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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妙音门门主杜抱琴的真迹啊!
    他哆哆嗦嗦地紧抱着怀里的那个长条匣子,声嘶力竭地恳求着那一群从台阶上俯视着冷笑而对的人们,道:
    各位大老爷就行行好,再看一眼就一眼!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要不是我母亲病重之下需得用百年老参这样的好药,我也不会偷偷把家传的宝贝拿出来卖的哇!
    那帮古玩字画的老板纷纷冷笑:别扯了。谁不知道妙音门初代门主杜抱琴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你再看看你怀里这玩意儿究竟是个啥?
    说这样的画是杜抱琴的真迹,你也不怕烂了舌头?!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人一听,竟然有人要用赝品谎称是杜抱琴的真迹,便纷纷唾弃着离去了。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之后,这书生还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画,嘴里还在难以置信地嘟哝着这的确是杜抱琴真迹的时候,就感觉有人不,有什么冷冰冰又硬的要死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转头一看,便被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把长剑的高个儿姑娘给吓了个正着:
    像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最不愿意和江湖人扯上关系了。江湖人个个都仗着自己身怀绝技,天天飞来飞去的,完全没有把王法放在心上的意思,要是有人挡了他们的道,便保不准要当街行凶!
    书生赶紧一叠声地告饶,抱着自己的画就要溜了,然而就在这时,有道相当柔和动人的声音从这持剑女子的身后传出来了:
    诶,我看看你的画儿。要是好,我就买了。
    这书生大喜之下,也顾不得持剑女子那似乎要把人给冻成个冰坨子的眼神了,赶紧把画展了开来,赧然道:
    虽然、虽然不好看了点,可这的确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姑娘,姑娘要是识货的话,随便开个价,有个一两百银子的的我就卖了!
    杜云歌在看到那幅画之后当即就僵在了原地。书生一看她的反应,和之前那帮人一开始的反应没什么两样,心下便大大怆然,觉得这姑娘肯定也不会买了。然而杜云歌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直接就从手上撸下了她戴着的那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道:
    是挺丑的。但是倒也丑得别有一番风味。
    这镯子买来的时候一千五百两白银,是前朝宫中的式样。你拿去随便当罢,就算碰上顶顶黑心的商家,也能当个五百两往上。
    这书生大喜之下把画往杜云歌的怀里一塞,连声道谢大恩人定然好心有好报,便冲着不远处的当铺冲过去了。薛书雁心下好奇得很,便问道:
    有多丑?
    杜云歌默不作声地把画一展,当即便让薛书雁也说不出话来了:
    上面画了个小狸奴。还是神似刺猬的狸奴。作画之人看来是想把狸奴身上的毛绒绒的一身好毛皮给画出来,无奈功底不够,没画出那种毛绒绒的感觉,倒是画出了刺猬的感觉来了。
    要不是旁边有首题诗整幅画上下也就这个字挺对得起杜抱琴真迹的名号明晃晃地写着陆放翁的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还真看不出来这是只狸奴!
    薛书雁发自内心地点评了一下:要她来画的话,她可能都要画得比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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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狸奴就是猫_(:з」)_别怀疑,这么丑萌丑萌的猫就是杜抱琴门主的真迹,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猫到底长啥样放在微博里啦,搜索用户【只会说梦话的绝世好咸鱼】再搜索【刺猬猫】就能看见!诚邀大家品一品我的好姐妹蓝蓝给我配的猫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0章 平生二合一
    这画是不是杜抱琴的不好说。杜云歌和薛书雁一同回到客栈之后, 就着油灯的光好生端详了一下已经微微泛黄的画纸上那只丑到清奇的狸奴,别说,越看还有几分可爱的意思:
    但是至少这笔字是她的。
    和那帮只会笑话这猫丑的、眼里心里全都是黄金白银附庸风雅的人不同,杜云歌身为妙音门门主, 手里有杜抱琴的真迹,更是从峨眉派拿到了那本杜抱琴亲笔的琴谱,自然认得那一手格外娟秀工整的簪花小楷。
    都说相由心生, 字如其人,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就好比前朝赵大家就被人点评过,说气骨不及,不堪并观;岳将因手迹有卧龙藏虎之相而得到了此非凡品的赏识, 随即从军中被提拔, 一步登天,虽说太玄乎的、诸如喜恶年岁美丑之类的东西看不出来,但是从字里还是能看出人的风骨来的。
    光是看这一手娟秀端正的簪花小楷, 即便无缘得见当年在男女尊卑相差极大的世道里、凭一己之力开山立派的初代门主的真人风采, 也能感觉得到杜抱琴此人绝对心思缜密,七窍玲珑,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不过要是她真的是什么善与之辈的话, 又怎么能在世世代代口口相传天恩难测、伴君如伴虎的官场里,和当年的女帝一交好就是大半辈子呢?
    薛书雁倒是对面前这幅花了杜云歌整整一只上好的帝王绿镯子换来的画没那么在意。在她看来, 云歌做什么都成, 就算杜云歌发话要把她的雁翎刀拿去换东西, 只要她开心, 那就没问题。
    只是这油灯光线有点暗,要是杜云歌再看下去的话,伤眼。眼下可以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在暗一点的灯光下看东西也不打紧,要是等以后年岁渐长了,那可就真哭都来不及哭了。
    这家客栈毕竟不是妙音门自己的生意,所以在用度上也不会格外关照杜云歌和薛书雁,送来的灯油只是普通的上好灯油而已,和妙音门自家的相比,那简直就是黯淡昏黄,无光得很。
    杜云歌倒也没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幅画吸引走了,因为不习惯略微有些昏沉的灯光,所以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直到薛书雁从行李中拿了个小布包一打开,她才被满室柔和流转的光华给抚平了眉间的一点皱痕,对薛书雁感激道:
    师姐有心了。
    薛书雁将那满满一捧、是个人就要眼红到滴出血来的摩尼宝珠捧在手心,默不作声地坐在杜云歌身边,还细细调整了一下方位,好让这些在佛家被尊称为七宝之首、但是眼下只能起聚光作用的宝石既能够折射得灯光更加聚拢和明亮,又得保护杜云歌的眼不被晃到。
    做完这一切之后薛书雁才道:是春护法让我带的。
    虽然她没说更多的话,但是杜云歌不知道为什么,愣是从这有头没尾的半句话里把薛书雁的未尽之言给生生听出来了:
    虽然不是我自己想到要带的,但是可是我给你亲手端着的。
    吓得杜云歌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么惊人的揣测从自己的脑海里甩了出去:
    她的薛师姐是多么沉稳的一个人,必不可能为这种小事而如此殷切邀功!
    很快就成功自己说服了自己的杜云歌继续低头看画去了。她看了没多久,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带着画又往薛书雁的身边坐了坐,指了指画上一处只有在深夜的灯光照射下才能勉强看出来的接缝:
    这画是揭出来的。
    揭画神技古而有之,能够将一幅画变成两幅,据说技艺娴熟的匠人更是可以揭出三幅画来,而且每幅画都与真迹并无二致。
    只不过这件事不仅对技艺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且因为揭下来的画都是从原本上分下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正品赝品一说,在金石家那里并不讨巧,所用的纸也必须是极为昂贵的多层宣;以上种种条件本来就极为苛刻了,但是如果作画之人用笔和用墨都轻得很,墨迹无法染透多层宣的话,纵使工匠是天赐妙手,也不可能揭得出来。
    种种限制条件叠加在一起,便使得愿意揭画的人就更少了。就算有,也是分家的时候因为没法分所以不得不揭画、修补装裱的时候因为第一层坏了所以不得不揭去之类的事情,像这样把一副揭下来的画正儿八经地装裱起来,还是在装裱完后才题诗的情况,可谓是万里挑一,且让人格外摸不着头脑。
    在判明了这是一幅揭过的画之后,杜云歌愈发想不通了:杜前辈写得如此好字,为何偏偏要给这么幅画落笔?
    她下意识地就去问薛书雁:师姐怎么看?
    薛书雁沉吟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可能这是杜门主的心上人送的画吧。
    杜云歌被薛书雁的回答惊得都愣了一愣:师姐此解倒分外有趣,不知怎讲?
    薛书雁道:如果是亲朋好友所赠,必不用如此珍而重之地守着一张揭过的画裱起来,再去要一份便是;杜抱琴上妙音山之前也身无长物,是个游侠儿,定不会有什么传家宝,这画肯定是她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的真迹就是了。
    杜云歌被这么一点拨,便有些明白了,点点头道:师姐所言甚是有理。
    想来也只有心上人的东西,才会被如此珍而重之地连一张揭画都这般看重装裱题字,还要代代珍藏相传了罢。
    薛书雁定定地凝视了那幅画好久,才开口道:
    还有可能是求而不得,或者干脆因为种种原因而阴差阳错无法在一起的心上人。
    杜云歌突然想起了她在看杜抱琴留下来的琴谱的时候,看到的那几行龙飞凤舞、略显潦草的批注,便赶紧把琴谱拿出来和薛书雁一同观看: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
    就在两人一同凑在一起看书的时候,突然薛书雁神色一凛,对杜云歌道:
    外面有人。
    杜云歌一下子就想到了何蓁蓁:是何家庄庄主吗?
    也不能算她冤枉何蓁蓁,实在是这人一肚子坏水太足了,干的坏事太多了,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此人都在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搞事,要是妙音门一门上下齐心协力干什么都有何蓁蓁给妙音门下绊子的一半努力的话,妙音门现在绝对就是妥妥的、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派了。
    总之反正只要不是什么好事,一股脑儿地往何蓁蓁身上扣绝对没问题。反正何家庄干的不为人知的亏心事绝对不少,在明面上多扣他们个锅也不冤枉。
    然而大大出乎杜云歌意料的是,薛书雁竟然先摇了摇头,侧耳细细听了好一番之后才肯定道:
    不是她。
    杜云歌还没问原因呢,薛书雁就自己先说出来了:
    她轻功可没这么好。
    这句话本来就嘲讽力满点,再配合上薛书雁面无表情的神色,根本不用多余的语气缀饰,一下子就有了中居高临下的同情感,搞得杜云歌差点没笑出来。
    有薛书雁在她身边,她连鬼神都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更何况区区一个何蓁蓁?!
    眼下已经完全入了夜。薛书雁和杜云歌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心有灵犀地知道对方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这可能就是那个胡人间谍!
    只不过任他轻功再怎么好,也远远及不上薛书雁天赋异禀而且勤学苦练,这不,在从她们投宿的这边经过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妙音门副门主给识破了踪迹。
    走,一同跟上去。薛书雁和杜云歌齐齐跃出窗外,果然在不远处的房檐上看到了个黑色的身影。那人的身法奇怪得很,杜云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搞懂这是什么身法,薛书雁低声道:
    是羌人的功夫。
    胡人其实有好多种的,吐蕃,突厥,鲜卑和羌人,只是中原人向来自恃炎黄子孙,便把这一帮的外人全都一字以蔽之,曰胡,取的正是一个化外之人、野蛮粗陋的意思。但是这其中的部族之分是很有讲究的,就好比比起家大业大、讲究血统的乌扎卡族来说,羌人明显在轻功这方面更擅长一些。
    她们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的身后,发现这人竟然进到了那个荒宅里。就在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荒宅中的那一刻,立时便有幽幽的琴声响起来了。
    杜云歌在听到琴声传出来的一瞬间便很明显地长长出了口气,之前因为离这个闹鬼的宅子越来越近而愈发紧绷的神色也一下子松快了起来。她一抬手,制止了薛书雁想直直冲进去把人给揪出来的动作,解释道:
    只要不是什么鬼神之事,那听一听也无妨。
    迎着薛书雁带着些微不解神色的目光,杜云歌又补充了一句:
    这人必不是间谍,而且肯定是在汉人这边学过不少跟琴棋书画相关的东西、眼下受了情伤的胡人。
    纯粹的胡人连摸到琴的机会都很少,要是真的要做间谍的话,光日日习武就很不容易了,又怎么能弹得出这么首饱含哀思的《长门怨》呢?
    既然不是间谍,也并非真真闹鬼,两人便也不好立时前去打扰了。因为就连薛书雁听着听着,也能听出弹琴之人的悲苦来,就好像有人在借琴抒情、寄托哀思放声痛哭一样,在人哭完之前,怎么着都不好冒昧前去打扰吧?
    这点面子还是要留给别人的。
    于是两人就维持住了眼下的这个距离,打算遥听这人奏完一整首的《长门怨》之后再近前去看看她想干什么。这人在弹奏的时候还变了个调子,有那么一段翻来覆去的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饶是薛书雁都能听出来这句已经弹了不下十遍了,便问杜云歌道:
    这一句是什么?
    正巧这人又开始把这一段重新弹起来了。古有名曲《阳关三叠》代代相传,也不知道这羌人的一首《长门怨》能不能凑个十三叠出来。杜云歌便轻轻弹着剑,清声吟诵应和道:
    平生心绪无人识
    她这上半句一出来,那琴声立时就停了,就好像弹奏这首曲子的主人即便隔了这么远还能听见杜云歌在说什么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这琴声才断断续续地又响了起来,然而令杜云歌和薛书雁双双眉头一皱的是,这人已经完全不会弹别的了,只在那里执着而单调地重复着杜云歌刚刚吟过的平生那半句,丁点也没有往下继续弹的样子。
    杜云歌一听就心道不好。这人琴声呈凌乱浮躁之态,要么是走火入魔而致的心智大乱,要么就是极恸之下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管哪种情况,她们都该去看一看,要不的话这跟眼睁睁地看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面前却见死不救有什么差别呢?
    然而出乎杜云歌意料的是,她们一近前去,那羌人便飞速逃走了,身手比之前利落得可不止一点半点。要是薛书雁一人去追的话,肯定能追上,但是因为她要顾忌着杜云歌,怕自家门主落单,便迟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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