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友强反唇相讥。
乍一听上去,完全不像是父子的对话。
按理说,一个上了点年纪,但凡有一点担当的人,都会不屑于与自己儿子做这样的争吵,他们也许会觉得孩子不成熟,抑或是懒得管教
不过纪友强不一样。
也对。纪北唇角紧抿,要是纪友强有担当,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酗酒以度日、花钱如流水,要不是现在身体不行了,早年的暴力手段估计还能再用用。
纪北也没生气,冷冷地笑了一下:不太劳您费心。
爸。然后又毫无感情地吐出这个字。
不过菲菲好像挺厉害?也对,菲菲成绩一直都好,将来也会比你有出息
你还好意思提她的名字?纪北忍了又忍,还是打断道,我有没有出息,跟你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纪北顿了一下,这次打算在医院住多久?不晓得你兜里那点剩余的钱,够不够你付个住院费的。
纪友强看上去是想啐他一口,无奈身体还虚弱,这才勉强作罢。
在纪北很小很小的时候,纪友强还不是这样的。
虽然性格的劣根性深埋着,但也会好好工作,回家关心妻儿,勉强称得上一个好爸爸。
夫妻俩的收入不能说富裕,可他也会时不时带着他们出去玩。
但好景不长,在长久的相处里,他的性格里卑劣的一面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多疑,善妒,暴戾。最后众叛亲离。
到后面母亲忍受不了离开了,他变本加厉,赌博酗酒。
纪菲长得像妈妈,在女人刚离开的一段时间里,纪北也记不清,他究竟有多少次,在看到纪友强想挥拳头往纪菲房间走时,硬生生冲上去拦下来。
那些拳头,要么挥在他自己身上,要么双倍的挥在他自己身上。
少年永远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变成这幅模样,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种改变,走过兵荒马乱的一半童年。
再后来,收到的生活费稳定后,他自己跟妹妹搬了出去,上学时住校,放假了租房。
说来运气不错,高中后纪北就固定了一处房子,房东是个中年女人,说自己子女都在国外,又心疼他们两人的遭遇,自己是个老师,每到放假房子就会空出来,正好租给两兄妹住。
房子不大,但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房租甚至比市面上的都要便宜不少。
虽然跟房东见不上几面,纪北却一直心存感激。
至于纪友强,纪北其实不怎么关心,他自己闲着时会找点事来做,不过通常赚不到多少钱就不干了,拿着到手的工资挥霍一阵,今朝有酒今朝醉。
也不是没住过院,胃出血也有过,纪北年纪不到不能签字,通常都是邻居阿姨发现了通知纪北,纪北再打电话给自己早就嫁了人的姑姑,拜托她来签个知情同意书,至于病情和后续,一概不管。
纪北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有时候他也想,活到这种地步,也算一种彻底的失败了吧。
他不想再多跟男人交流什么,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病情入的院估计又是喝酒喝多了,造的。
纪友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即使病房门关着,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漏了出去。
纪北觉得又气愤又丢人,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他没再忍耐,推门出了房间。
纪北的姑姑半小时后终于姗姗来迟,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管纪友强的事,可纪北毕竟还没有成年,出于同情,还是回来签了个字再走。
这次也一样,她来了以后皱着眉头进了医生办公室,没关心任何病情,只是轻车熟路地动笔签了那一沓入院的基本文书,看也没看别的,签完就放下笔离开了。
推门出来时,看到了立在一旁的纪北。
她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关怀了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纪北看着这位并不熟络的亲戚的离开,心里早已习惯了,没什么波动。
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头上,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又为什么要逼迫别人施舍一点可怜的同情呢。
今天毕竟晚了,有些检查结果也要明天才能出来,跟护士沟通了一下,留了自己的电话,出了住院部的楼,在医院大门口站了半晌,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也没打算把这事儿给菲菲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
纪北掏出手机,这才看到一小时前闻泽曦给自己回了一条消息。
好。那我也正好有点事,晚一点回来。
纪北啧了一声。
不过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宿舍罢了,条件也算不上特别好。
怎么他俩过的跟同居一样。
纪北后知后觉地发现同居这个词的暧昧性,又想到闻泽曦打一开始就承认了自己取向的问题,此刻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看。
想到闻泽曦还没回去,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纪北上次回家,还是帮纪菲搬遗留在家里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上了车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司机狐疑地问他要去哪儿时,就下意识报了这个地址。
大概是确定了那个男人不在,才想来看看的吧。
毕竟是老式小区了,不论是物业还是周边设施都透露出一股略显陈旧的气味。
路灯光不算亮,纪北一步一步往单元楼走,深吸了一口气。
院子里的邻居已经搬走不少了,一楼的屋子亮着灯,窗子紧闭,看出来好久没清理过了,窗沿沾了不少污渍,拐角处还放着一次性饮水桶。
屋内传来麻将的声音,和打牌的人或兴奋或抱怨的声音。
另一边的一楼是家小餐馆,现在早过了饭点,服务员走过来关掉满是油污的抽油烟机,开始做关店最后的修整。
有几个小孩还不愿回家,凑在一起,也不知是在玩什么。
纪北无声地经过他们,经过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
纪北找了很久,才把属于这扇门的钥匙找出来。
一股不算好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刚一打开门,纪北就险些被地上的啤酒瓶给绊到脚。
他皱了一下眉头,没在意,更不想去收拾,双腿一跨,避开了那堆酒瓶,进了屋。
直到他在沙发上坐了五分钟,也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回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想,自己怕不是回来找做街霸的感觉的吧。
不过说不怀念也是假的。
有争吵和暴力,也有真诚和友谊。
想归想,既然来了,纪北坐了一会儿,拔腿往屋里的卧室走。
这间屋子并不大,原本是两室一厅,在纪菲出生后被硬加了一间小房间,看上去显得有些逼仄。纪北先去了纪菲的房间,那一次之后她的东西几乎搬空了,纪北绕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这才两步来到了他自己曾经的房间。
床已经很久没整理过了,床单和被褥都邹巴巴的,看上去还落了灰,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纪友强喝醉了随便躺上去的。
书柜里也没有太多书,剩下的也只有几本小时候母亲买的名著、成语和十万个为什么。
泛黄的墙壁上贴了不少贴纸,有些贴画的边缘已经卷曲,轻轻一碰就能掉下来;门的一旁还有一米多长的横竖几条线,大概是小时候他给自己量身高留下的。
墙壁上的身高尺只刻在了1.55米的位置,不再记录。
纪北心血来潮,站过去量了一下,用手粗略地按在自己头顶,计算自己现在的身高,和当年那个1米55的自己对比。
纪北垂下眼,看着那一截身高对比。
原来,自己都这么高了。
那一段时光里,纪北好像一直浑浑噩噩,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不好,孔诗妍和许阔暂且不论,只是好像在不熟的街坊邻居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用来教育小孩的反面教材。
不要学三单元家那个姓纪的小孩,整天什么不学好,就知道打架。
快走!别被那个小街霸逮到,小心找你麻烦。
你看看他们家那个纪北,小学一年级都有本事不及格,以后肯定是废了。
嘘离他远点,妈妈怕你被他带坏。
他妹妹倒是挺乖的,就是摊上这么一个哥哥和父亲,可惜了。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刚才纪友强那些话。
你会做什么?谁都比你有出息
好像除了纪菲和那两个朋友,谁也没有正面评价过自己。
哦,不对,还有一个。
那个眼睛水汪汪的、被自己逼着叫哥哥的小孩算一个。
北北哥哥好厉害!
想到这里,纪北弯了弯唇。
夸自己厉害归厉害,最后还不是
纪北晃晃脑袋,把这些叽叽喳喳的东西都倒了干净。
时间不早了,怀旧也该有个度。纪北就当做自己是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刚想回去,走到房间门口,经过书柜时,他的眼睛突然一滞
书柜上,放着一个有点旧的陀螺。
然而就算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难看出来这件东西绝不是街边小孩钟爱的五元就能买到的小玩意,怎么看都是一个顶级货。
纪北眨眨眼,想起了什么。
在关灯离开家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一把抓起那个陀螺扔进书包里,拉上拉链,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纪北下了台阶,离开单元楼,一步一步往回走。
天已经开始冷了,他今天穿得不多,忍不住裹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可正当他要走到大门口,准备打车时,却在那栋充斥着麻将声的单元楼门口停下了。
纪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不是对方身上还穿着跟今天下午一样的衣服,纪北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开口,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闻泽曦?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43章 陀螺
纪北小时候有过一个陀螺。
不值什么钱, 是他路过商店时耍赖求着母亲买的。
以前他爸还算正常的时候,他自己还能拿着那个小玩意儿自娱自乐。
后来忙着打架称霸,玩的时间也少了。
那个陀螺他虽然喜欢,可菲菲也不爱玩,就一直被他这么闲置了,不过还是好好的把它藏在自己房间里。
直到那个小少爷搬过来。
小少爷实在是太孤僻了, 无论纪北怎么叫, 就是不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纪北也觉得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非要把人家拉出来陪自己玩不可。
不过好说歹说, 到底还是愿意出门了。
其实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纪北就是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小少爷来他家,他扯着人吃辣。
刚吃下去还没什么反应,纪北兴冲冲地又去找了自己的陀螺,递给他, 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玩。
可没过几分钟, 小少爷的过敏反应就上来了。
纪北慌张无比,方寸大乱,一边说着笨拙的话试图安抚他,一边努力地把他抱起来, 往他家里走。
虽然被冠名为街霸, 虽然小少爷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弱不禁风,但要真抱着走一段路, 还是累得纪北不停喘气。
小少爷家的门开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开了门,见躺在纪北怀里的孩子,吓得魂都飞了,连忙进屋打电话。
纪北当时还以为这是他的母亲,直到从那女人的口中,听见她叫男孩小少爷。
他在心里暗暗记下。
原来叫小少爷啊。
女人打了电话就开始满家找药,急得不行,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样,开始在家里团团转。
一边半是埋怨地说跟您说了多少遍,出去玩一定要多注意点,一边气愤地瞪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纪北,指责他,说,本来看你带他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弄成这样,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纪北垂着双手站在一旁,揪着裤子上的图案,低头一言不发。
毕竟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他看向满面通红,痛苦咳嗽着说不出话的男孩,心里难得地升起一点后悔。
都是自己的错。他懊恼。
可小少爷虽然难受得不行,手里却还攥着他几分钟前给自己玩的陀螺。
女人想从他手上拿下来,被他挥了挥手躲开了。
直到母亲登门把他领走,他还一步三回头,生怕男孩会出什么事。
他以为小少爷再也不会来了,自己也放弃了每天去敲他家窗子,继续整天惹是生非,不让人省心。
可过了几天,那个他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小男孩,在一次趁他打完架的间隙,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少爷的黑色小皮鞋依旧擦得很亮,脸蛋白白净净的,肌肤吹弹可破,而看向纪北时,也仍是那副怯怯的样子。
纪北看到他,第一反应是想跑。
小少爷来找他麻烦了!
快跑!
丝毫忘了自己是这条街最能打的崽,只想拔腿就走。
可纪北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北北哥哥小少爷揪住他的袖子,像是怕他走了,又像是怕他不理自己,一双眼睛几乎很快就笼上了水汽。
!!!
纪北最怕妹妹哭。
可他每次去搞事,把其他小孩弄哭的时候,心里又没什么负担。
但现在,光是看到小少爷这副模样,心都要提起来了。
我没说什么啊!
他怎么要哭不哭的!
哎哎哎你别哭!有什么事就说!纪北其实早就被那声哥哥给叫得心里一颤,只是为了保持街霸的面子,强行给自己挽尊。
结果他吼的声音有点大,小少爷眼里的水雾不减反增。
但拉着自己的袖子的手却没松开。
小纪北头都大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起了反效果,纪北大脑宕机一瞬,下意识开始用小时候哄妹妹的方法,去哄面前的男孩反正只要不让他哭就行了!
他趁着小少爷眼泪还没出来,赶紧冲上去抱住他,小手还不停拍打着对方的背,力度不好说,因为紧张,话也是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乖,别哭别哭,哥哥抱哥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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