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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赫伦桀母亲病逝前送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赫伦桀把这枚扳指当宝贝,有一次扳指被一个王族少年抢走,又不慎弄丢了,赫伦桀急得两天没吃饭,最后全军营的人都出动,这才帮他找了回来,因而所有人都认得这枚扳指。
    兽面将军看了一眼老伙夫,求证其真假,老伙夫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确实是赫伦桀的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兽面将军对面前这个谜一般的少年更感兴趣了,他挑眉问道:你把他杀了?为什么?
    牧九歌从地上爬起来,阴毒地眯起了眼,瞬间从恶狼变成了毒蛇:他们都想让我给赫伦桀当替死鬼,好,我可以替他去死......牧九歌顿了顿,冷笑起来:但这位尊贵的小世子,也别想活下去!
    兽面将军对牧九歌的话还有几分怀疑:你大可不必死,有这个筹码在,你只要自报身份,再以此投诚,我们定不会杀你,还会给你数额庞大的赏赐。
    自报身份?呵。牧九歌擦了擦嘴角的血,掸了掸精袍上的灰尘,说道:继续以奴隶的屈辱身份活着吗?我偏不!就算死,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要凭借这世子的身份,死得光荣而尊贵!
    老伙夫跌坐在地上,不停地颤抖,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心机如此深沉,为人如此阴狠,让他心里直发寒!
    兽面将军却利落地将弯刀收回了鞘中,朗声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兽面将军把手搭到了牧九歌的肩膀上,说道:放心,我不杀你,不仅不杀你,我还要收你做我的徒弟!
    已经下好了必死决心的牧九歌,突然一愣,他震惊地看向兽面将军,对方却目光灼灼地回望道:你绝对会成为全瀚原最凶猛的狼!把那些弱小的蝼蚁狠狠地踩在脚下!我的孩子,你愿意当全瀚原最尊贵的人吗?
    牧九歌勉力平复着悸动的心跳,露出野狼般贪婪的眼神,嘴角勾起一道邪恶的弧度,回道:我愿意......
    ☆、杀人石(十)
    听完疯老头的叙述,杜启明脑子里更是变成了一团乱麻,牧九歌没死,还被塔里尔大将带回去当徒弟培养,还说要让他成为全瀚原最尊贵的人,全瀚原最尊贵,那不就是瀚原王吗?所以王帐里的赫伦桀到底是不是真的赫伦桀,这特么还是一头雾水啊!
    一旁的白寒川却敏锐地发觉了另一个症结所在,他机警地眯起眼,质问那疯老头道:关于那一晚的事,你为何会知晓得如此详尽,你是塔里尔的人?为了避免被关入死牢,隐藏塔里尔部的身份也未可知。
    疯老头闻言,骨瘦如柴的身体僵了一僵,随即满面悔恨地苦笑了起来:我不是塔里尔部的人,我是赫伦部的人......
    听到疯老头的回答,杜启明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他犹疑地说道:难道......难道你就是那个给敌族告密的伙夫?
    疯老头没有回答,而是反反复复地自言自语着:报应啊,都是报应!见疯老头这反应,杜启明和白寒川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了一下心中的想法:看来这疯老头是默认了。
    傍晚时还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此刻却柳暗花明又一村。原以为这趟是白进来遭罪了,却没想到又误打误撞遇到一个关键人物,将来说不定还能再派上用场。
    也许是终于说出了压在心里苦苦折磨他的往事,疯老头竟然一倒头就睡了过去。不过他明显睡得不安稳,后半夜还在低声梦呓,表情也很是痛苦,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
    杜启明和白寒川靠在牢房冷硬的灰墙上捱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天亮,没过几个时辰,牢房里的两人就听到了牢门外传来的交谈声。
    守卫拦住来人问道:怎么又是你?你昨天不是刚送了两个战俘过来吗?这一大早的,又要做什么?
    一身兵卒打扮的林听蛰,尽量语气熟络地说道:外头有人看中了那两个战俘,觉得他们皮相好,能当个店伙计,招揽生意,说是要把他们赎出去。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又挑了几颗大的分给两个守卫:你看,这赎身钱都交了,两位大哥就行个方便吧!
    守卫满意地接过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哂笑道:哟,果然还是小白脸值钱,那些个眼歪口斜,缺胳膊断腿的,把牢底坐穿了也没人要!
    这话说得实在拉仇恨,林听蛰生怕里头的战俘听到了,趁机把杜启明和白寒川打一顿,白大哥的身手他倒是不担心,可杜启明一点功夫也没有,可别被欺负了!
    思及此,林听蛰也顾不上和两个守卫寒暄套近乎了,打了个招呼就大步往牢房里走去。果不其然,当林听蛰走到内牢门口时,两人已经被其他战俘给围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对着两人不屑地说道:小白脸挺值钱呵? 林听蛰见状况不妙,正想赶去解围,却听到那刀疤脸继续说道:那就赶紧滚吧!好好干活,可别又被关进来。这鬼地方暗无天日,也不知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以为刀疤脸真要揍他们两拳的杜启明也愣了,一时有些鼻头发酸,这牢里也没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当然,疯老头不算),多的是为了保卫家园被迫在战场上浴血厮杀,落得一身残疾的人。杜启明甚至想,要是有机会,该把他们都捞出去,让他们回到人间,重见天日。
    林听蛰已经捏起指诀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他上前用守卫给的钥匙打开了门,朝杜启明和白寒川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诶好军爷!军爷啊,我可想死你了!杜启明见到林听蛰简直跟见到亲人一样,就差没有扑上去来一个熊抱了。
    林听蛰怕他犯浑,连忙拉起脸,冷酷地说道:再废话!你就继续关在这里吧!
    别别别军爷!瞎眼连忙帮着劝道:这小子头回进来,受刺激了,脑瓜子还浑着呢,军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听蛰本就是过来捞人的,没想到倒是杜启明的狱友帮着给了台阶下,林听蛰还是一副冷冷的表情,招了招手,说道:快点走!别耽误时间!
    为了防止杜启明再闹什么幺蛾子,连瘸腿都一蹦一跳地过来帮忙,假装摔倒,把杜启明推出了牢门。杜启明惊讶地转头看去,却见瘸腿连忙给他使眼色: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
    林听蛰意思意思在两人手上绑了个不紧不松的绳结,领着他们离开了牢房。等走到门口的守卫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这才给他们松了绑。
    杜启明和林听蛰并肩走着,却一改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情,认真地开口道:阿蛰,我想把那些人都救出来。
    林听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杜启明原以为他会劝阻自己,或是淡淡说一句多管闲事,却没想到林听蛰微微笑了笑,回道:好,等尘埃落定,我陪你一起来。
    阿蛰......杜启明出神地盯着他看,直盯得自己莫名红了脸。林听蛰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回到客栈后,杜启明和白寒川将从疯老头那儿探听来的消息,理清了思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其他人。
    傅长淮听后,也有些头疼地扶额道:所以赫伦桀到底死没死,那只戴着扳指的手真的是赫伦桀的吗?牧九歌所说的那番话,是真心的,还是为了保护赫伦桀做的一场戏?如果初始线索真的预示着其中一人已经离世了,那到底是谁杀了谁?
    萧含誉的思维比较简单,他跟不上傅长淮的思路,只好用笨办法把这些可能性就写在羊皮纸上,仔仔细细地罗列出来:唔......线索越多,问题也越多。我们不如把这些可能性一一验证排除,剩下的那个,不就是真相了吗?
    萧含誉这番话,竟然带了几分哲理的意味,傅长淮越看自家媳妇儿越喜欢,也不顾旁人在场,搂起萧含誉就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啵的一声响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单身狗杜启明同学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验证呢?
    傅长淮搂着自家媳妇儿不肯放,好在还没有被老夫老夫间的浓情蜜意冲昏头脑,思路清晰地说道:我们之前不曾进王帐查探,是担心打草惊蛇。如今线索已经掌握得够多了,不如直捣黄龙,去看看在王帐里吃人心肝的那位,究竟是赫伦桀,还是牧九歌......
    ☆、杀人石(十一)
    王帐之中,一颗硕大的瀚原夜明珠将帐内的两道身影照得清晰可辨,其中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有些急躁地来回踱步道:只差九人的心肝,我就能修出实体了!阿桀,你到底在等什么!
    卸下一身甲胄的瀚原王,在属于自己的王帐中对那虚影低眉顺目地劝道:九哥哥......可是,死牢里生辰八字符合要求的战俘和囚犯,已经全都挑选出来了,暂时没有新的供给者了......
    我不管!那道虚影显然有些动怒:你是堂堂瀚原王,瀚原这么多人,总能找到符合要求的人吧!
    赫伦桀满脸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是让我对无辜百姓下手?
    虚影理所当然地回道:全瀚原的生杀大权都在你的手里,挑几个祭品罢了,有什么难的!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让我复活,怕我跟你争夺这瀚原王的位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赫伦桀眼眶都红了,落寞地说道:九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虚影冷哼一声:我为你当了整整十年的替身,在塔里尔部受尽了折辱,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正直愚蠢的牧九歌,早他娘的死在他们手里了!
    九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赫伦桀当了统领瀚原的王,可面对他的九哥哥,还是小羊羔般的绵软性子,他上前想摸一摸对方的脸,伸手却只触到一片虚空。
    虚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说道:我说过了,我如今只是个孤魂野鬼,活人碰不到我。你若是想跟我过回从前的日子,就把剩下的那九个人找到,掏出他们的心肝给我!
    眼前的牧九歌,和记忆中的九哥哥相重叠,惹得赫伦桀一阵恍惚......
    当年,牧九歌作为小将军屡次领兵出征,少年赫伦桀担心牧九歌,偷偷背着阿爹和奶娘,混进了前去支援先锋部队的大军中,他满怀忐忑地跟随其他人到达战场,却见白马凌风的牧小将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带领着赫伦部的战士和敌军奋勇交锋,铮铮铁骨,毫无惧色!
    正当牧九歌与敌军厮杀时,有个诈死倒地的敌方战士,趁牧九歌不备猛地跳将起来,想要从他背后偷袭。在援军队伍里密切关注着牧九歌的赫伦桀,见状急得从阵列中冲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九哥哥!当心后面!
    牧九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凛,忙一个侧身躲过身后敌军的偷袭,一刀斩下了对方的头颅。牧九歌无心恋战,挥刀逼退身侧另外几个敌军,连忙往赫伦桀的方向纵马狂奔!
    九哥哥......啊!赫伦桀见牧九歌朝自己这边赶来,一时惊喜,根本没注意到身侧的情况,混战间被敌军的□□挑破了脚踝!
    阿......战场之上,牧九歌不敢公然唤赫伦桀的名字,生怕他的世子身份被敌军发现,掳走他以做要挟,只好把那个桀字生生地吞进了喉中,来回翻涌,烫得生疼。
    那敌军见赫伦桀是个没多大本事的软柿子,举起□□还想再刺,却被腾空而来的一把弯刀,精准地割断了咽喉,血淋淋头颅咕噜噜滚在尸堆里,圆瞪着的眼还来不及闭上,连死也无法瞑目......
    牧九歌翻身下马,一手将弯刀捡回手中,一手紧紧搂住赫伦桀,牧九歌被敌军围杀时都不曾皱过眉,此刻声音却害怕得发抖:对不起,九哥哥来晚了,害你受伤了!他从小宠大的小世子,哪受过这样的伤,见鲜血从赫伦桀的脚腕汩汩流出,牧九歌眼底一阵猩红,恨不得把敌军全都碎尸万段!
    可赫伦桀却一声都没喊疼,而是搂着牧九歌的脖子,抽着鼻子庆幸地说道:幸好,幸好九哥哥没事!
    牧九歌眼底猩红猛地褪尽,神思清明地看向怀里的赫伦桀,他脸上还带着溅上的敌人的鲜血,却破天荒绽开一个明朗的笑来,牧九歌凑在赫伦桀耳边,穷尽了毕生的柔情,温声唤了一声:我的傻世子......
    援军的前来,使得局势陡转,赫伦部重振旗鼓,将敌军打得无心抵抗,落荒而逃。牧九歌亲自给赫伦桀包扎好脚踝上的伤口,抱着他同乘一马,率领大获全胜的赫伦部战士们返回军营。
    回到了赫伦部的地盘,赫伦桀却坚持要离队自己走,生怕被阿爹发现自己偷偷跑去战场,还受了伤......
    牧九歌好笑地看着自家心虚害怕受罚的小世子,吩咐了一旁的副手,让他领军回营,自己则扬鞭驾马,转到了另一条回营的小路上。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两个少年相依相偎,驾马行走在黑砂岩堆砌成的羊肠小道上。方才战场上流血漂橹的画面,深深刺痛着小世子的心,赫伦桀哀叹一声,说道:要是这瀚原,没有战争多好,每年都要死这么多人,何苦呢?
    为了生存,为了家人不被饿死......牧九歌看着小世子茫然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这瀚原人人能吃饱,各个部族之间,就不必为了争夺食物和水源而拼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真的吗?赫伦桀天真的眼睛里泛起了光芒,他兴奋地说道:那我要成为整个瀚原的王!开放商道,用皮毛和劲弓换取粮食,让瀚原百姓都能吃饱肚子,安居乐业,和平共生!
    牧九歌紧了紧搂在赫伦桀腰上的手臂,笑着说道:好,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牧九歌略一停顿,用平生最虔诚的语调说道:我永远忠于你,我的王......
    年少的回忆太过美好,此时此刻立于王帐之中的瀚原王,却陷入了深深的落寞。他发觉,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九哥哥了......
    什么人!眼前的虚影扬手指了指帐帘,他方才看到帐帘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外面。
    赫伦桀闻言一惊,连忙赶去查看,生怕有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赫伦桀猛地掀开帐帘,却见一只通体火红羽毛的小鸟在王帐外扑腾,似乎是迷失了方向。
    赫伦桀又警惕地朝四周观望了一下,见确实没人偷听,这才松了口气。他放下帐帘,回到了虚影面前,说道:没事,只是一只小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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