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讨厌，带着一些恼羞成怒的成分。羞比恼多一点儿。
    颜华的一边耳朵上，还挂着一个黑色的口罩，边角上有金线绣着名字缩写的那种。
    他说话向来简洁，能少说一个字，绝不会多张一下嘴。
    这次也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来访，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我找韩歌。
    尼玛。
    凌希已经被他们气的灵魂出窍了。
    这俩人怎么回事，秀恩爱还得来他家里秀。他确实有听说最近颜影帝对韩歌不错，偶尔两人还会一起吃个饭的那种。
    上个月，营销号们还拍下两人私下吃饭的照片当做特大八卦在热搜上挂了一个星期。最后，颜华只澄清了三个字，是朋友。
    我他妈管你们是什么关系！
    用不着一前一后来我家里吧？你他妈跟踪自己的小情人，还跟来我家了？
    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韩歌见凌希站在门口，半天没放客人进来，便也走了过去。
    啪，又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不痛，但屈辱。
    怎么搞的？！有没有礼貌，让客人进来说话！韩歌嗓门很大，把凌希耳朵都快震聋了。
    来来来，进来吧！这人挂上一抹热情的笑，像主人般朝颜华伸出右手。
    这次，凌希和颜华都愣住了。
    向来波澜不惊的影帝，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凌希再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个梦。
    韩歌伸出的右手还僵在空中，而影帝并没有作出回应，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异常尴尬的气氛。
    凌希简直没眼看，表情也是黑人问号脸。
    握手这种打招呼方式，真的还有年轻人在用？
    韩歌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很快把手缩了回去，指了指沙发，招呼道：来来来，随便坐，别客气。
    凌希和颜华十分难得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将疑惑埋在心底。
    我有话跟你说。颜华看着韩歌，言简意赅。
    哦？好好好，来，坐下说。韩歌把他让到沙发上，冲凌希下巴一抬：去泡茶。
    ？？？我泡你个头。
    事情发展到目前为止，凌希已经有了初步猜测。这位对家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那么就是非常之以自我为中心，大概以为全世界皆他妈。
    颜华还算懂事，摆摆手说：不用。然后把韩歌喊到了客厅的落地窗边，俩人以屋外朦胧的月色为背景，在说悄悄话。
    凌希忍不住一直盯着他们看。到跟自己不熟的艺人家里说悄悄话？
    这什么骚操作。
    说就说吧，还背着主人，还他妈边说边偷偷瞄他。
    傻子都能看出，他们说的内容与自己有关啊！到人家家里说人家坏话？
    嚣张！太嚣张！
    出乎凌希意料的是，他们就说了不到一分钟，貌似是颜华在说，韩歌在听。
    两人很快便走回了沙发附近，凌希脑子里还在打算，要不要建议对家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时，韩歌又说话了，你坐，我还有话跟这小子说。
    韩歌招呼影帝坐下，自己扯了一把凌希的袖子，指了指他的卧室：走，进去说！
    ？？？凌希看了看自己的卧室，又看了看韩歌，再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颜华，心里打起了鼓。
    搞什么？什么话得去卧室说？入室潜规则？！
    你干嘛？有话在这说！你再拉我，我报警了啊！凌希这会儿彻底毛了，把警察叔叔都搬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韩歌不仅嚣张，力气还贼大，瘦小的身体里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被他拽着，连回身拿手机的功夫都没有。
    凌希今晚脑子实在不够用了，反应也慢了半拍。他边挣扎，边冲正襟危坐的颜华喊：影帝！那个或许你能帮我报个警吗？！
    颜华抬起头，把视线从凌希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移开，看着他眨了眨眼，再没有任何反应了。
    远远看去，像一具栩栩如生的蜡像，女孩子们会疯狂合影的那种。
    凌希心如死灰地被拖进了卧室。
    第4章
    韩歌把他拖进卧室之后，立马松开了他的手，去关门。
    凌希捋起袖子，看了看手上被勒出的红印，卧槽，手劲真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赶紧滚蛋。他边揉自己的手臂，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韩歌这次没再打他，指了指床沿：坐下说。然后自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了。
    我接下来的话，你认真听，一个字一个字理解，不要怀疑，都是真的。韩歌叹了口气，说道。
    说吧。凌希懒得再废话，只想赶紧敷衍完，把人赶走。
    这辈子再也不乱开门。
    其实我不是韩歌。韩歌这句话说得很慢，边说还边慢慢抬起头，看向凌希。
    不过在凌希的眼里，这场面太他妈诡异了。
    他全身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宛如凶杀片高潮，揭幕凶手真实身份的时刻。
    最可怕的是，今晚韩歌的表现确实跟他平日判若两人。
    就连现在看他的眼神，也特别复杂。不像是在看对家，倒像是在看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那你是谁？凌希配合地问。嗓音不自觉地发颤，有点儿担心他的另一重人格是什么变态杀人犯。
    韩歌又干咳了一声，谨慎地瞅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才低声、郑重、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你爸。
    艹，真的是神经病。
    我真是你爸，凌建国！你先别不信，听我解释。
    这么诡异的事，正常人必然是不信的，凌建国也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
    凌希感到事态严重。
    神经病还查了我的底？连我家的背景都查出来了？
    不然怎么知道凌建国这个名字。
    说到凌建国，凌希不禁有些想冷笑。
    他爸才没工夫在这搞cosplay呢，晚上八|九点一定还在希帆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研究合同，这位大忙人简直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GDP。
    自从三个月前，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凌希便再也没见过他爸。但三个月又不是三十年，哪能连他爸什么模样都不记得呢。
    现在关键是，怎么把这个自称他爸的神经病弄出去。
    两个人各怀心事，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紧张的沉默。
    凌希小心地、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那个我知道，作为艺人，心理压力过大是难免的。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凌建国皱了皱眉，脾气又上来了，嗓门高了八度：你说吧，要我怎么证明？！
    证明？？？你他妈跟我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还证明？凌希语气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美好的夜晚就这么被这个神经病搅和了。
    唉！叫我怎么说呢！凌建国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里焦灼地转了两圈，才解释道：我这几天在印度洋上坐船旅行，然后不小心掉海里了，一醒来，就在这个叫韩歌的人身体里了。我自己都吓坏了，以为借尸还魂呢
    凌希这下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意思是穿越呀。
    他爸去印度洋旅行，坐船掉海里，穿越到了对家韩歌的身上，然后火急火燎地跑来儿子家商量？
    这短短的一段话里，就有无数破绽。
    大哥，你听我说。首先，我爸是不会去印度洋旅行的，因为他生意很忙，而且不爱动。其次，以他谨慎的性格，不太可能掉海里。再有，就算真他妈有穿越，为什么偏偏就穿越到了你韩歌身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爸真出了什么意外，一定早就有人通知我了，头条上都传开了。轮到你亲自来告诉我？
    凌希的话，有理有据，韩歌顿时呛住了，半天没答话。
    好了，游戏到此为止，带上你的小伙伴，回家去吧。凌希指了指门，直接了当地赶客。
    不知为什么，即使明知道对方在骗他，但一想到他爸从船上掉海里的画面，心情骤然就跌倒了谷底。
    即使是关系十分疏远的父子，终究是父子。
    我还是证明给你看吧。凌建国边说边走到他床头柜旁，顺手拿起了摆在上面的相框。
    相片是一张看起来十分和谐的母子合照，蓝天碧草的背景，母亲年轻漂亮，笑颜如花，从后头搂着咧着嘴、露着小虎牙的儿子。女人的旁边似乎还站着个人，现在被裁掉了，只剩一点儿裤子的边角。
    他把视线从边角上移开，拿着相框的手，抖了一下。
    你妈没教你，不要随便动别人东西？！凌希冲过去，一把抢了过来。他冷冷地看向对方，眉眼里全是戾气。
    韩歌坐回了床边，神情像突然老了十岁，嗓音也一下沙哑了，眼神里的光骤然消失。
    这还是在凤凰公园里拍的，那时候你四岁，玉帆二十九，我三十玉帆说，你吵着闹着要去放风筝，我就请了一天假，陪你们去。
    那天，你玩得很高兴，吃了三四个冰淇淋，回来就一直拉肚子，嗷嗷大哭。玉帆吓坏了，一个劲儿骂自己。晚上我俩在医院守了你一夜，她熬得眼睛都红了。
    韩歌说完，自己眼睛也红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前的事，你大概也不记得了。
    凌希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般，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被他称作神经病的人，透过那张年轻的、白皙的娃娃脸，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凌建国的痕迹。
    不，他记得，关于母亲的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而且，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亲生父亲，再不会有人知道这张相片的故事了。
    他现在就是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他爸，凌建国，真的穿越了。
    穿成了这个二十四岁，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娱乐圈艺人韩歌。
    最初的五分钟，凌希是懵的，他抱着腿、埋着头茫然地坐在床沿上，想把事情捋清楚。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再回想今晚韩歌的奇怪举动，一切都合理了。
    凌建国知道凌希相信了之后，也微微松了口气。不急着叫他想办法，只是给他时间慢慢思考。
    他是穿越的当事人，惊慌不会比儿子少。但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和适应，心里已经有了底。
    还好，他还有个儿子可以商量，这大约是穿越之后唯一的安慰。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凌希抬起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语气依旧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但韩歌却像小孩子摔了一跤后，被塞了一颗糖一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摇手道：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他像怕儿子不相信似的，站起身转了几圈、做了几个下蹲起立，略带兴奋地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说话也不咳嗽了。以前的老毛病都没有了，蹲下站起来也不头晕了，浑身都轻松。
    凌希有点无语。本来烦躁的心情，似乎平静了那么一些。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爸身上这么多毛病。想想也是，五十多岁的人，又那么胖，从不运动，哪能不生病呢。
    既然他身体没事，就得考虑之后怎么办了。
    凌希知道他爸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比普通大叔大妈要冷静许多。
    但穿越这么稀奇的事，无论谁经历，都会难免慌张。
    他想安慰安慰凌建国，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三个月前的那场争吵还历历在目，当时闹得很凶，差点就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
    现在忽然坐在一起，即使他换了一张脸，也还是原来那对父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消除了芥蒂。
    凌希略微思考了一下，顾虑到还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坐在外头，便长话短说。
    过几天我带你去做个体检。除了我，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穿越的事，没有人会相信，指不定把你送精神病院去。你现在只能暂时充当韩歌的身份，不要再说自己是凌建国，不要跟过去认识的人联系，不要动原来的东西。明白？
    穿越这种事，凌希没有丝毫经验，但依据常识，他还是做出了初步判断。
    嗯，明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凌建国听完，点点头，郑重地说。
    凌希皱了皱眉头，本想说现在的重点不是给不给我添麻烦，是你有没有麻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常年缺乏沟通的后果便是，父子俩对于对方的话，都懒得费劲解释。
    有微信吧？呆会儿我加你微信，明天起，有任何问题都先跟我商量。凌希指了指客厅，示意他的手机不在身上。
    微信？我有，我有，就是密码凌建国属于中老年人，生意场上雷厉风行，电子产品用起来宛如文盲。
    除了一个偶尔转发养生鸡汤和过节祝福的微信号，其他的软件一概不会用。
    这会儿，连密码也记不起来了。
    凌希摇了摇头，责备地瞪了那张根本不像他爸的、年轻的脸一眼，说道：刚跟你说的，就忘了？你现在是韩歌，得用韩歌的微信！不要动原来的任何东西，原来的凌建国已经凌希收了话头，移开了视线。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也太诡异。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爸回不去了，掉入印度洋，身体指不定早就喂了鲨鱼。
    他爸现在处于失踪状态，消息还没传过来，但他相信，很快便会有警察来通知他了。
    这时若有人动了凌建国的任何东西，警方那边岂不是会当成刑事案件而非意外来处理。
    他爸接下来的生活，必须与过去彻底隔绝，一点儿联系都不能有。
    其他的事，只能由他这个儿子来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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