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知道不拼尽全力就是一个死。
他大吼了一声,屈膝撞上她的腹部,把人弹飞出去,翻身而起,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
宋余杭也不甘示弱,抬肘砸他的脑袋,逼他松手,最终把人踹翻了过去。
不时有人倒下,不时有人站起,不时卡着对方的脖子,不时瞅准机会狠狠砸对方一拳。
两头野兽在丛林中互相搏命。
树叶纷飞,泥水四溅。
宋余杭退后一步抹了一把被打出来的鼻血,又扑了上去,拦腰抱住他就是一个背摔,把人狠狠砸进了泥地里。
黑衣人痛哼,呛出了几口血沫,却在她过来抓自己衣服的时候,抄起一把泥沙糊向她的眼睛。
宋余杭被迫拿手防御,被人当胸踹了过去,倒在了树叶堆里。
黑衣人欺身而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宋余杭目呲欲裂,手指徒劳无功地抓着地上的泥土,逐渐喘不过气来,脸色惨白。
林厌在满地枯树枝里抓到了她的那根机械棍,提气大吼了一声:宋余杭,接住!
机械棍稳稳掉在了她手边。
宋余杭看她一眼,再看看穷凶极恶的黑衣人,硬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起来朝着他太阳穴就是狠狠一棍子,用力之大径直把人抽飞了出去。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气呵成使出了一套劈、甩、扫、撩的组合动作,招招要害,这是从前林厌拿棍时的必杀技之一。
她使得炉火纯青。
林厌看得眼花缭乱,一时之间又有些热泪盈眶,以及说不出口的甜蜜激动。
宋余杭跳起,最后一棍狠狠劈向了他的天灵盖,重击之下,黑衣人再无反抗之力,缓缓跪了下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宋余杭也浑身脱力,棍子从掌心滑落,人往后跪倒在地,缓缓躺了下去,享受着片刻静谧。
天地间万籁俱寂,雨停了,露出云层后的一抹月亮。
宋余杭躺在泥水里,偏头看向她,彼此的眼中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咬牙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捡起机械棍,一瘸一拐走向她。
走吧,我送你回家。
宋余杭向她伸出手。
刚打完架的手上沾着血,掌纹清晰可见,骨节修长又分明。
林厌笑了笑,坐在地上没动。
腿麻了,起不来。
第116章 物证
她说这话的时候, 尾音略略上扬, 有一丝撒娇的意味在,而整个人坐在那里,乌发垂在雪白的肩头,黑白分明,唇角带着笑, 眼神也是安静而平和的。
宋余杭有一瞬间的错愕, 觉得她不应该是毒贩或者掮客的,无论是哪种身份都不适合她, 她本就应该是这林中的精灵,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把人抱起来,却又觉得不妥, 于是替她拢好了滑落到胳膊上的衣服,视线触及到那朵艳丽的曼殊沙华时, 宋余杭仿佛被烫了一下,退开一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 我背你。
宋余杭眼里一闪而过的挣扎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林厌心里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们终究只是被命运、被一场刺杀捆绑在了一起的两个陌生人罢了。
作为裴锦红来说, 她刚刚的那句话着实唐突且越界了。
林厌后悔不迭:不了, 我自己走。
话音刚落,宋余杭已把上了她的腿弯,她不得不往前扑在了她背上,然后就被人轻而易举背了起来。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令她猝不及防, 以至于下意识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这完全是从前她每一次背她时的本能反应。
林厌回过神来,脸红心跳,想撒手又觉得太过于刻意,而且不安全。
宋余杭似察觉了些什么,轻轻笑了一下。
抓稳,雨天路滑,别摔了。
没等林厌回过神来,她大踏步跨过了一个陡坡,林厌被颠出去,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又俯了回来,死死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宋、余、杭。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爬上来,宋余杭就有一股熟悉感,仿佛这是在她的梦境里已经演练过千百次的场景。
她刻骨铭心也魂牵梦萦,并且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她的背上就是她的全部。
在她为自己这个想法纠结隐忍又不堪的时候,林厌在她耳边叫了自己的名字,仿佛一根利剑直戳心底,又因为瞬间腾起的热气而手脚发软。
她险些一个踉跄,不得不伸手扶了一把树干,微微喘着气。
你老实一点。暗含了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林厌才不怕呢,轻哼了一声,大大方方搂住她的脖颈,动了动好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点。
快走,天要亮了。
她倒是舒服了,自己就坐立难安了。
本来刚刚没往那方面想,林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勾起了她深埋内心的欲望。
尤其是每走一步,她的柔软就蹭着自己的后背,本就被大雨淋湿的衣服更显轻薄,步履摩擦之间像是怀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这兔子还不怎么安分,一会儿贴着她耳朵说话,一会儿捏捏她的脸,拽拽她的头发。
宋余杭满脑子都是这兔子以及那朵艳丽的曼殊沙华,逐渐烧红了眼角,在她又一次拱了上来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耐不住性子把人放了下来,低吼。
你他妈的自己走!!!
动作略有些简单粗暴了,林厌受惊,本来只是许久不见,又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机会,未免就小女人性子了一些,却惹来对方雷霆之怒。
以前她哪会这样对她啊,还对她说脏话!!!
林厌又气愤又心酸又委屈,瘪了瘪嘴,揪起一把野草就扔了过去。
自己走就自己走,滚!
话是这么说,可那眼底分明闪烁着水光。
宋余杭转身离开,走不了两步,又认命般地倒了回来,闷头蹲在她面前。
上来。
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不容置喙。
林厌扶着树,想起身自己走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咬牙切齿的。
滚,猫哭耗子,假惺惺。
宋余杭又如法炮制,要去把她腿弯,林厌往后退,两个人撕扯着,谁也不让谁。
最终还是她力气稍逊一筹,被人拿捏住了要害,往上一托。
林厌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抱住了她的脖子。
宋余杭一言不发驼着人往前走。
反倒是林厌再次趴在她背上,心底隐隐有一种不管她是谁,以何种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对她置之不顾的甜蜜和心酸。
你说你一个警察,咱们俩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冲出来救我啊?
说说话也好,起码能化解某种程度上的尴尬,还能转移注意力。
宋余杭想了想:因为是警察,任何一个中国公民遇到危险,我都会去救。
哪怕是犯罪嫌疑人,也只有法律能定夺他的生或死。
林厌嗤笑了一声:那你救完人,把我扔那儿就得了呗,何必对我这么好,背上背下的。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尖锐了,按道理她确实是应该把她扔在那儿,并且戴上手铐控制住她等自己的同事来处理的。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心软了,甚至一度放弃了作为警察的原则。
宋余杭沉默。
林厌得寸进尺:说呀,为什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
喜欢我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宋余杭仿佛已经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跟来,留在这里很危险。
那你可以报警,让警察带走我。
手机没电了。
略显苍白无力的解释让林厌咯咯笑起来,指甲轻轻刮过她的耳垂。
宋警官,您可真有意思,是个妙人儿。
等到了夸奖的人并没有显出几分高兴,反倒愈发抿紧了唇角,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可是即使这样也难以抵挡逐渐通红的耳朵。
她恶狠狠地:你给我闭嘴。
背上那人这次倒没再吵闹,从善如流地没再说话。
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宋余杭又有些心软了,她想:会不会是自己太凶了,难道真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变得凶神恶煞的?
明明其实也就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罢了,何必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宋余杭想通了其中关节,清了清嗓子开口:我的手机真没电了,你的呢,这林子深,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回到公路边上。
她背着她转了一圈,微微喘着粗气,仰头看着林中树冠的疏密程度辨认方向。
林厌没答话,老老实实趴在她背上。
林深便愈发显得天色昏暗了,又是一道惊雷,密密麻麻的雨点复又落了下来。
这该死的台风天。
宋余杭暗咒,把人往上托了托。
喂,问你话呢。
随着她的动作,林厌的脑袋微微偏向了一边,胳膊垂落下来,炙热的呼吸洒在了她的脖颈里,有些超乎寻常得烫。
宋余杭心里一惊,把人放了下来靠着树坐好,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顿时暗道不好。
发烧了。
荒郊野岭的,又在下雨。
她不能再这样淋下去了。
宋余杭看看她苍白的嘴唇,脸颊上却有一抹病态的嫣红,咬咬牙,又把人背了起来。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避雨。
别睡,醒醒,和我说说话。
她一边在林中奔跑,不时回头看看她的状况。
林厌的脑袋抵在她的颈窝里,很烫。
宋余杭心急如焚,快步往前跑去,越过一片松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河对面有间木屋。
可是没有桥,或许有,但那说不定在很远的地方,雨越下越大了,她也耽搁不起了。
宋余杭看着眼前湍急的溪流,咬了咬牙,把人往上托了托。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要过河了,水很急,抓紧我。
林厌没有说话,她的嗓子眼里似燃着一团火,烧得她五脏皆焚,神智不清,但是她隐约听见宋余杭在说些什么,于是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点。
虽然这点力气聊胜于无,但宋余杭却大松了一口气,背着她小心翼翼地从低洼处下了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对岸走。
石头湿滑,长满青苔,再加上下过雨的河水暴涨,不时从上流飘来些树枝杂物。
宋余杭走得举步维艰,又要分心护着她,好几次呛了水,却还是稳稳地把她背在了背上。
林厌恍惚之中,似又浮沉在了深海里,那类似的寂静与窒息又笼罩了她。
唯一的热源来源于身前的人,林厌不得不紧紧攥着她的衣服,烧糊涂了,嘴里振振有词,眼角滚出了泪珠。
宋余杭、余杭
宋余杭好不容易跋涉到了对岸,把人放了下来,伸手摸她额头,却听她在呢喃着什么,凑近了一听却是自己名字,顿时浑身一震,晃着她的肩膀。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林厌,林厌是你吗?!再叫我一次,叫我一次!
在她近乎执拗的要求下,林厌缓缓睁开了眼,看清她的脸时,神情却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和戒备,往后缩着。
你你想干嘛?
她烧得糊里糊涂,口齿不清,却还牢牢记得要伪装自己。
多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就多一个人危险。
宋余杭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林厌挣扎,用舌头抵住牙关来保持神智清醒。
干干什么?
闭嘴!
宋余杭怒气冲冲地踹开了木屋的大门,一股陈年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好在里面是干的,还有一张仅容一人栖身的小床,大概是护林员巡逻时的临时居所吧。
她把人放上去,就着这个无处可躲的姿势,抬起了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究竟是谁?刚刚叫我什么?
林厌烧得迷迷糊糊,只顾摇头。
宋余杭捧着她的脸,逐渐红了眼眶,手指抚上她眼角的泪痣,是真的。
掌心掠过她纤长的睫毛,这双含情眼,也是真的。
她哆嗦着嘴唇,浑身颤抖,像个丧失了理智的疯子一般迫切想要追寻一个答案,于是咬紧牙关,撕开了她的衣服。
刺啦一声脆响,唤回了林厌为数不多的理智,她眼角蓦地滚出泪来,往外推着她,抱住了自己的肩头。
不不要我不是不是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她流着泪的眉眼。
看着她这幅泫然欲泣衣衫不整的模样,她今晚又何尝不是个罪犯呢。
宋余杭心如刀绞,无力地垂下了指尖,哑着嗓子道。
对不起,唐突了。
她看着她湿漉漉的发,以及紧紧贴在身上的单薄衣服,转开了视线。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把湿衣服脱下来比较好,这里有被子,干净的,我去外面找点东西生火,你自己脱。
她说着,从床上摸到有点潮的被子想要递给她。
林厌往后瑟缩了一下,那个战战兢兢的表情又让她心底一痛。
宋余杭把被子放在她身边,起身推门而出,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木柴。
等她捡完回来,又在门口淋着雨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归于平静,这才敲了敲门给她个提示,随后推门进去。
林厌抱膝缩在被子里,旁边放着湿衣服。
宋余杭走过去捣鼓火盆,所幸房背后的木柴还有些是干的,钻木取火很快就冒出了火星,她把干草放进了柴堆里。
不一会儿,熊熊的火苗腾了起来。
林厌看着她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在火盆旁边用木头搭了个架子烤着,喉头微动,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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