨苦着一张脸讨饶,好主子,您也知道奴才就不是那读书的命,您还是饶了奴才吧!只是奴才心中实在好奇得紧,还请主子赐奴才个明白。
沈惊鹤随手拿书卷一敲成墨的脑袋,不是说了么?我前些时日在宫中见着梁延了。
啊?成墨依旧摸不着头脑,这又跟梁小将军有什么干连?
想不出来?那就留着自己慢慢想吧。再不知道,午膳干脆也别用了,乖乖给我进书房读书去。
主子?这奴才不问了就是,不问了就是不吃饱饭,奴才哪有力气伺候您呀!
不去理会成墨的哀叫,沈惊鹤心情愉悦地将目光转回书上,翻到了下一卷。
战事并无大变,常年戍边的将军却突然低调回朝。眼下国内既无内患,皇帝身体也一如往常,就连皇子和朝臣也仍旧是平日里暗自交锋表面和气的模样。如若不是京中即将迎来一批身份特殊的客人,又是什么需要让皇帝匆匆将他召回呢?
胡人若入京,总归不可能是单纯过来欣赏欣赏大雍风光的。而若是来议和的
沈惊鹤垂下眼,遮住了一闪而过的情绪。
盟约尚八字还无一撇,皇帝就已急不可耐将边境手握重兵的将军召回。身为一国之君,急于收掌兵权的举措并非不能理解,但这样对待一个三年来始终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将领,难道真的不会令他寒心吗?
想到那日梁延仍旧英挺平和的气度,沈惊鹤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这个人,到底是当真傻得不知道,还是明明知道了却仍不在意?
他无意识地捏紧了页边,还未来得及多想自己心中的情绪由何而来,一声骤然响起的六殿下就惊得他迅速回过神来。他扭过头去,定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一身深紫宫服的德全。他垂着手恭谨地站在院门旁,面上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紧张与严肃。见他看来,德全将紧张的神态略缓了缓,声音却仍不见放松。
六殿下,奴才是来替皇上传话的,半途上被贵妃娘娘叫去询问了几句,已然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请您即刻换上朝服,随奴才至昭年殿去。
昭年殿?沈惊鹤心下一惊,这不是专门用来接见外邦使臣的地方么?
他略一思索,多谢公公,我知晓了。这胡人行动果然迅猛,放出风声来不过半旬,竟能从北境一路赶到京城来?
德全面上也是苦笑,陛下得知后亦是大惊,原先宫中预想的诸般准备还未来得及施行,胡人就已堂而皇之出现在城门口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还请殿下快些整理好行头随奴才来吧,估摸着时辰,胡人也快至了。
沈惊鹤不再耽搁,迅速让碧珠为自己换好朝服,抚平了衣摆的褶皱后,就大步跟着德全往昭年殿行去。
昭年殿顶的蟠龙藻井之下,环绕排列着整整二十八根金丝楠木大柱,上绘金色龙凤浮雕,象征着周天二十八星宿。华贵恢弘的宫殿内气氛肃穆,两侧分列着排成长长两行的文武群臣,百官皆一身隆重官服,钟鼎齐鸣,放眼望去皆是看不到尽处的攒动人头。
皇帝气势威严地坐在最上方龙椅上,面色仔细看来却有一丝不豫。
沈惊鹤赶到的时候,其余几位皇子已经侍立在群臣之首。见到他匆匆而来,大皇子沈卓昊不屑地冷哼一声。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等重要的大事都能晚了时辰,也无怪乎手下宫人不识礼数。
五皇子沈卓轩看了他一眼,刚想为沈惊鹤解围一二,却被突响的一个声音打断。
大皇兄此言差矣。开口的是一个气宇不凡、风度翩翩的青年,见到沈惊鹤向他看来,他和气地一笑,六弟生长在民间,往日也不曾学过宫中规矩,便是年纪小贪玩来迟了些,倒也无可厚非。何况胡人还未进殿,这般时辰,倒也并不怎能算迟。
沈惊鹤听着这番看似解围实则更将他推向风口浪尖的话,心中微嘲。想来这位就是他唯一不曾谋面的三皇子沈卓旻了,这样看来,不仅是容貌,就连这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性子都十成十地像足了徐贵妃。
果然,皇帝闻言,本来就因胡人提前来宫而不豫的面色更沉了沉。他皱着眉看了沈惊鹤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因快步行至身边弯腰小声禀告的礼官而止住。
陛下,胡人已至殿外候着了。
皇帝闻言神情一肃,他按着扶手将身略微前倾,冕旒上的白玉串珠遮住了小半天颜,但那份极具压迫感的威势却是毫无阻碍地尽数泄出。
宣。
宣胡使觐见!傧者拖长了声音,一个接着一个高声唱道,一直接到了殿外玉阶下。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阔大的昭年殿内,宛如洪钟嗡鸣,气势恢宏。
回声消散的那一刻,几个人影也慢慢出现在了殿外。在场官员无不屏住呼吸望向那率先踏进殿门的一只脚,绯绿的高统革靴缓而重地踩在厚重的繁纹地毯上,宛如三年前踏在边境百姓死不瞑目的尸身上,踏在大雍被鲜血浸得赭红色的国土上。
逆光中逐渐显露出来人的模样,高大彪悍的壮汉簇拥着一个打扮尊贵的中年人,他鹰隼般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直射向殿上。
雍国皇帝,我是胡国的右贤王,苏疏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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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要捕捉作者菌呀~没有的话一会儿再来问一次=v=
第17章
殿内一片哗然。
不是因为来者在胡国一人之下的地位,也不是因为他与中原人所差甚大的相貌,而是因为
皇帝低沉的声音蕴含怒气,见朕为何不跪?
苏疏勒面色倨傲,毫无俱意,南有大雍,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我苏疏勒纵使见了突利单于也不用折腰,又岂有对着你们雍国皇帝三跪九叩的道理?
这句话方一落下,群臣闻之无不色变。这胡使到底是来议和的,还是来挑衅的?
大胆!沈卓昊忍不住跳出来,一手指着苏疏勒,气得浑身发抖,你这胡人好生无礼,我堂堂大雍的天子,难道还当不得你一礼?
苏疏勒瞥了他一眼,目光不屑,我与皇帝陛下说话,你又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毛头小子?你说我无礼,难道鲁莽打断国君与使节的交谈就是有礼数?你们雍国的天子威仪若是全要靠外臣跪拜才可聊以自证,我看,这所谓天子的名头也哼。
话语未尽,其间的嘲讽之意却是不言自明。
沈卓昊在宫中受捧久了,哪里见过有人对自己这般不客气,当下气得怒发冲冠,愤语不经大脑就一下冲出了口,你你这个不识礼数的东西,看我大雍不发兵屠尽
住口!皇帝重重一拍龙椅,神情冰冷地望向大皇子,终止了这场闹剧。沈卓昊被他视线的温度冻得冰凉,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心下暗恨这胡狗故意激得自己头脑发昏口不择言,差点忘了这是两国议和的场合。他悻悻然回到列前,只觉得丢尽了脸面,心中更是恨上了来人。
苏疏勒自是听到了他最后两个字,当下也是冷冷一笑,皇帝陛下,我们从胡国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为了求得两国和平,长久安定。如今你们自诩为礼仪之邦,就是拿出这点诚意、以这等态度对待来使的?
沈炎章能在帝位上坐稳这许多年,自然不会为了争一时之气而误了大局。不过几息之间,面上已不复方才的怒意。他重新将背靠回龙椅上,抬起下颌,居高临下的眼神望向下方。
我大雍泱泱大国,八方来朝,你胡国没有能耐入乡随俗,大雍却有度量容下你等所谓异邦规矩。胡地既无跪拜之礼,朕亦不强人所难,但你若连三鞠躬也不肯,那今日两国想来也再无甚可谈的了。
苏疏勒自然不在乎跪不跪拜、叩不叩头,他之所以在入殿时造出这样一番声势,只是为了在初时便给雍国一个下马威,这才便于之后和谈时自己能多捞几笔。如今见皇帝主动让步提出折中的法子,他也不乐于见气氛弄得太僵,于是从善如流地带着手下武士一连鞠了三个躬,这才站直身来。
鞠躬过后,群臣各异的脸色才勉勉强强好看了些。唯有大皇子的目光中还是时不时迸发出一两星怒火,沈惊鹤与五皇子对视一眼,皆是微摇了摇头。
三皇子在心中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出列,折扇轻轻往手中一合,方才既是误会一场,如今解开了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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