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骨眼上谁都不想闯祸,楚行云瞥了一眼就走开了,谢流水却定定地看着,移不开眼睛,楚行云问他怎么了,他忽而道:
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你能不能别把我带走。
什什么?
谢流水转过来,认真地对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有可能活,也有可能死,如果我真的离开人世,你能把我的尸首留在这吗?
为为什么?你不想你不想埋在我家后面吗?
谢流水笑起来:我要是真埋在你家后院,你太想我了可咋办呀!
楚行云不说话,他在想,怎么能把小谢丢在秘境里,丢在这里,以后想小谢的时候,他都看不到他了。
楚行云,血虫病的人,不能死在外面的。
谢流水收起了笑容:他们的身体就是蛊虫的巢穴,一旦死了,那些蛊虫会出来作祟,寄生在一切别的活物上,如果死在外面,一定要用白魄磷烧干净。不过如果死在秘境的话,倒算是落叶归根,也就不必管了。
所以谢流水抱了抱楚行云,如果真的出现了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你一定要把我留在这里。
心像一张薄薄的纸,本来摊在桌上,任细雨微拂,忽然被一只手狠狠捏住,揉成一团,扔掉了。
楚行云听到自己点头说好。
谢流水显得放心,但他转头又叮嘱了一遍楚燕,他怕意外真的来临时,楚行云会做出非理智的举动。
然而楚行云很平静,他在心里不停地开解自己,这是第三天,最后一天了,或许,又或许
脑子乱成一锅粥,所幸,这条水道里有鱼可抓,饿了这么些天,他们总算能开荤了。
赵斌生火,楚燕挑水,王宣史也醒来了,他的记忆再次清空,又变得谁也不认得,倒像是野炊一样,开心地帮忙搭锅架。
谢流水本来想捕鱼,楚行云偏不让他去,叫他去岸上休息。
晚上开饭,熬了一锅鱼汤,鲜香无比,楚行云给楚燕盛了一碗,给小谢盛了一碗。
谢流水微笑着接过去,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谢流水脸色骤然一变,手颤抖着,没有接稳
啪!
楚行云听到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他没有管,他只看到谢流水捂住心口,痛苦地栽倒在地
脑子还没有反应,身体先行一步,楚行云扑过去接住了他,小谢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紧接着,四肢抽搐,痛苦万分。
谢流水、谢流水!谢流水
楚行云不停地叫他,可这些没用的呼唤,既不能妙手回春,也不能扭转乾坤,楚行云感觉自己抱着一捧沙,他绝不、绝不想失去,可细腻的沙粒飞速般从他指尖溜走,怎么抓、怎么握,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
谢流水的抽搐根本缓不下来,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像水遇了冰
不会动了。
四周安静下来,静的连水滴声都没有。
但楚行云觉得很吵,很吵,脑海里咕咕嘟嘟像沸水烧开了,耳鸣,眩晕,一齐朝他席卷而来,他哑着嗓子,不停地去推小谢:
醒醒,谢流水,谢流水?你醒一醒
谢流水没有动,一点,一点,都没有动了。
楚行云在那一瞬间沉静下来,脑海中的沸水突然冰冻成雪原,他觉得自己很冷静,冷静地伸出右手,但这只该死的手一直在发抖,他甩了甩,用左手压住,沉稳地,去探谢流水的鼻息
没有、没有,没有了。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全身冰冷僵硬
谢流水,死了。
第六十六回 空灵柩6
楚行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意识恍惚, 只感觉楚燕一直抱着自己的手臂, 像在防止他去做傻事,王宣史愣头愣脑地跟在一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赵斌已经告辞离开, 不知去了哪里, 楚行云也没兴趣知道,他脑海中不停地、不停地,只回放着,谢流水倒下去的那一刻。
骄阳似火,楚行云走在烈焰下, 两侧是一些低矮的灌木, 不远处飘来海的咸腥,沙子被晒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到处都是滚烫的, 很热, 热得冒汗。
可楚行云突然觉得好冷。
他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身有十阳, 即使冰雪寒天, 也似揣着火炉,但此刻,他觉得全身的血都被冻成冰渣子, 从他的筋脉上, 嗞啦嗞啦, 一下一下割过去
好痛。
从小到大,他什么痛都挨过,可没有哪一种痛像今日这般,分明毫发未损,却是遍体鳞伤。
楚行云痛得有点受不住,以前的痛都是迎面兜头打下来的,他可以拎出他的另一面来,挡在前面作庇护。可现在的痛是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像新破开的岩浆,却又残忍地不肯喷发,要一点一点地、往外渗透。
如冰炭置肠,楚行云很难受,他不想再往前走,可是停下来,又不知要做什么,回过头去,也不知要去找寻什么。
谢流水已经死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嗖嗖的山洞,湖边,亲眼看到谢流水痛苦地倒下去,他紧紧抱着小谢,拼命地呼喊他,可全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流水的生命在他的怀里飞速流逝,最后僵硬了
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过一段时间,就会腐败,就像他曾见过的各种尸体一样,会变得连面容都辨不出,最后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再无喜怒哀乐。头骨拎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是谢流水,再也不可能睁开眼,再也不可能跟他说话,再也不可能
受不了了,受不了!不想承受,让另一面出来、出来
可是脑海中的戏台却迟迟不肯升起,只漂浮着那具尸体,那种令人发疯的冰冷温度还残留在他的怀里。
此时此刻,他竟然无法召出他的另一面。
滴嗒、滴嗒
哥哥?
楚燕唤了他一声,楚行云低头,看见地上落下一圆一圆的湿迹。
他哭了?
楚行云抬手擦了一下,满袖是水,这一双眼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像开闸泄洪,稀里哗啦,完全不受控制
是谁在哭?
我?还是另一个我?
又或者,就是我在哭吗?
哥哥!
楚行云不停地擦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总是有泪珠子不听使唤,叫他想起清林居里,摆在床上的一叶熊,谢流水说会给他做小熊的,明明小熊还没有做好,为什么就已经
哥哥!楚燕紧紧抱住他,没关系的,不要擦了,哭出来就好,我一直都在哥哥身边
这几天楚燕一直担惊受怕,怕哥哥突然崩溃,嫂子死的时候,哥哥既不哭,也不叫,无悲无喜,沉着冷静,一言不发地把尸首放进棺材里,然后叫赵斌带路,带他们出去。
那副样子吓到她了,她觉得哥哥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理智判断,但是在更深处,他的所思所想早就全部停止了,不想与任何人交流,不想流露任何情绪,直到此刻,那根崩紧的心弦才终于扯断,悲痛像风暴席卷而过,把最后的理智一并掀翻,除了无用的眼泪,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到了傍晚,楚行云才渐渐缓过来,他和谢流水终究没有那么幸运,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收到小谢做的小熊了。
面上是冷静自持,内里是翻江倒海,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只有靠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来逐一消化。
谢流水死了。
楚行云不停默念着这一句话,希冀自己能够彻底接受这种事实,他要尽快振作起来,秘境还没有出去,而最关键的出口绣锦画还在他身上,不知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局中人来抢,楚燕还在他身边,还有失忆的王宣史需要他保护,他不能在这里倒下去
小谢死了。
阴阳两隔,天人永别。
楚行云有点喘不过气,他泼了自己一勺水,清醒一下脑子,他开始估量各家剩余的势力。秘境之行到了最后的阶段,所有幸存者都逐渐汇聚在一处。薛家因肖虹之变,伤亡惨重,只剩一小支人马。韩家虽没什么折损,但她家本来人手就少,赵家只剩零星几人,由赵斌带着。
王家被灭门,宋家的队伍被顾家复仇灭了,齐家队在秘境中心被顾家抢夺食物,全灭。
顾家虽然损失惨重,但主心骨全部生还,目前是势力最大的一家。
当前最合适的选择,应当是与顾家联手楚行云迫使自己不停地思考,可是如今的顾家,恐怕并不需要他。
被顾家弄死的齐家队和宋家队,手里分别握有穷奇玉和饕餮玉,再加上顾家本身的混沌玉,四凶古玉顾家得三,不愁出不去。
现在谁也没有跟顾家交易的筹码,韩赵两家只能把目光投向楚行云。
楚侠客内功十阳,打不过,只能讨好他,韩家贴心地分了帐篷,赵家眼巴巴地送来食物。
然而楚行云没想到,睡到半夜,还有人来求他办事:
楚侠客,可否请你带我们一同出去?
当年那个人的声音
谢
楚行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个黑影立在床头,肩上站着一只百灵鸟。
顾家三少,顾晏廷。
是了,这个人的声音,像极了谢流水十年前的少年音,当初害的他差点认错人。
那个时候小谢还跟他灵魂同体着,不知道谢小魂发现他认错人后是怎么想的?肯定在心里嘲笑他
楚侠客?你在听吗?
楚行云回过神,摇了摇头。
顾晏廷无奈,求人办事,低三下四,可他不想重复,于是肩上的百灵开口道:
恳请楚侠客带顾家一起出去,如果你需要,顾家可以和你做一笔交易。
为何,你们明明有
我们确实得了齐家的穷奇玉和宋家的饕餮玉,但两块玉都是假的,有可能是两家人走投无路,故意留了假货,谁也别落着好,假玉无法和我们顾家的混沌玉拼成出口地图,所以
顾晏廷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楚行云,所以现在,很恰巧地,秘境里所有生还者,无论哪一家,都要仰仗哪家都不是的楚行云了。
真不知是老天讽刺,还是你太幸运。
我幸运?楚行云听得发笑,种种心绪,也无需与外人道也,他转问:如果我带你们出去,顾家准备跟我做什么交易?
听过忠诚引吗?
顾晏廷不紧不慢地撩起左臂的袖子:这是宋家制的药,专用来控制别人。而我练过阴骨散,整条左臂与血虫共生,我的左手血,专克忠诚引。如果楚侠客愿意带顾家一同出去,我现在就可以割肉放血,治疗你的忠诚引。
这交易很双赢,顾晏廷信心在握,楚侠客绝对会答应,然而他没想到,楚行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
顾晏廷一愣:难道楚侠客还没有意识到吗?你早就被下了忠诚引为宋家控制。
楚行云如置冰窟,他几乎要发抖,早在谢流水独自迈进秘境中心、复刻出假小谢给他之前,不就已经拿了一杯顾晏廷的血给他喝了吗?
还告诉他,忠诚引就此解了
所以,那一杯血是谁的?
楚侠客?
楚行云的双手缩在被子里,不停地发颤,他努力缓住自己,问:我怎么相信你?
治好忠诚引,一共需要我的三杯血,头一杯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第二杯等你带我们走到秘境出口,第三杯等出去之后再给。这样很公平吧?
三杯需要三杯吗?
顾晏廷脸上似有不快:治忠诚引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割肉放血很痛,而且之后我会变得异常虚弱,还需要别人看护。这个交易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不妥,恕我直言,我不理解楚侠客为何到现在还不肯答应,我们现在已经错过了第一次出秘境的时机,如果第二次再有差池楚侠客?
楚行云现在已经不知要再说什么,好半天,他才道:
进出秘境需要特定的时机,而这个时机不止有一个,这些,地图上早都标出来了,是吗?
当然。顾晏廷有些莫名,楚侠客,难道不知道这些事吗?
楚行云苦笑一声:现在知道了。
出口绣锦画如此重要,你竟也不肯花心思研究一二,真是懒唔!
顾晏廷抬手捏住胡乱说话的百灵鸟,躬身道:楚侠客不必多想,我家的混沌玉上有一半入口地图,所以进秘境时我便已知悉。可入口绣锦画当时在薛家手中,你不清楚这些事倒也正常。
是啊,楚行云清楚地记得,那张绣锦画上的藏字地图,还是谢流水破解的。
而出口绣锦画,他也从没瞒过小谢,谢流水随时随地,都可以打开来看。
寻常人看了也不能如何,但是谢流水过目不忘,他有失忘症。
楚行云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清醒,一直以来,他都过分信赖谢流水了。
小谢没有害过他,又对局中事很了解,所以即使知道这家伙是个撒谎精,自己也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相信。
不应该这么理所当然,他早该察觉的。
楚行云面不改色地送走了顾晏廷,接着立刻叫醒楚燕,背起王宣史,踏雪无痕开到第十成,还嫌不够,再加上全数功力,近乎疯狂地往回赶。
楚燕伏在哥哥怀里,两侧的风咆哮而过,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轻功,看路程,他们似乎在走回头路,又要回到嫂子死去的那个地方。
哥
话一出口,就被呼啸的风声压过,现在谁也劝不住楚行云,到了目的地,他轻轻把楚燕放下来,自嘲地笑道:
你一定觉得哥哥疯了。
楚燕一脸担忧地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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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邵年梦(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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