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瞅着油，想了一下摇摇头，说：
    “应该不用退。这油挺给面儿，应该能炼出两小坛。”
    正说着，油差不多了，拿个小盆过来，用罩蓠把油渣捞出。
    油渣又叫油梭子、油嗞啦。趁热吃酥脆香，发面包包子也很好。
    看着一小盆油梭子，林素想了一下，说：
    “明儿包包子怎么样？包萝卜油梭子馅儿的。”
    “行，你决定。”对于吃，凌慕川全程都是听林素的。
    把擦干净的油坛子，拿到灶台边上。林素没有马上舀油，而是先看看。
    说白了，还是不放心。
    毕竟在这个地方，他们银子不多，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两半花。
    如果凌慕川没有天香居这层关系，他们的日子只怕会更难！
    仔细检查一遍，林素满意的点点头，冲他竖起大拇指，说：
    “不错，干活儿干的很好。”
    面对这样的夸赞，凌慕川实在高兴不起来，无奈的摇摇头，道：
    “这种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怎么让你一说，倒成了很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啊！你不知道，我以前在后厨带的小工，一个一个干活儿可费劲了。”
    林素一边说一边往油坛子里舀油，轻叹口气继续道：
    “那些小伙子，你让他干啥就干啥，多一样都不带干的。偶尔还得出个错，可烦人了。”
    凌慕川坐在她刚刚坐的椅子，看着她弯腰舀油，纳闷的问：
    “酒楼的厨子不都是男人？为什么你……”
    “没办法啊，得生活。我爸妈在我初中没念完就死了，我要养活自己，自然就得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林素说的十分轻松，可轻松背后有多难，那就只能是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凌慕川纳闷的看着她，不明白的追问：
    “初中？什么意思？还有你口中的爸妈。”
    “爸妈？就是你们说的爹娘啊。至于初中……”林素琢磨了一下，看着他有说，“是你们这的私塾。上学堂念书的地方。”
    “你念过书？！”凌慕川惊讶了。
    林素“呵呵……”轻笑，指了指另外一只油坛子，凌慕川秒懂的赶紧拿过来，放在另一侧。
    “我当然念过了。在我们那个世界，男女是平等的，男人出去上班赚钱，女人也要上班赚钱。考大学不是只有男人才行，女人也可以。大学……应该相当于你们这的秀才吧。”
    凌慕川听着林素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听到什么无稽之谈一般——
    “女人还能考科举？”
    “噗嗤——”
    林素看着他惊讶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艾玛，太滑稽了有木有。深吸口气点点头，继续道：
    “我不跟你说了嘛，女人也要上班赚钱。不过也有少数女人是靠男人养活，毕竟都会有个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
    “怀孕、生孩子、坐月子。这不就是特殊情况嘛。”林素说完，继续舀油。
    两块板油，炼了整整两小坛子荤油，按照他们家的人口，应该能吃半年多。
    看着油乎乎的大锅，林素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说：
    “那会儿剩了五个饼子，晚上用这锅给你煎了吃，怎么样？”
    “那你呢？”
    五个饼子，显然不够两个人吃。
    “我晚上不吃了，中午吃的挺晚、我又吃的多。”林素说完，把勺子也放在锅里，将大锅盖盖上。
    至于两个油坛子，暂时就那么放着，等凉了再拿走。
    林素见忙完，捏起一块油梭子送进嘴里吃着，满足的进到里屋，打算把那被头绷上。
    晚上就盖，可别弄脏了。
    小时候看过母亲做，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至于针脚嘛……肯定不密，凑合呗。
    凌慕川坐在原地没有动，一点一点消化刚刚林素跟他说的那些事情……
    ……
    大缸拿回来了，凌慕川仍旧自觉的刷缸。屋里存的水用完，正好把水缸也刷干净，出去挑水。
    林素坐在炕上绷被头，看着自己不算密的针脚，多少有些尴尬。
    要是这个村儿不欺生多好，她坚信以她的人品还有热情，肯定能跟大家相处的不错。
    没谁喜欢房顶开门，灶坑打井。可惜啊，生活太会开玩笑，怎么就欺生了呢！
    “哗……哗……哗……”
    外屋地传来水声，林素咬断线、下地，来到外屋见凌慕川往缸里倒水，轻声地说：
    “歇会儿吧，你也一直都没闲着。”
    “不累。”凌慕川说完，看着缸里的水，又说，“再有两趟就满了。你歇着，忙活一天了。”
    林素重新回到屋里，天色渐暗。这一天过下来，真的是相当充实。
    早上吵架，吃完饭去镇上买东西，然后做饭、洗衣服、炼油、绷被头……
    林素从来都不知道，她居然能这么能干。抻了个懒腰，抱着被子趴在炕上，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热乎乎的炕，软乎乎的棉被。晚上能睡新被子，真好啊！
    好？
    林素怔住了。现在的生活跟以前比，那件事就没有可比性。
    以前盖得什么被子，现在盖得什么被子。一床新棉被都让她满足，还真是……
    挺不可思议的！
    “哗……哗……哗……”
    又是两桶水倒入水缸，然后他又出去了。
    今儿她都忙乎累了，那他难道不累吗？
    看着另一条绷好的被子，再让他睡凳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屋子里没什么光线后，林素才舍得把蜡烛点上照明。
    也是有过苦日子的，自然明白该怎么过，才不算浪费。
    看小说的时候，瞧见里面的女主大手一挥，啥都往回买，那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吐槽。
    真要是穷的时候，那么买东西就是败家、奢侈、浪费。
    偶尔看笔者后面解释享受、应该之类的话，她都特别想笑。
    显然这样的人，没体验过口干舌燥，也舍不得花一块钱买瓶冰什么的矿泉水。
    老人们常说一文钱憋到英雄汉。她曾经有过一次，渴的不行，但是兜里就八毛钱，现在想想都觉得……
    “想什么呢？”凌慕川回来了。
    林素缓过神来，看着他摇了摇头，说：
    “饿不？我给你把饼子煎了？”
    “不忙，还不饿。”凌慕川说完坐在炕上，看着她绷好的被头说，“你们那个世界，有这么绷被头？”
    林素笑着摇头，好像他对自己原来的生活特别感兴趣，每次都以这个开场。
    把针插在线板上，然后把多余的线绕上去，说：
    “你对我那个世界好奇？”
    “嗯。”凌慕川点头。
    林素把线板收好，依靠着炕头，喃喃的道：
    “我小时候家里住平房，还不是那种高楼大厦。所以点火、绷被头、洗衣服、靠油……这些事情，我都看我妈做过，就是我娘。”
    凌慕川缓缓点头，脱下鞋子盘腿坐在炕上，盯盯的看着她。
    “小时候，我爸下井采煤窑，我妈是公家粮店卖货的。虽然不富裕，但是过得很满足。后来，随着时间变化，我爸妈相继下岗，没了收入，家里生活也就拮据起来。”
    “后来我爸通过朋友出去打工，赚的不少。本以为日子能好起来，可谁曾想我爸突然染了病，病情来势汹汹。”
    “送去医院看病，也就是你们这的药堂。不过最后，我爸还是死了，家里的房子、家底儿都没了。我妈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
    林素回忆着以前的苦，凌慕川听着都有些受不了，可她倒是如同没事儿人一般。
    这样的林素，让凌慕川即诧异又心疼。诧异她竟然跟讲故事一般，没什么波澜。心疼的是她曾经的遭遇。
    “……后来实在没钱交房租，被房东撵出去。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打工没人要，因为是童工。”
    “童工？”
    “在我们那个世界，十八岁才算成人，二十二岁才能结婚。就是你们口中的成亲。”林素继续解释。
    凌慕川嘴角抽了两下，真是觉得难以置信。在这边，尤其是农村，14岁几乎就都订亲，15、16就该嫁人了。
    往前凑凑，伸手想要搭在她的肩头给安慰，可又觉得不合规矩，没有落手。
    林素察觉到了他的举动，轻笑一下，说：
    “想要给我安慰？”
    “嗯。”
    “那借我靠会儿吧。”说着，林素柔柔的靠着他的肩头。
    不得不说，这样宽厚的倚靠让她很舒服。怪不得电视剧里，女人哭了，男哥们都会说“肩膀借你靠会儿”。
    那种踏实的感觉，的确能让人缓解。
    摇曳的烛光，让林素深吸口气，仰着头看他，又道：
    “有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本来已经成功了，没想到一招回到解放前，又要重新开始。”
    “不过这次我觉得还行，毕竟不是单打独斗，有你这么个盟友。咱俩一起just together发大财，怎么样？”
    凌慕川听着她的话，那个什么炸死得他不懂，但是“发大财”他明白。
    看着她双眼泛光的样子，点点头，说：
    “听你的。”
    艾玛，这话坚持太有杀伤力了。顿时让林素脸通红，忙坐直身子，不再靠了。
    呃……
    突然觉得好害羞，没来由的害羞，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最后，终于受不了，下地穿鞋，说：
    “我去给你煎饼子。”
    扔下这话，落荒而逃。
    她也不知道逃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不能再屋里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