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瑜跟在妈妈身边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肯去了。
    他找了一个理由，我想留下，跟夏老师学琴。
    陈素玲有些犹豫，小孩最近开始接触钢琴，她和丈夫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夏老师人好又有耐心，小孩在琴凳上可以规规矩矩坐上半个小时，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好。但是因为学琴，让孩子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之内，陈素玲还是不答应，她弯腰哄道：小瑜听话，先跟妈妈去上班，你不在妈妈一个人，吃饭都没有人陪多寂寞啊。
    唐瑾瑜道：爸爸也是一个人吃饭的呀。
    唐泓俊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提议道：小瑜想来陪爸爸吗？爸爸也有个很大的办公室
    陈素玲打断他道：你那办公室人来人往的会吓着孩子，小瑜认人，没接触过那么多，你别添乱。
    唐工不敢说话了，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儿子。
    陈素玲哄了半天，咬死了不肯放他一个人在家，最后还是坐在沙发上的小朋友拧着眉头考虑一会，点头道：那好吧，我陪妈妈。
    这就对了，妈妈明天让人给你买巧克力蛋糕，中午就能吃上。
    大概年纪小对甜食都有点偏爱，但是唐瑾瑜也没有露出多惊喜的样子，晚上睡觉前主动去了自己的小床上，陈素玲来亲他脸颊的时候，他就伸出手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道：妈妈，我长大了。
    小孩的语气很轻，陈素玲听到耳中却觉得像是儿子反过来真的给了她一个可以支撑下去的拥抱一样，她抱着小朋友蹭了蹭他的脸颊，嗯，宝宝长大了，懂事了。
    妈妈也要长大，我以后要去学校，妈妈就一个人吃饭了。
    他说的太认真，小大人似的，陈素玲笑了一声，点头应了。
    晚上熄了灯，陈素玲躺在床上很长时间没有办法入睡，一直在想儿子说的话，她的心脏那就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来回揪扯着，一边想放开但是另一边就想把小孩抱地更紧，那种悬起来的感觉让她很不是滋味。
    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陈素玲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犹豫一下，还是带着儿子去了公司。
    年底事情忙，她亲自带人跑了几个工厂，盯着车间完成单子，总算是赶在最后的时间线内把货都发了出去。只是每次回去的时候，唐瑾瑜都是自己睡在小沙发上，盖着羽绒服小脸红扑扑的，一旁的秘书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看护着。
    秘书瞧见她进来，刚站起身就被她挥挥手，让人继续去忙，她自己慢慢坐在沙发一旁伸出手去帮儿子盖了盖衣服。
    一旁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也就巴掌大小的一个，专门给小朋友吃的，但是她家的小朋友每次都会切开，给她留完整的半个小蛋糕。
    不管多喜欢、多好吃的东西，小孩都不会吃独食，要么给她留一块蛋糕，要么就把糖块放在兜里回去分给爸爸。
    好像这些东西全家分着吃，才更甜。
    陈素玲觉得现在不是小朋友离不开自己，反而是她离不开他了。
    这天晚上回去之后，讲了一个故事哄儿子睡了，陈素玲和丈夫又商量了一阵，她的语气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决了，有些犹豫道：要不，让小瑜回来上半下午的课吧？
    怎么？
    我平时下午的时候比较忙，要去工厂，春季的衣服要打板，我不放心，得去亲自盯着才行，这样每天上午可以和设计部的开会，还能留在公司陪陪小瑜，中午我带他吃饭，然后就让司机送回家。陈素玲说了一阵，自己先叹了气。
    唐泓俊笑了一声，宽慰她道：我觉得这样挺好，其实你就是担心宝宝，他现在好多了，只是咱们放心不下。你把小瑜留在公司也是秘书陪着，现在他想学钢琴，有夏老师陪着应该更放心才是。
    你说的对，而且还是在自己家，请夏老师到这边来，都是小瑜熟悉的环境，先慢慢练习，毕竟以后他真要去学校，我们也不可能天天陪着。
    两个人说得好好的，但是晚上翻来覆去，俩都没睡好。
    唐泓俊虽然嘴上安慰妻子，但是自己犹豫地更厉害，早上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反悔了：要不还是你带着吧，这样我还能给小瑜打电话
    陈素玲道：家里也有电话，你打就是了。
    唐泓俊又道：那不然你等我请个假，先在家陪他一下午看看？小瑜还是第一次不在咱们身边，我一颗心不知道怎么七上八下的，跳得特别厉害。
    陈素玲戳他脑门，笑话他：昨天怎么安慰我的来着？
    唐工想赖账，但是陈素玲是言出必行的人，她行动力比丈夫想的还快，当天就去找了夏老师，在征得了夏老师同意之后，选了下午的时间让他给小孩上钢琴课。
    第一天的时候，唐泓俊偷偷请假回来，趴在自己家窗户那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到自己家小孩跟夏老师相处得特别自在，还心酸了一会。他看了一阵，又回单位去了，只是瞧见桌子上摆着的小孩照片就一阵心软，回家路上买了一个玩具小火车这才舒服多了。
    陈素玲跟他想到了一处去，她在回来的路上特意去蛋糕店里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这次她没买小的，买了店里最大的一个双层的，拎着回来给儿子吃。
    唐瑾瑜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多礼物，喜出望外。
    他垫脚看着桌上的蛋糕，瞧着妈妈切了一块特别大的递过来，摇头道：妈妈，还要一块！
    换了平时陈素玲怕他吃太多甜食吃坏牙齿，但是今天例外，她一下午没看到儿子，这会儿要什么她都给，手脚利落地又切了一块给他放盘子里，问道：够吗？
    唐瑾瑜点点头，捧着装了两块蛋糕的盘子去了隔壁，高高兴兴送给夏老师去了。
    两家离着近，那一小段走廊唐瑾瑜这段时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再熟悉不过。
    唐工听着自己儿子敲开隔壁的门，跟人家说好，坐在那小声嘀咕了一句。
    陈素玲挨着近，听得清楚，拿胳膊碰了他一下失笑道：别胡闹，你好好的科研不做，学什么钢琴十级？
    夏老师为人负责，脾气又好，唐瑾瑜特别喜欢他，因为多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学习，他和夏老师接触的多了之后，每天晚上都会例行夸上几句，说的最多的就是夏老师什么乐器都会。
    唐泓俊夫妻两个和夏老师做了几年邻居，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他曾经在私立学校当过音乐老师，其余的并不太清楚，这套半旧的房子也是夏老师的父亲留下来的，老人曾经和唐工在一个设计院共事，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夏家人丁单薄，这么多年只有夏野父子两个相互扶持着生活。
    唐瑾瑜受了夏老师的照顾，唐家夫妇两个自然加倍报答，对他们格外照顾。
    唐泓俊觉得自己儿子让夏老师费心了，也托人找了一个名师补习班，打算还些人情，毕竟夏野过完年就要准备升高中，面临择校的问题。
    唐工热情地同隔壁父子俩谈了一次，被夏野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谢谢唐叔叔，真的不用了，我成绩还好。
    唐泓俊提前做了功课，打听了一下夏野的成绩，附近这所子弟学校成绩一般，每年被实验中学录取的人数不算多，夏野的成绩在班上前十名，全校排起来只是占了中上游，刚好踩在擦边的位置。他知道夏野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自尊心高，话说得也委婉：夏野，那边是实验的老师给补课，试卷也是历年的考题，多做做题，熟悉一下，没什么坏处。要不你去试听几节课？
    夏野还是没答应。
    夏老师也笑笑道：让你们跟着费心了，夏野在这边学的挺好，至于考哪个高中，到时候让他自己选吧。
    唐泓俊也没带过小孩，不过顺着对待他家宝贝儿子的惯性思维略微一想，竟然也跟着点头了，乐呵呵道：也行，让他们自己决定吧，随便读读书，哪里都挺好的，高中离着家近也放心。
    辅导班没送成，唐泓俊又麻烦在省城的父亲给送来了一些书，这次是夏野喜欢的内容，大多是关于编程一类的，还有两本英文原版，都是不容易弄到的资料书。
    夏野对这份礼物很喜欢，收到书之后，又提了一兜水果来道谢。
    唐泓俊给他开门接过了水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太客气了，你就当一家人，以后不用跟叔叔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夏野笑笑，谢谢唐叔叔。
    他心里把这句话当成一句客套话，这么多年不少人都跟他们父子两个说过这话，但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真正伸出援手的没有几个。有句话说得好，救急不救贫，他也不怪那些人，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没想到，唐家的话会这么快兑现。
    那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外面街上年味已经很重了，到处挂着红色小灯笼，街道上五彩的小灯也已经开始亮着，除了个别的几家饭店还在营业，不少商店已经关门休息，都准备过年了。
    陈素玲去公司给员工们发福利，下午的时候特意让司机多备了一份送去家里，打算给夏老师当年礼。
    也是赶巧了，司机刚到，就看到他们老板家的小孩哭着在楼道里挨家敲门，看到他的时候更是老远就跑过来，小孩腿脚不利索，摔了一跤，身上也弄得有些脏，手上磕破了皮，正在冒血珠。
    司机吓了一跳，忙扔下东西过去看他：小瑜，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唐瑾瑜说话还有些结巴，这会儿喘气厉害，用手指着楼上的方向带着哭腔道：家、夏老师叔叔救命！
    第9章 过年
    司机二话不说抱着他就上楼去了，唐工他们家里门虚掩着，夏老师晕倒在客厅的地毯上，嘴唇发紫，额头上尽是冷汗，上衣兜里有一个小药瓶滚落，盖子已经打开了。
    司机吓了一跳，他学过一些急救，但是不清楚夏老师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动手，四处看了一下去找电话，拿起来给医院急诊拨了一个电话，让救护车来。
    医院的人接了电话之后，听他报完地址，道：刚才已经有人打电话来了，救护车正在路上，我们这边帮您联系一下，让他们加快，估计几分钟就到对，就是这个小区，一个小孩打来的，说家里大人晕倒了。
    医院那边又问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在问到病人情况的时候，唐瑾瑜捡了那个小药瓶举高了给司机。
    司机接过来，瞧了一眼，是速效救心丸。
    医院那边又问：病人有没有吃过药？
    司机低头去看小孩，不到他腿高的一个小男孩，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是回答的时候吐字清晰到让他一个大人有些吃惊。
    十颗，夏老师让我拿的小药丸。
    十颗全吃了？
    含在嘴里。
    司机还要再问，医院那边道：是需要含服，你们家孩子做的很好。那边让司机把病人搬到宽敞些的地方，等救护车来。
    几分钟后，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司机帮着一起把夏老师送下去，期间他给老板打了电话，因为也联系不上夏家其他人，只能先告诉了陈素玲一声。那边回答的干脆，让他一直陪着，一直到夏老师脱险为止。
    陈素玲在电话那边道：把小瑜也带上，我这就赶去医院，费用你先垫付，务必要保证夏老师的安全。
    司机开车带上唐瑾瑜，跟在救护车后面一起去了医院，全程跟着。
    他身上带的钱也不多，先交了五百的押金，把人送去抢救。
    夏老师在救急室，司机想着小孩身上也有伤，想带他去包扎一下，唐瑾瑜不肯去，一直看着急救室那，哭也不敢大声哭，安安静静坐着，时不时揉一下眼睛，自己抹眼泪。
    司机瞧着都心疼了，要是熊孩子哇哇大哭他还不至于这么难受，越是安静乖巧的小孩，哭起来才越揪心。
    陈素玲赶到的时候，司机正在和唐瑾瑜说话，她快步走过去，先问了一下情况，司机低声跟她讲了一下，又道：我刚上楼就看到小瑜在挨家挨户地敲门，正找人求救呢，孩子摔了好几下，手掌都磕破皮了，我刚才要带他去让医生看看，这孩子不肯去，非要守着夏老师，哪儿也不去
    陈素玲听见他说忙拉起小孩的手看了一下，瞧见他受伤的地方心疼地打颤，抱起他哄道：宝宝没事了，让司机叔叔在这里等着，妈妈先带你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唐瑾瑜看着急救室的方向，小手抱着陈素玲的脖子，轻轻点头。
    陈素玲带他去看了医生，所幸冬天衣服厚实只是轻微摔伤，没有什么大碍，最严重的就是手掌那一片的擦伤，因为没有衣物包裹，这会儿已经结了血痂，医生用消毒水给他清洗干净，重新上了药膏包起来，缠了几圈绷带之后，还夸奖他：小朋友，很勇敢啊，都没哭，是个小男子汉！
    唐瑾瑜其实哭了，但是他没发出声音，年纪小不耐痛，消毒的时候眼睛里就含了一包眼泪，这会儿长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陈素玲跟医生道谢，怀里的小孩也跟着小声道：谢谢医生叔叔。
    陈素玲抱着他出去，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亲亲小孩的额头，耐心跟他说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又问了一遍，手一直放在他背上安抚着，让小孩平缓情绪。听到他打了急救电话，跑出去找人求救的时候，陈素玲把小孩抱紧了些：宝宝做的很好，妈妈教给你的急救电话，都记住了。是妈妈不好，没有留给你我的电话，所以宝宝才着急跑出去的对不对？
    唐瑾瑜两只小手抱着她，埋头在她怀里，微微发抖。
    陈素玲红了眼圈，亲了亲他，是妈妈不好，妈妈以为你在家，就没事了，以为你一直都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都忘了把电话告诉你你摔倒的时候，一定很疼是不是？如果不是今天凑巧司机送东西回去碰上了，她简直不敢想自己的孩子会有多害怕，那么一个小人儿，跑出来挨家挨户敲门，平时扶着墙走路都小心不会磕碰自己一下的小孩，现在手上、腿上都带了淤青。
    唐瑾瑜探出头来，伸出软软的小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陈素玲怕碰疼他刚包扎好的手没敢动，看到小孩认真给她擦眼泪的动作，眼眶又红了。
    妈妈，我记性很好，以后我会记住。小孩坐在她怀里伸出小拇指和她打勾，我会记住爸爸和妈妈你们的电话，一辈子也不忘。
    陈素玲破涕为笑，小朋友把他们的责任都揽了过去，并且大方地给了一个承诺，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哄小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会被孩子哄着，她伸出手指跟他打勾，许了这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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