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说得对。顾薄冷着一张小胖脸，浑身戾气，阿爸，我带你去景天宗，你把那人指出来，小薄让他给你道歉。
    这话说完，顾薄就注意到三个长辈都看向了他。
    谢亦舒习惯性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肥脸蛋：没人砸阿爸杯子，也没人欠阿爸道歉。倒是阿爸可能欠了很多人一个道歉。
    顾薄愣住了。
    他毕竟不是真的稚童，很快就知道谢亦舒指的是什么。很多人都因为那些事指责过他，试图管教他，只是那些人后来都被他揍得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来教育他，他都会让那人后悔自己有那么一张嘴。但现在教育他的人是娘亲顾薄踮起脚，用颤抖的小胖胳膊紧紧抱住谢亦舒。
    他有一种，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的感觉。
    浑身的戾气化成奶气。
    谢亦舒抱着怀里颤抖的小胖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过了。
    方子遇和沈定也在，他或许应该找一个无人的时候跟顾薄提这件事？
    顾薄毕竟是个大人了，是他没考虑到这些。
    谢亦舒不知所措之际，001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更新支线任务完成进度：15％。
    重大突破，宿主，不愧是你。请继续努力，争取圆满完成此次任务！
    第121章
    听到001更新的进度, 谢亦舒愣了一下，无意识拍了拍怀里小胖子的背，耳边响起顾薄软声软气的小奶音：阿爸说什么, 小薄就做什么。
    小胖薄紧紧抱住谢亦舒：小薄都听阿爸的。
    谢亦舒有些迟疑：那我们先去写道歉帖
    道歉对很多位高权重者来说是件难事。说实话，谢亦舒也想象不出顾薄向一群被他视为蝼蚁的人道歉。
    子不教，父之过，谢亦舒本来只是想让顾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道歉这种事情, 要是顾薄拉不下脸, 那就由他去做。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
    毕竟是自家孩子给人家添麻烦了。
    却没想到顾薄很干脆：好。
    谢亦舒停顿了一下，试探道：然后再登门道歉
    幼童的小胖手握不住大人的整只手，顾薄只能紧紧攥住谢亦舒的两根手指，像是攥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最重要的珍宝, 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顾薄点点小胖脸：好。
    他扭头看向方子遇：方叔，帮我准备纸笔。
    顿了顿, 抬起小胖脸看谢亦舒, 仗着自己现在是幼童的模样，撒娇般晃了晃谢亦舒的胳膊：小薄写道歉帖，阿爸帮小薄磨墨好不好？
    方子遇和沈定见惯了顾薄残虐暴戾的样子，哪怕顾薄变成了小时的模样, 也有些代入不了, 搓着手臂飞快退出屋, 去给顾薄拿纸笔。
    谢亦舒反倒更习惯儿子现在的样子, 笑着答应：好。
    纸笔很快备好。
    谢亦舒挽袖给顾薄磨墨。顾薄仍是五岁的模样，用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笔，按谢亦舒教的给各大宗门写歉帖，告诉他们他今日会亲自登门道歉。
    谢亦舒看着顾薄嘟着小胖脸，认真写字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起前些天教啵崽给他的小伙伴们写邀请函的时候。
    太像了。
    虽然时空不同，但到底是同一个人。
    谢亦舒边磨墨边发呆，手里的动作一点一点慢了下来。
    顾薄运笔顿了顿，抬头看向谢亦舒。
    谢亦舒毫无察觉，他想到啵崽不小心把墨甩到小执脸上，手忙脚乱替小执擦，结果越擦越花的那一幕，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又在想那个叫啵崽的。
    顾薄放下笔，小胖脸面无表情，拿起刚写好的信笺，拧巴拧巴团成了一团。
    谢亦舒回过神：怎么了？
    没什么。顾薄解开身印，在谢亦舒面前变回了原本的样子，找了个理由，手小不好握笔，写出来的字丑。
    谢亦舒不疑有他。
    顾薄看到娘亲眼里又只有他一个了，心情好了起来。修长有力的手也的确比小胖手更适合握笔，字写得更流畅锋利，也更快。
    顾薄很快就写完最后一张歉帖，满意地放下笔，发现娘亲正在看他刚写好的那一叠，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愉快又紧张，像是刚写好作业的幼童在等老先生批阅。
    顾薄对自己的字还是自信的，只是轻叩书案的指尖还是透露出了那么一点紧张：阿爸，这样写可以吗？
    谢亦舒看着歉帖上桀骜不驯的几行大字，沉默了。
    啵崽平时的字就写得很大。但好在工整，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顾薄的字来得更大，下笔时有力，收笔时干净利落。笔锋似利刀，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张扬跋扈的意味。
    歉帖上明明写的是近日将亲自登门道歉，搭配顾薄的字，一眼看过去反倒像是在说近日将亲自上门取诸君性命。
    谢亦舒本来想着让儿子自己来写会显得更诚恳。
    但现在看来，可能还是由他代笔来得效果更好。
    小薄
    嗯？
    谢亦舒想说阿爸重新帮你写一份吧，但看着儿子小狗般眼巴巴等夸奖的神情，这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拍拍顾薄的头：很好！
    顾薄浅浅勾了勾嘴角。
    谢亦舒看着顾薄终于露出了冷笑、嗤笑以外的笑容，有些欣慰，但低头看看手里的歉帖，又有些头疼。
    他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纵容儿子而走上了一条难路。
    *
    谢亦舒的直觉是对的。
    他在纠正顾薄的错误时，没有考虑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谢亦舒想象中的登门道歉，是轻叩三下宗派大门。向守门的外门子弟告知来意，由对方将他们的到来通报给掌门或副掌门。
    他们会被带去用来会客的堂厅。对方宗派的掌门会在那里接待他们。这个时候由顾薄上前鞠躬道歉，在对方表示接受道歉后，他们将坐下，一派和睦地讨论赔偿等相关事宜。
    而顾薄带着他直接破了人家宗门的防御阵法。
    看着下面如临大敌、自乱阵脚的黑压压人群，谢亦舒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顾薄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歉：对不起阿爸，我习惯了这样进来，刚刚一时没改得过来。
    他刚刚其实还差点砸人家一座山，通知他们他来了。但想到他今天是来道歉的，硬生生偏了剑，只削掉了人家小半个山头。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在高空，阿爸应该没注意到。
    顾薄小心翼翼地瞥了谢亦舒一眼。
    看到儿子削掉半个山头，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的谢亦舒：没事。
    谢亦舒低头看看脚下黑压压的人群，觉得顾薄应该不乐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道歉。他们的登门已经有些偏离轨道了，道歉这一步不能再出差错。
    小薄，你过会儿可以先表明来意，让他们的人先退下。我们和掌门单独道歉，再商量补偿事宜就行了。
    顾薄点点头。
    他带着谢亦舒从剑上跃下。
    天罡宗的人齐齐后退了几步。
    顾薄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叫他们滚，留个掌门下来，想到娘亲就在一边看着，又匆匆改口道：掌门留下，你们退下。
    退下应该要比滚来得客气很多。
    可天罡宗的人明显不习惯他这样的客气，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顾薄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声音在每个天罡宗的人耳边响起：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叶旭留下。
    人群里有个年轻人硬着头皮道：叶掌门抱恙，正卧床修养。
    也就是不敢出来见他。顾薄哦了一声，淡声问：你是谁？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虽然抖得跟筛子一样，但还是顽强开口：我是叶掌门的关门弟子，天罡宗第二十一代亲传弟子，现任掌门代理人，未来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
    顾薄让他闭了嘴，漫不经心道：你去叫他来。
    年轻人突然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回忆起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惊慌转过身，跟着大部队一块儿退了下去。
    偌大的空地只剩下谢亦舒和顾薄。
    顾薄回过头，向谢亦舒解释：阿爸，他们掌门过会儿就来了。
    谢亦舒：小薄。不能说掌门留下，你们退下，要说前段时间多有打扰，今日特此前来表达歉意。
    顾薄乖乖点头：好。
    之后我们要是再遇到人说掌门身体抱恙，小薄你就说那我们改日再登门道歉。态度不要那么强硬。
    顾薄低头认错：对不起，阿爸。我去叫他别来。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已经来了。
    不远处，年轻人扶着老者，匆匆忙忙小跑着过来。
    谢亦舒抓紧时间又叮嘱了一句：小薄，第一句要说听闻掌门近日抱恙
    他没交待完，一老一少就赶了过来，谢亦舒只能先后退一步，让到了一边。
    顾薄不想让谢亦舒失望，等眼前两人站定，就开口：听闻叶掌门近日抱恙
    老者头摇得像拨浪鼓：老朽早已病愈。先前是在小憩，顾峰主前来竟无人通知老朽，有失礼数，还请顾峰主见谅。
    顾薄没办法让娘亲看到他关切询问老人家身体状况的懂事模样，有些不愉。娘亲在一边看着，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道：哦。
    先前那个年轻人腿一软，给他跪下来。
    谢亦舒见状，连忙轻轻咳了一声，让儿子收敛一点。
    真的什么也没做的顾薄：
    明明是对方心理承受能力能力太差了，却要他来承担，还让娘亲误会他，顾薄脸黑了。
    老者的脸也黑了。
    大概是觉得丢人现眼。
    叶真先前误传消息，让老朽有失礼数。老朽小小惩戒了他一番。没想到竟会让他站不稳，让顾峰主见笑了。说完呵斥自己的弟子，还不快退下。
    年轻人手脚并用爬了起来，退到一边。
    无妨。顾薄觉得娘亲想看的不是这个。
    于是他直接快进，跳到主题，叶掌门，前段时间多有打扰，今日特此前来表达歉意
    他老老实实给眼前的老人鞠了一个躬：对不起。
    老人腿一软，也要给他跪下了。年轻人跪得更快。
    顾薄连忙用灵力拖住他们，他不能再让娘亲误会他了。
    为了省事，顾薄直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定身诀，让他们站好。接着继续道：若叶掌门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商讨一下廖云峰对天罡宗的赔偿事宜
    看出儿子用了定身咒的谢亦舒：
    谢亦舒觉得这一幕有些惨不忍睹，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
    他听着顾薄把他教他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或者直接将要求寄到廖云峰，我一定会尽力补偿。
    大概是因为面前两人脸色过于惨白，顾薄以为他们听错了，还重新强调了一遍：是我补偿。
    对方依旧面色苍白像见了鬼。
    顾薄沉默片刻，他实在想不出更有诚意的话了，只能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顾薄唤出剑，拉着谢亦舒离开天罡宗。
    腾空的那一瞬间，谢亦舒清楚地听见脚下传来的两声响。
    噗通。噗通。
    和跪地声同时响起的，还有001的声音：更新任务进度：17％。进展不错，请宿主继续努力！
    任务有进展是件好事，但谢亦舒完全高兴不起来。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人人惧怕的人。
    那会很孤单。
    顾薄也注意到谢亦舒心情不好，停了下来。他们在一棵树前落下，顾薄小声道：阿爸，是不是我刚刚做的不够好？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我们回天罡宗，我再跟他们道一次歉。
    谢亦舒摇摇头，拍拍顾薄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是他太着急了。
    让人改观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顾薄还是被人惧怕，但慢慢地、慢慢地，大家会发现他
    001打断了谢亦舒的想法：宿主，你在想什么啊！
    宿主，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好有啵崽和顾延之在的更改世界，只要这个世界在连接时选择了更改世界，上头就会立刻冻结住这里。等我们的世界到了一个新的节点，我们就能创造出新的未来。
    届时，这个世界会被我们创造的新未来世界取代，这个顾薄也会变成我们长大后的啵崽。啵崽那么可爱，肯定会被大家喜欢还请宿主专注于支线任务，想想在家里等您回去的顾延之、啵崽、林执，分清主次。
    谢亦舒愣住了。
    他头一次觉得001的声音那么欠。
    怎么，宿主，你还以为啵崽和这边的顾薄能同时存在吗？
    第122章
    谢亦舒沉默了。
    他忘记了, 或者说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两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
    001察觉到宿主的情绪，安慰他：宿主，你往好里想。
    顾薄受了那么多苦，当我们的世界取代这里的世界，这里的一切不复存在, 那些痛苦、仇恨、背叛、孤独也都会消失不见。
    啵崽在你和顾延之的照顾下, 肯定能快快乐乐地长大，会变成一个优秀的青年。他会拥有幸福的童年和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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