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担心写在脸上：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许熙然冲着他叹气摇头，不说话。
    眼下还没到饭点，他们又刚喝了东西，都不怎么饿。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看什么都不是很有胃口。
    要不还是去长伦街吧，许熙然提议，你不是想吃红糖糕么？
    方默还在犹豫，邹瞬点了点头：好啊，我都可以。
    长伦街是美食街，走过去也需要一点时间，恰好能消消食。
    卖红糖糕的店铺生意兴隆。
    三个人安静地排在队伍里，气氛依旧僵硬。见邹瞬一直垂着视线不吭声，方默凑到他身边，小声问：到底怎么啦？
    邹瞬没吭声，却抬头看了一眼许熙然。
    那个没事的，方默冲他挤出了一个笑容，你当他不存在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邹瞬说，我和他随便聊了聊，感觉
    不好？
    也没有，邹瞬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没有觉得不好，也没有觉得好。就是没什么感觉吧。
    你去之前不是很期待吗？许熙然插嘴。
    邹瞬闻言，先是看了看许熙然，接着把视线落在了方默脸上。
    方默惭愧：对不起，是我说的。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邹瞬一脸无语，胳膊肘拐得没救了吧。
    方默没吭声，安静接受批评。
    许熙然刚不小心拆了他的台，此刻却不知为何全无愧疚心理，还隐隐有些爽快。
    是啊，我本来明明很期待的，邹瞬说着，缓缓摇了摇头，真是奇怪。
    许熙然刚要开口，听见方默小声地咦了一下。还未等他询问，就被方默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看那儿！那儿！
    许熙然和邹瞬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隔着一条街，对面是一家甜品店。就在他们三个人当初曾经坐过的座位上，竟面对面坐着两个熟人。
    是刘小畅和杨琳。
    他们俩怎么在一块儿？许熙然惊讶极了。
    方默愣愣地说道：所以，刘小畅约的人是你学弟？
    这可真是个奇妙的巧合。许熙然心中难免好奇，忍不住多观察了几眼。
    那两人之间气氛也有些诡异。刘小畅似乎挺积极的，正面带笑容说着些什么。可坐在他对面的杨琳，模样像极了方才的邹瞬，笑容勉强，手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搅着面前的冰激凌，并不开口。
    好像不太顺利嘛。方默说。
    许熙然点头。
    邹瞬此时幽幽开口：哪有那么容易就能互相看对眼呢。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太正常了。
    许熙然在半个小时以后，终于意识到邹瞬的低落并不是装出来的。
    他们买完点心随意找了一家开放式的烧烤路边摊。才刚入座，邹瞬就大声招呼老板上啤酒。
    等方默点完了单，他已经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
    你还好吧？许熙然忍不住关心。
    没事，邹瞬抹了抹嘴，就是口渴了。
    方默伸手抢他的啤酒：少喝点吧，有心事你就说啊。
    没有，邹瞬潇洒地摇头，接着重新开了一罐，喝了一大口，没心事也没什么想说的。
    二十分钟后，连喝了好几罐的邹瞬滔滔不绝。
    我就想不通了，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意呢，啊？我凭什么不满意？那个那个谁，谁来着我怎么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反正那个谁，也挺好的对吧？
    许熙然哭笑不得，拉住了又想要抢他啤酒的方默：你就让他喝吧。
    虽然邹瞬说得有些混乱，但他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邹瞬在今天以前确实对这次约会充满了期待，可真的在见到对方以后，却不知为何失落无比。
    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好，可偏偏又觉得哪儿都不对。
    徐教授应该是有对他做详细自我介绍的，可他心不在焉，没听进去。察觉到他的不在状态后，徐教授并未拖泥带水，礼貌地结束了这次显然不会有后续的约会。
    也许是期待实在太高了，所以有落差？许熙然说。
    邹瞬摇了摇头，接着，眼眶突然就红了。
    默默，他伸手拉方默，默默你过来，你让我抱抱。
    他说着一边吸鼻子一边伸手去楼方默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许熙然抄起一罐未开封的啤酒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街上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许熙然说，是男人就大口喝酒。
    方默一脸尴尬地看着他。
    许熙然不为所动，把烤串也推到了邹瞬面前，继续说道：再大块吃肉。
    可惜邹瞬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
    他握紧了那罐啤酒，把罐身捏出了几条印子，接着缓缓把脸埋在了方默的肩膀上。
    许熙然心里一阵不爽，想把他掀起来，刚抬起手，顿住了。
    邹瞬身子一抽一抽的，哭了。
    他其实有点像他，就一点点，他说，可是怎么面对面的时候就不像了呢
    方默皱着眉，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说的他，我没理解错吧？你还很想他？
    我今天坐在那儿的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我好像一直在偷偷期待，期待这个和我聊天的人如果是他就好了，邹瞬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含含糊糊的，我异想天开，如果我一直不去找他，他会不会有一点想我，会不会用别的方法来接近我。我知道不可能，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想
    方默没等他说完，猛地伸手把他领了起来，大喊：他来找过你的！
    啊？邹瞬的脸湿漉漉的，表情语气都显得很迟钝，谁啊？
    那个姓贺的？许熙然问，大概这么高，三十多岁，蛮帅蛮有气质的。你是在说他吗？
    邹瞬愣了一会儿，非常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睁圆了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你说什么？
    他来找过你，说联系不上很担心你。方默说。
    邹瞬呆滞着，没反应。
    前些天的事了，方默拉着他，再次重复，他来过我们学校，正好遇上了我们。他说一直联系不上你觉得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邹瞬又傻坐了会儿，突然蹿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啊！
    他说着赶紧从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对着屏幕猛戳了一会儿后突然停下了动作，接着眼泪又滚下来了。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他喃喃道。
    许熙然围观了全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小心翼翼贴到方默耳朵边，问道：原来他真的喜欢那个男人啊？
    方默侧过头，对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您可算是发现啦，大侦探。
    第47章 学弟即将度过梦幻一夜
    许熙然暂时没空为自己当初的胡言乱语感到羞耻。
    毕竟眼下他和方默跟前，有一个醉汉正在发疯。
    邹瞬情路不顺，一口气喝了四五罐啤酒，一口菜都没吃，上头了。他原本白生生的面孔红成一片，一双大眼睛啪嗒啪嗒往外溢着泪花，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只是这样尚不至于让他俩感到头疼。偏偏邹瞬不消停，他嘀咕了一阵后跳起来就往大街上跑，说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见那个叫贺丞逸的男人。
    我知道他家在哪儿！邹瞬试图挣脱方默的钳制，他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
    明天，明天吧？明天也不迟啊，方默抱着他的腰试图拖住他，你先坐下，你小心，你站稳
    两人东倒西歪，许熙然担心方默会磕着碰着，在一边伸着手臂小心翼翼护着。
    老板烤串都不专心了，紧张地向他们的方向张望，生怕这酒鬼闹凶了把他的烧烤摊给砸了。
    好在邹瞬疯了没一会儿，蔫儿了。他软绵绵地被扶回了座位，开始放空，双眼无神视线没个落处，呆着一动不动。
    方默跟他说话，他也没反应。
    不会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吧？许熙然说。
    方默迟疑：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把他带回去？
    邹瞬这模样，显然已经失去自理能力。让他走回去，绝对不可能。但就算发现了他对方默好像没那个意思，许熙然依旧不怎么乐意让方默背他。
    于是他自告奋勇：我背他回去好了。
    方默立刻提出反对意见：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许熙然今天刚被他嫌弃过肌肉不够发达，此刻自我展示欲极其强烈，他个子还比你小一点，我能背着你跑，背他回去轻轻松松的。
    不是这个问题，方默眼神游移，你看他他毕竟喜欢男生对吧，和你男男授受不清的。
    听着也有道理，可许熙然心里依旧有些疙瘩：那他刚才还对着你搂搂抱抱的？
    那不一样，方默说，如果你失恋了，也可以抱着我哭。
    许熙然看着他，突然大脑有些混乱，没说出话。
    要不再等等吧，方默说，过一会儿说不定他就酒醒了。
    半个小时后，邹瞬终于不再发呆了。他趴倒在桌子上，彻底睡着了。
    入秋后，到了晚上风吹在身上已有几分凉意。这样露天睡在大街上，容易生病。许熙然和方默互相打着谦虚的旗号僵持了一番，谁也不乐意让对方背着邹瞬回去。最后他们退而求其次，决定一起扶他。
    他们一左一右各自把邹瞬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并排往回走。这样其实还挺累的。可怜邹瞬比他俩都要矮，被迫脚尖点地，荡在中间晃晃悠悠。那两人步子稍有不齐，还会被拉着左右牵扯。
    他前几天还号称已经彻底放下了。我听他说把联系方式都删了，以为是真的呢，方默感慨，原来是骗我的。
    也不一定，许熙然说，可能他只是想骗骗自己。
    方默叹气：真笨。
    都说当局者迷嘛，许熙然说，而且，不是常常有人说，人在恋爱的时候智力会降低的。
    方默闻言却突然笑了。
    他侧过头看了许熙然一眼，接着意有所指地说道：但有个别旁观者，好像也挺糊涂嘛。
    许熙然被戳中了痛处，难免觉得羞耻，想要辩解几句又一时憋不出话，脸都烧了。
    在尴尬之余，他心里还有几分委屈。这个邹瞬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喜欢的另有其人，却对方默表现得如此暧昧，之前甚至和他争风吃醋的。这哪是他判断失误，是邹瞬自己的友情表达方式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些基佬也和女生一样，会因为闺蜜有了更亲密的朋友而吃醋？
    他不吭声，方默却来劲了。
    你看，你这算不算是先有了结论再对线索进行解读，导致看似合理的论据其实统统站不住脚？他笑嘻嘻看着许熙然。
    许熙然砸了咂嘴，不跟他争论。
    方默笑得厉害，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的邹瞬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说好的差距呢？他又说。
    差不多就可以了啊，许熙然扭头看向另一边，见好就收吧你。
    方默很识时务，不吭声了。但许熙然瞥他一眼，发现他依旧在偷笑。
    这样别别扭扭的姿势挺消耗体力的。他们走了一段，都觉得有些难受。恰好路边拐角处有个小花园，里面安置着几张长椅，便决定进去休息一会儿。
    把邹瞬放到了其中一张椅子上后，这个醉鬼立刻瘫倒了下去。方默犹豫了一会儿，脱下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躺下的邹瞬把那张椅子彻底霸占了，许熙然和方默只能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入座后，许熙然皱着眉看了方默几眼，接着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
    你里面怎么是短袖啊，他把脱下的外套丢在方默的腿上，穿上。
    方默呆呆地看他。
    我里面这件比你的厚，许熙然解释道，不容易着凉。你穿上。
    方默迟疑了好一会儿，没有推辞，一脸郑重又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许熙然的外套。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奇奇怪怪。
    坐了一会儿，失去了外套的许熙然感到有些凉意，想早点回去，又怕方默没休息够，于是憋着没吭声。
    哎，大侦探，方默突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说，那天那个贺丞逸，看起来靠谱吗？
    不知道。许熙然说。
    你也答得太快了，方默有些不满，敷衍我。
    我连话都没跟他说过，许熙然摊手，要是能立刻鉴定出他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被你讽刺大侦探吗？
    我哪有讽刺你，方默狡辩，我问你说明我信任你。
    我真的不知道，许熙然说着，叹了口气，但我那天说过吧，我觉得他挺在乎邹瞬的。
    真的？看方默的表情，明显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许熙然笑容尴尬：我觉得而已。线索太少，就不把话说满了。
    方默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也笑了起来，还装模作样夸他：嗯，吃一堑长一智，了不起。
    许熙然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有没有觉得搞对象这事儿还真是挺麻烦的，猜来猜去，不止当事人累，身边的人都要跟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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