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石床底下摸出一点草药,可楚云豹不肯, 他咬住绷带的一头直往谢流水左臂上带, 谢流水看他卖力的动作, 无奈地笑一笑,摸着它的脑袋:
没关系,我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过几天就会复原啦。
然而眼前的小豹子非常不乖,谢流水再伸手过去,它就到处乱跑,拖着满身的伤痕动来动去不肯就范,小谢抓了他好一会,都没抓到,最后没办法,只好先包了自己的左臂,再伸手过来,小雪豹就乖乖的了。
那些狐狸脸不知去哪了,楚小豹舔舔自己的爪子尖,他受了一身伤,也没让那俩怪物好过,它们估计跑去治伤,也不出来满足小谢的白日梦。
风仔细地吹,外面是一团黄,好似谁在空中打了一个鸡蛋,还用筷子搅和了。谢流水抱着小雪豹走出去,弥漫的风沙模糊了前方的路,四周朦朦胧胧,像雨后淋湿的字。楚云豹把脑袋缩进小谢怀中,不看不想,安心养伤。
谢流水迈入森林,跃上崖壁,走进洞窟,里头隐隐传来小豹崽呜呜的叫声。
他轻轻捧起怀中雪团子,摸了摸,这只小雪豹不知从哪个窝里掉出来,一睁眼便看见了自己,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母豹子,所以在他受到攻击时,毫不犹豫地保护他
谢流水感到十分抱歉,他本想安安静静地去死,却没想到临死前,还是害了别人。
所以,让它回归到自然里就好了,那才是它的家。
小谢把雪豹放在地上,转身要走,这毛团紧紧咬着他不放,谢流水无奈地笑一笑,蹲下来,道:
我去给你采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楚小豹这才松开牙。
可他站在这洞口,等了很久很久,外头风沙依旧,再没有归来的人影。
等到洞里其他小雪豹呜呜唧唧地靠过来,亲昵友善地帮他舔舔背上的毛,楚行云这才回过神来,他打了个哆嗦,突然发现,谢流水把他给
丢了?
谢流水已偷偷把草药放在雪豹窝边,母豹归洞就会看到。他径直回到居住的石室,瞅了眼自己的左臂,昨夜还是白骨森森,现在骨头上已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肉。
不过,只要那些假人吃的够快,能追上他再生的速度,三天之后,他就会死掉了。
谢流水无所谓地看着这些伤势,他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就像一次抛铜板,其实怎么样都可以
石室外,突然响起了两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迎面旋进一阵香风:
哥哥,你看我摘的这朵花!
谢小妹把一朵浅粉的无名花递到谢流水眼前,小谢接过那朵花,转手别在了她的鬓边,微微一笑:
你戴好看。
漫漫黄沙,被抛在森林里的楚雪豹气死了。
谢流水这瘪三怎么这么想死!上赶着送命!
他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赶走围在他身边的小畜生,转头跑出去,一愣眼,忽然看到洞外有一包药草。
楚小豹恨恨地把它们啃了个干净,他一瘸一拐地蹦下岩壁,向来时的路跑去
等着瞧吧。
遥遥之外,谢流水守在洞门边,看那日头一点点低下去,看他的梦一点点破掉。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白日里是如梦如幻的真挚,夜里是啖肉饮血的饕餮。
娘和妹妹微笑地坐在他身边,仿佛她们都还活着,这瞬间的错觉,是这里最真实的存在。
谢流水自嘲地笑一笑,他拉起她们:走吧,去吃饭了。
谢小妹和流水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继而笑着应了一声。
饭后就寝,日落而息,谢流水躺在石床上,慢慢合上眼。
新的一夜又来了。
可这晚他没有睡沉,不只是因为心中有事,好似有一根细细的线牵绊着他的心眼,叫它提上去又掉下来,翻来覆去,唤他醒来。
谢流水倏地睁开眼
夜露深重,山洞里氤氲着漉漉的湿潮,一只瘸腿的小雪豹,衔着一根烛火,死死守在他房门前,瞪着两只狐狸脸的怪物。
双方剑拔弩张。
狐狸脸们一看到醒来的谢流水,突然惊慌失措,如丢进滚水的青蛙,猛地跳走,掉头直跑。
有些东西虽然是假的,可两方都不撕破脸,那还可以扮演下去,可一旦看到最丑陋的一面,就连做戏也不能玩下去了。
狐狸脸落荒而逃。
谢流水难以置信地走过去,又一次把小雪豹抱起来,它一身风沙一身血,奄奄一息。小谢颤抖地俯下身,额头贴在它毛绒绒的脑袋上,难以抑制地心痛。
活到最后,没想到是这样一只小雪豹拼尽全力来护着他。
他仔细地为小雪豹包扎,抱它入睡。一人一崽躺在石床上,安安稳稳。
谢流水闭了眼,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十五岁时那一场大火
他身旁的楚雪豹睡不着,全身都在痛,瞧谢流水也睡不安稳,便爬过去嗅了嗅他,这家伙冷的像一块冰,可这具雪豹躯壳太小了,抱不住他,楚小云只好从谢流水的领口里钻进去,爬到他的心口上,把尾巴团起来,想帮小谢暖暖心。
可这只小雪豹实在有点重,谢流水登时感到一种股甸甸的力道压在心头
他一下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小毛团跑进自己衣服里面,在胸前窸窸窣窣、蠢蠢欲动,谢流水顿时心头一紧:
这崽子把他当成生它的母豹,这下不会是要找他喝奶吧?
小谢沉着脸,伸出手,提溜一下,把楚云豹拎出来。
楚小豹十分不满,在空中不停地挥爪子,生气地朝小谢龇牙,不理解自己的一片好意为何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谢流水忽然笑起来,用食指点了一下小雪豹的粉鼻子:
你真的好像一个人啊。
楚小豹用脑袋撞了他一下:
我就是那个人。
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突然,谢流水猛地一哆嗦,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他爬到床下去看
楚行云跟过去,忽然发现这张石床下有一个大空洞,其下有另一重天地,足有一座城那般大,一眼看不到边,只能看到一条玉河在流淌,似星辰落地,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略微粘稠的水波冲上岸,凝成一块块玉璧,初极白,转瞬晕开一抹紫,渐浓深,成了墨色,又从这片黑中炸出五彩斑斓,这些彩玉璧上
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楚行云。
小谢一一看过去,这个,是十年前不夜城里祝他生日快乐的楚小云,那个,是刚跟他灵魂同体时满脸不高兴的楚侠客。骑在他脖子上的小云、为他劫法场的大云各种各样的楚行云,跃然而上,鲜活的身影凝在那玉璧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就会飘然临下,来到他的身边。
谢流水的目光眷恋地停在玉璧前,流连不止。
镜花水月,心想事成。
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
遽然间,那通透的玉障后出现了一群狐狸脸的阴影,它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脸往那玉璧上对,发出叽叽喳喳刺耳的叫声
快走。
谢流水一把抱起小雪豹,迅速翻身躺回石床上,只要一离开那空洞,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四处又是安安静静,平安无事。
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最多到明晚,他身边就会出现一个楚行云。
娘和妹妹已经离开人世,谢流水清楚得很,再出现一些她们的幻影,不过就像活人烧纸、年年祭拜一般,聊以慰藉罢了。
可是楚行云不一样,楚行云是真的。
谢流水辗转反侧睡不着,一手帮小雪豹顺着毛:
这里待不下去了,我明天就把你送回窝里,你要乖乖回去,知道吗?
楚雪豹抬头看他,发出好奇的呜呜声,谢流水都敢复刻一个假水水糊弄他,怎么不敢弄一个假云云来自欺欺人?于是发出可怜的声音,状似不舍。
小谢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总之,不能让那些狐狸脸从玉里出来,他要是出来,我会乱套的
楚小豹伸出爪子,踩住小谢的衣襟,跳来跳去,不让他走。
谢流水捉住它的前肢,把小云豹抱到眼前来,凝视着它蔚蓝的眼睛:
复刻得那么像,我会忍不住想,或许那不是假的楚行云,是真的他来找我了。
楚行云一愣,忽然举高尾巴,戳住谢流水的鼻子:
无事不说,有事也不说,不在身边难过,在身边又推开,离开时还要装背影潇洒,没出息、忘不掉,独自一人偷偷怀恋,忍不住一点希冀,却又自嘲这点企盼。
楚小豹跳到他脸上,用小爪子拍拍小谢:
傻瓜。
次日,天色昏黄,像混沌中匀了蛋花,云越压越低,最终落了雨。
楚小豹伸爪去接,一滴滴雨不是水,像粘稠的浆糊,流进土石中,渐渐凝结成墨紫的玉晶。
雨润万物,无影无踪,滋养这一场泡影。
谢流水还在睡觉,楚行云一开始没舍得叫他,后来发现,他根本叫不醒了!
不管怎么推怎么咬,都没法醒来,一碰额头,滚烫无比,小谢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外头的雨越来越大。
楚行云等不住了,他决定去找点药草,前肢刚探出石室,突然听到一声银铃般冰脆的声音:
小、雪、豹。
小云豹抬头,看到谢妹妹和流水娘正微笑地看着他,她们已恢复如初。
一股恶寒汲上骨髓,楚行云掉头要跑,谢妹妹一把抓起他断掉的尾巴,倒拎起来。
呜
楚小豹伤根本没好,痛得不行,他蜷缩着前肢,突然,看见流水娘手里剁菜的刀
妨碍她们进食的东西,都该死。
你们在做什么?
就在这当口,石室里突然传来了谢流水的声音。
楚小豹四肢挣动,呜哇乱叫,谢小妹恨恨地扔掉他,流水娘藏起刀,她们又露出惯有的笑容:
哥哥,你起来啦!
小轩轩,要不要吃饭?
谢流水扶着石门,勉强站定,人如纸立,一吹就倒,他虚虚地笑着,不言语,侧过头去看天,又是一日傍晚,残阳如血风挟雨,点点滴滴晕着红黄的霞光,如丝的雨贯连了天地,树丛在雨幕中飘摇,成了缥缈的一道剪影,像透过纸窗看摇晃的红烛。
娘、妹妹。
嗯?
谢流水站在雨中,一身湿透,他太真实了,黏稠的雨水润不了他,只能滴滴答答从发梢上流下去,而他对面的两个人,沐浴在雨中,每一滴、每一滴,落在皮肤上、衣服上,下一刻就晕不开水迹,而是就这么落下去、落进去,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她们一身干干净净,同他一起,站在这雨幕里。
谢流水久久地凝视着这两张脸,明明靠得这么近,却终是天人永隔,
娘、妹妹
哥哥怎么啦?你
下一刻,两把锋利的刀锋,插进了她们的心脏!
鲜血溅了谢流水一脸,他无知无觉,听不见她们喉咙里的低吟,看不见她们求救的表情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是垂着头,靠过去,轻轻地问:
等我一下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他。
夕阳落下来了,最后的光辉从她们脸上退去,逐渐裸露出原本的模样
两张狰狞的狐狸脸。
它们已死。
镜花水月,砸掉这镜,毁掉这水,方能破那花月。
一道轰鸣劈天盖地,随着这声雷暴,天塌了,破开一个大洞,无穷尽的水从中倾倒而下,成了一道道巨幕雨涟,乍然间天洪飞泄,似饕餮吐海。
谢流水站在这瓢泼大雨中,世界崩塌,山崩地裂,所有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冰雪、峭壁、草甸与野花,水过之处,它们就像奶油般融在光下,化成了一团团透明的水,它们聚集、流淌、咆哮而来,将这万物都冲刷殆尽、消融殆尽。
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融了万物的水在这世界里越堆越高,像倒灌的海,掀起巨浪,一击打中谢流水面前的雪山,打得山体崩溃,巨石滚落,直往下撞来
此时此刻,谢流水却像被魇住了,直挺挺地看这世外桃源在他眼前崩塌,而他无可挽回,无力改变,像十二年前一样,他的娘和妹妹躺在他面前,融化在那忘川水里,成为滔天洪水的一部分,再次离他远去
楚行云没有那么多心思,他飞奔过去,用小小的身躯狠狠撞向谢流水的腿弯,小谢一个踉跄,连连退出好几步
瞬间,雪石砰地砸下来!
谢流水回头,眼睁睁地看到它
小雪豹撞开了自己,却没来得及再跳走。
随着这一声巨响,雪绒绒的一团,就此消失。
天中暴雨随之浇来,把这块山石彻底融化,成了空茫的白。
谢流水难受地蹲下来,在黏稠的雪水中摸索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感到堵得慌,像切走了另一半,空落落。他转头又徒手在未融的雪地里挖掘,十指都是冰凉的雪渣滓,空无一物。
漫漫白原,看不到头,不知其深,不知其广,什么也没有。
谢流水垂下头颅,活到最后,连一只护着他的小雪豹也没能留住。
然而就在低头的这瞬间,他忽然看到了半截脚踝。
脚踝?
谢流水愣住了。
天洪融化这万物,也融化了这只小雪豹,以及小雪豹吃到胃里的那些玉。
楚云魂得以释放,他心里有气,静静地瞧小谢蹲在地上挖来挖去,一副又傻又深情的模样,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直到这小毛头软趴趴地垂下来,没精打采地开始难过,楚小云才啪叽啪叽走过来,站到谢流水身前,重重地咳嗽一声。
谢流水更懵了,他顺着这声,怯怯又切切地,抬起头来
楚行云居高临下,睥睨地看着他:
谢、流、水!
谢流水一激灵,只听楚行云从牙缝里蹦出字来:
你好大的胆子!自己溜没影,找一个假货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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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邵年梦(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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