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只知道一半的真相，会提前被通知自己将在何年何月死亡，和知道全部真相，要面对自己最深爱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你认为这两个选项哪个更好？
    好？等会，是我对好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么？这两个不管哪一个都糟透了吧？
    相较而言呢？假如摆在面前的只有这两个选项，而你必须得选其中之一？
    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是最近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别想东想西，这只是个单纯的提问。
    听起来有点可疑。
    不选我走了，半小时后还有与新家庭教师的见面会，我们还得做些必要的准备。
    哎，等等，我选。
    哪一个？
    第一个。
    理由呢？
    无知者往往愚钝而幸福，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比起当早早通晓一切的智者，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反倒还能快活生活上许久。
    也是，很像你的回答风格。
    而且
    恩？
    无能为力最后被一个人留下来的感觉，想想就很可怕，我宁愿当先走一步被人想念的那个。
    我的回答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沉默了小片刻后，最先开口的人凑过去，勾住了身边同等身形的人的肩膀，他笑嘻嘻地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让原是好好站着的对方身体骤然一歪，一个突发奇想的问题罢了，我可是永远不会觉得你任性的，兄弟。
    *
    路易斯先生？
    艾伦看着银发男人脸上怔忡的神色，知道对方刚刚一定是陷入了他自己的回忆里。
    路易斯回过神：抱歉，方才稍微走了下神。
    此时的密室里，已经只剩下路易斯和艾伦两人，约莫一小时前，尼尔和伊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外间。
    因为路易斯表示他有话想单独对艾伦说。
    尼尔虽然对自家兄弟的要求有些疑惑，他将带着疑问的眼神投向路易斯，在询问答案无果后，他还是为二人留出了空间，供路易斯和艾伦进行秘密交谈。
    实际上，尼尔知道的内容只有一半。
    在确认密室里仅剩下自己和艾伦后，路易斯正经了些神色道。
    一半是指？
    实验、诅咒、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面对着黑发青年沉静中沾染疑惑的黑色双瞳，路易斯先做了个深呼吸，他合眼片刻，对满脑杂思稍作了番整理，才继续开口。
    他有一个比刚刚那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诅咒要更漫长些的故事需要告诉艾伦。
    因为此时正规整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就是他们等候已久的希望。
    第59章
    一小时后
    希望, 艾伦在心底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他有些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脸, 或者找面镜子仔细照上一照，看看他这会的神情是否过于惊愕。
    过去的一小时中, 路易斯告诉他的内容信息量有些过大，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脑海里接收到的信息，将它们从一团乱麻梳理至条理清晰。
    没有什么晦涩艰深的言语, 也没有故意在话里设置谜题。
    路易斯以非常简练的语句, 告诉了他一个潜藏在瓦尔家族华丽强盛外表下世代沿袭的悲剧。
    从来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一切看似天赐幸运的所得，都必然伴随着某种失去。瓦尔先祖以诅咒换取可供种族繁荣昌盛的强大力量与漫长寿命, 让瓦尔一族一跃晋升为纯血大族。彼时管理宗族的长老们认为，换取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族内一对双子而已, 若是能以这只作用于一对瓦尔双子身上的牺牲，换来整个世家大族的繁荣昌盛, 这是笔并不会造成多大损失的交易。
    被诅咒的双子, 其中之一会被择为首任家主，他的任务是传承。
    担负传承任务的双子在达到婚龄后，便会立即与预先指定好的未婚妻结婚, 他的妻子所诞下的第一胎也必将是一对双生子，诅咒会在这对新生的双胞胎身上延续。
    双子中的另外一个, 则会在半身死去后登上家主位, 成为继任家主, 他的任务是繁荣。
    担负繁荣任务的双子, 会教导这对新生的双胞胎如何管理家族，竭力让瓦尔家族变得更加强盛，并在适当的时刻决定这对新生双子里谁来负责传承，谁来负责繁荣。
    负责繁荣的那位还有个特殊限制终其一生都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
    除了他们彼此与同样继承了被诅咒命运的父辈，没有人关心他们是否愿意承担这生来注定的诅咒，没有人在意他们是否甘心。
    因为这诅咒已在瓦尔家族延续如此之久，其余的族人，早把家主继承人会是一对双胞胎当做惯例，逐渐，便只有一代又一代的双胞胎家主们知道背后真相，明白家主之位的风光外表下，他们需要承担的是什么。
    那位将瓦尔家族推上夜族大族之位的先祖，一定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所选中的牺牲品会产生反抗的念头。
    讲述着这些的路易斯笑了起来，唇角扬起的弧度尖刻而讽刺。
    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那些终其一生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的一方，会爱上他们的半身。
    只有负责繁荣的一方，才会被上一任繁荣告知全部的真相。
    就像一个怪圈。
    从往上数好几代一辈开始，双子中不能与任何人结成伴侣，不能与他人发生感情纠葛，要眼睁睁见证自己半身死亡的那一方，就开始对他们的兄弟产生出超越兄弟的感情。
    转换实验，它最初被提出来，就是那一代人悄悄做的对于打破诅咒的尝试。
    你可以看看实验记录本上初次实验的时间，就是从那一任家主开始，他们寻找起了破除诅咒的办法。
    这个他们，指的是同为繁荣方的双子们。
    转换实验如果成功，身体里的特殊力量便会随元素置换而清除干净。无法使用靠那交换得来的力量，交换的天平不再成立，也许诅咒便也会由此失效，这就是那代长辈最开始的设想。
    然而设想总是美好，转换实验实际操作起来，并不那么顺利。
    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勉强在尼尔和路易斯的父亲那一辈有了首例成功案例。
    但在玖丽莎温特之后就终止了实验。
    艾伦想起了尼尔的话。
    有了成功案例，实验已经终止，这一代的瓦尔家主却依旧面临活不长的命运。
    显然，实验的结果与预期的有偏差。
    她的成功只是当时看起来成功，她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亡灵，却依旧保留着能变回人类的能力。路易斯揉了揉眉心。
    艾伦的表情微微一动。
    可以在亡灵和人类之间切换这不就是伊莱的现状么？
    我可以肯定，伊莱埃格伯特的情况一定与玖丽莎温特有关，只是具体有关到什么地步还不清楚，在当年实验宣布终止后，玖丽莎离开了瓦尔家的领地，再也没有出现过。
    路易斯说着，拿出了一小叠纸张。
    这里是玖丽莎温特的一些资料，其实她在离开后，仍与我叔叔有过几次联络，叔叔把这份资料作为繁荣职责的一部分交给了我。
    艾伦接过纸张，却并不急着看。
    他更关注另外一个问题。
    路易斯先生，促使实验中止的原因，是否仅限于结果的偏差？
    一个持续这么久的实验，付出了几代人的心血，如果因为一次结果偏差就甘愿放弃，怎么想也不合理。
    结果的偏差，确实只是原因之一。路易斯的红瞳别有深意地看了艾伦一眼。
    促使计划巨大转变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你。
    我？
    是的，亡灵长老团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年做出了一个预言，携带希望的孩子，会在数十年后的希欧多尔国境内诞生。
    第60章
    伊莱的房间内
    在伊莱和尼尔被请离密室时, 霍尔就跟着伊莱一道回了房间里, 他此刻已由蓝色雾影又转为实体, 正靠在休息沙发的扶手边。
    真的不需要我去帮你打探下敌情？很没个正形的前辈用眼角轻轻夹着伊莱，表情充满撺掇和跃跃欲试。
    一个多小时内已被调侃了好几回的伊莱就叹口气：真的不需要。
    您就不能把心思稍微转移一下, 去关注些其他更正经的事情吗后面这句腹诽没被伊莱真正说出来，只念在了心底，并且他在心底念完还觉得好像不太好, 有当面偷偷说人坏话之嫌, 遂自我反省了一分钟。
    恩，不错，非常安其罗勇士风格的正直！对于伊莱这种坚持不偷听偷看的态度, 霍尔毫不吝啬赞赏。
    在这路易斯忽然要求与艾伦单独谈话的一个多小时内，他已经提出了去帮忙看看双胞胎在做什么、去帮忙看看最小的瓦尔赫伯特在做什么、去帮忙看看尼尔在做什么及留在密室偷听那两人要单独讲什么这四个提议。
    它们无一例外, 统统都被伊莱给否决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让我知道的内容，艾伦回来后一定会告诉我。伊莱说的笃定, 如果有什么是不需要让我知道, 或者暂时还不适合告诉我的，我也不会多问或偷偷试探。
    艾伦完全有保留个人秘密的权利，他也相信对方一定不会做有害于他的选择。
    霍尔就端详了伊莱的神色片刻, 他在金发青年脸上只能找到全然的信赖和放心：你还真是信赖着他。
    那是自然。伊莱说。
    他坚定的样子就让霍尔又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那会也是这么信任自己的挚友，甚至他可能比伊莱要更依赖劳伦斯一点, 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爱靠着对方的判断做决定。
    瞒着劳伦斯参加实验, 是霍尔独自做的为数不多的决定之一。
    这独自决定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前辈？
    伊莱在霍尔与他说话时, 目光就很有礼貌的落到了霍尔脸上, 他看着数分钟前还谈笑自若的对方表情忽然变了变，隐约有沮丧起来的趋势，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
    没事。霍尔被伊莱叫回神，他迎着金发青年的视线摇摇头，为自己竟在后辈面前这么外露情绪无声叹口气，我只是想了些事情。
    说完也不待伊莱接话，霍尔看向门口，自然转移了话题：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
    伊莱都没能就心心念念提出异议，脚步声先传入耳，他意识到是艾伦终于回来了。
    谈完了吗？
    艾伦刚走到房间门口，手都还没抬起来，房门就被从里打开了，同时飘出来的还有伊莱的一句问候。
    他看了眼房间内冲他摊手的霍尔，便猜到肯定是对方雷达一样的感应又发挥了作用。
    谈完了。他说，然后注意到伊莱的脸上透着淡淡疲惫的神色，累了吗？
    有一点。伊莱如实答。
    刚变回人身就熬了一整夜，清早那会还不觉得困倦，但在吃了早餐，又听了一个较为漫长的故事后，迟来的困意慢慢找上伊莱，让他说完这话后还打了个小哈欠。
    那去睡一会。艾伦扬了扬手上拿回的关于玖丽莎的资料，等你睡醒了再看这个。
    那资料在眼前只是一晃而过，表面还有深色的封皮包着，伊莱没看清上面的关键词，不知道这就是他之前在意极了的东西，因此他痛快应声道：好。
    他也确实想要睡一会了。
    转身走向床的时候，金发青年不经意间侧了下身，却看见同样一夜未睡的人拿着那一大叠资料，在径直向桌边走。
    想起艾伦是同样熬了通宵，伊莱不由停下了脚步，叫住对方：你不也去休息一会吗？
    我不累。
    已经坐下翻开资料的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说着，语气就和当年那个埋头做实验说我不饿的学弟一模一样，丝毫未改。
    伊莱一瞬间找回了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无奈感。
    我猜猜。停住脚步的伊莱说，你是不是又在上来前喝了精力药水？
    艾伦翻页动作不停：唔，是。
    伊莱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起一个词死性不改。
    不，他怎么能用这种贬义词形容对方呢？
    曾任学长又在心底反思了一下自己，同时脚下朝艾伦走过去。
    艾伦安定翻着资料，正准备让伊莱不要再担心，自己去休息就好，结果抬头就看见对方走了过来。
    伊莱坐到了他旁边。
    艾伦翻页的动作这才一顿：怎么不去床上？你不是困了吗？
    我们都去休息。伊莱说，或者我也不去了，现在就开始资料整理。
    万万没想到两年过去后，对方最擅长的还是敌不动，我不动这招，艾伦也就是无言以对了两分钟的功夫，就见旁边的人撑着脑袋，眼看着眼睛便要闭上了，在头慢慢低下去到一定程度时，对方像靠着毅力又骤然清醒，强撑着重新支起脑袋看着他。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