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到了自己。
    心若冰清如风吹光这两句，前者出自清心诀，后者出自愣严经。
    都是最基础的功法，分成了上、中、下三卷。不难，但略冗长。谢亦舒自己学的时候，就经常犯困。一个简简单单清心诀，硬是背了三天，连抄带记才背了下来。
    啵崽这一点像他。
    谢亦舒看着睡得沉沉的小胖崽，伸手熄了灯。
    他今天也累了，贴着身边的小暖炉，很快也睡了过去。
    廖云峰上的小别院一片沉静。
    顾延之在净室里等了很久，等到三更天，才轻手轻脚去了隔壁。
    谢亦舒被啵崽手脚并用地缠着，微皱着眉，看上去睡得很不舒服。
    顾延之经验老到地把一大一小分开，往啵崽怀里塞了个枕头，又替一大一小掖了掖被子。
    然后才转身离开。
    深藏功与名。
    第15章
    顾延之起得早。摸进谢亦舒卧房时，一大一小都还在睡。
    昨晚塞给小胖崽的枕头已经被踢到了一边。小胖子跟八爪鱼似的缠着谢亦舒，谢亦舒脸憋得扑红，看上去很不舒服，但也没被弄醒。
    顾延之：
    顾延之揉了揉额角。
    往小胖崽怀里塞小枕头只能解决一时之急。
    以后还是得让他一个人睡。
    谢亦舒身体刚好，经不起啵崽这样折腾。
    顾延之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小胖胳膊。
    啵崽昨天睡得晚，今早也就哼哼唧唧爬不起来。被人打扰了，胖胖的小身体下意识就想往谢亦舒怀里钻。顾延之怕他吵醒谢亦舒，伸手捏了把小肥崽的脸。
    这一捏用了点力，小胖崽蹬了下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坐起来看向站在床边的顾延之，喃喃道：父
    刚发出一个音，就又被捏了下脸。
    刚睡醒的小胖崽迷惑极了。他顺着父亲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了还在睡梦中娘亲。
    小胖崽立刻反应过来。
    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小鸡啄米似的对顾延之点头。
    啵崽明白啦。
    啵崽不吵醒娘亲。
    娘亲睡得那么香，得让娘亲多睡一会儿。
    啵崽垂下小脑袋，又看了眼谢亦舒。
    然后就瞥见了谢亦舒肩头晶莹剔透的一小滩。
    小胖崽脸颊立刻就红了。
    他想起了昨晚的梦。
    他很久没做过那么棒的美梦了。
    没梦见捡到锦鲤的小师弟。
    但梦见了父亲和娘亲。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条小船上。
    一边看河边的风景，一边吃烧鹅、猪蹄、糖醋里脊、钵钵鸡。
    白灼的河虾，还有娘亲做的小点心。
    每只虾虾个头都很大，他给娘亲剥了好大的一碗。
    娘亲夸他剥的虾虾好吃，还奖励了他好几个亲亲。
    结果一觉醒来，别说亲亲了。
    口水弄湿了娘亲的衣服，也不知道娘亲会不会嫌弃自己。
    啵崽顿时紧张起来，慌慌张张拿袖子去擦谢亦舒肩头的口水，可也只能擦掉表面的一摊。
    布料已经被口水给打湿了，根本擦不干。
    顾延之皱了下眉，伸手把小胖崽给抱了起来。
    他有些轻微洁癖，觉得儿子这样很不讲卫生。
    顾延之把啵崽带到隔壁洗漱换衣，低声教他：不可以用袖子擦口水，很不干净。
    啵崽恹恹点了点头。
    他捏着衣带，小声嗫嚅着问顾延之：啵崽睡觉流口水，阿爸会不会嫌弃啵崽？
    谢亦舒不是这样的人。顾延之刚想说不会，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如果这样能让啵崽独自睡觉，不去折腾谢亦舒的话，也不失是个好由头。
    顾延之低声道：父亲也不知道啵崽今晚还是先一个人睡吧。
    小胖崽闻言情绪更低落了。
    但比起不能跟娘亲睡觉觉，小胖崽更担心自己会被娘亲嫌弃，所以再沮丧，也点了点头：嗯。等啵崽睡觉不流口水了，再跟阿爸睡。
    *
    谢亦舒还不知道小胖崽立下的旗。
    他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等他醒来时，小暖炉留下的余温都已经散去了。
    宿主早安。001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现在是辰时一刻，啵崽和顾延之已经完成了每日晨训，正在院子里用早膳。
    小胖崽好像很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谢亦舒在心里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001的话。起身洗漱换衣，想到比啵崽都晚起，又加快了速度。
    他在南溪学院也有晨训的习惯。
    只是身体在这五年里习惯了晚起，一时有些松懈了。
    等谢亦舒打理好自己，走出卧房时，顾延之已经用完早膳了。
    啵崽倒还在埋头喝粥。他今天早上多练了一遍基础剑法，现在饿坏啦。
    看到娘亲来，小胖崽才放下了碗，脆生生道：阿爸早！
    啵崽早。谢亦舒对他笑了笑，面对顾延之时又收敛了笑容，谨慎道，顾兄早。
    他在顾延之面前还是放不开。
    顾延之神色如常，微微点头，算是回复。
    啵崽看了看娘亲，又看了看父亲，为难地咬了下筷子。
    父亲一点也不主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提升在娘亲心中的位置排序了。
    谢亦舒坐下再看啵崽时，看到的就是陷入思考的小胖崽。
    小胖崽沉思的时候看上去特别有趣，看着非常严肃，像是在思考一件大事，却没注意到自己脸颊上还沾着一粒米粒。
    谢亦舒莞尔，伸手替他取下米粒，问小胖崽：在想什么？
    小胖崽自然不能跟娘亲实话实说。
    他指了指桌上的小菜，对谢亦舒道：这边是啵崽留给娘阿爸的。
    小胖崽心不在焉又差点喊错了称呼。
    他偷偷瞟了谢亦舒一眼，见谢亦舒没有反应，才继续道：这些小菜都很下饭。咸鸭蛋也是冒油的咸鸭蛋。糖心卷也很好吃，但没有阿爸昨天做的小点心好吃。
    谢亦舒被夸厨艺，心情很好，对啵崽道：那阿爸今天再给你做。
    小胖崽惊喜极了，乐呵呵地刚想点头，就又想起了今天满满的行程。
    今天可能来不及。今天阿爸要和啵崽下山去庙里。
    小胖崽顿了顿，有些紧张地看向谢亦舒，阿爸还记得的吧？我们今天要去庙里。
    谢亦舒也想起昨夜睡前答应小胖崽的事。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去庙里？
    要去还愿！啵崽扬起笑脸，阿爸身体好了，啵崽的愿望就实现了，得去还愿！
    原来是这样。
    谢亦舒心里暖极了。
    001在他脑海里发布任务，说陪啵崽去还愿，能获得两积分。谢亦舒却觉得任务和积分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很喜欢小胖崽，就算没有积分奖励，他也会陪着小胖崽做些会让他高兴的事。
    当然，如果认真完成任务，就能让小胖崽避开001告诉他的结局，他也会好好完成任务。
    001感动地快哭了。
    啵崽见谢亦舒没有忘记昨晚的约定，嘴角扬得更高了。灵光一闪，他扭过头看向顾延之：父亲也陪啵崽去？
    父亲和娘亲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在娘亲心中的排序也能靠前一点。
    顾延之摇了摇头：父亲还有事。
    方子遇昨晚给谢亦舒检查过身体，除了修为暂失外，一切正常。奇迹一般恢复得很好，顾延之也因此放心让谢亦舒带着啵崽去还愿。
    啵崽闻言有些失望。
    谢亦舒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顾延之继续道：等处理好了，我来找你们。今天就
    今天就辛苦你了。
    顾延之看向谢亦舒，想起昨天自己那句麻烦你了让他不快，又及时止住了话。
    他顶着谢亦舒疑惑的目光，轻轻咳了一声，淡声道：过会儿我送你们下山。
    *
    下山的确需要顾延之送。
    廖云山山高路险弯弯绕绕，谢亦舒又没了修为，只能靠双脚。
    要是让他带着啵崽走下山，估计走个三天三夜也走不到庙里。
    啵崽也习惯了上下山。
    等谢亦舒用完了早膳，就一手拉着一个，走到了上下山唯一的通口。
    父亲！啵崽对顾延之张开了小胖胳膊。
    顾延之抱起啵崽，对谢亦舒道：我先送他下山。
    这一带都是顾家的地盘，外人进不来。先把小胖崽送下山，让他在山下等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亦舒点了点头。
    啵崽冲谢亦舒挥了挥手。
    顾延之抱着他，几下工夫，就消失在了谢亦舒眼前。
    谢亦舒坐在大石头上等。须臾，顾延之便回来了。
    谢亦舒起身拍了拍灰，对顾延之道：顾兄，走吧。
    顾延之轻咳一声，没有其他动作。
    谢亦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然后就看见顾延之别过脸，像刚刚啵崽求抱抱那样，对着他张开了手臂。
    顾延之：过来。
    第16章
    谢亦舒有些抗拒。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要像幼童一般被抱着下山，那还不如让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
    他扭过头，脸颊都因羞恼而染上了一层薄红：顾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下山方法了吗？
    顾延之闻言垂下了手。
    他也不是没带谢亦舒上下山过。扛在肩头、抱在怀里、把谢亦舒从南溪学院里带出来的时候、听说北方一天然温泉对他这种病情有奇效的时候他用这种办法带着谢亦舒上下过好几次廖云峰，只是谢亦舒都不记得了。
    顾延之上前揽住了谢亦舒的腰，不等对方反应，淡声道：失礼了。
    山间的景物一晃而过。
    等谢亦舒再次踏踏实实地接触到地面时，顾延之已经揽着他到了山脚。
    谢亦舒耳边都是划破空气的嗡响，一口气差点没提得上来。
    顾延之为了避嫌，先一步松开了揽在他腰间的手。谢亦舒身子晃了晃，直接向前栽了过去。
    除了啵崽和谢亦舒，顾延之也没有其他带人上下山的经验。
    前者每次都兴奋地嗷呜嗷呜叫，后者，后者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顾延之的确是没料到谢亦舒落地后会站不稳，但好在他动作快，在谢亦舒栽一个大跟头前，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谢亦舒趴在顾延之怀里，狠狠喘了两口气。
    这山下得也太刺激了。
    他一个木灵根丹修，在南溪学院里学习时，也不过是每天辨识辨识草药，炼一炉两炉丹。那时候都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剧烈的运动，更别说是意识休息了五年的现在了。
    一想到回程还要经历这么一遭，谢亦舒又深深吸了口气。
    小胖崽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和娘亲。
    他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现在眼睛里满是欢喜。
    谢亦舒平复下来，就对上了小胖崽亮晶晶的眼睛。他这才惊觉自己现在是被顾延之抱在怀里。
    鼻息间都是熟悉而又清爽的皂角味，谢亦舒耳朵尖一下子红了。
    他皮肤生来就白，在屋里养了五年，显得更白。
    耳朵尖一红便很明显，小胖崽的注意力都从父亲娘亲恩恩爱爱移到娘亲耳朵尖红红上了。
    谢亦舒推开顾延之，镇定道谢。
    顾延之也没说什么，他自己也镇定不到那里去。刚刚谢亦舒趴在他怀里时，他也浑身僵住了。和过去的触感不一样，现在的谢亦舒带着正常人的体温，温暖而又柔软。
    呼吸也是温热的，像一尾鱼从他的耳畔掠过。
    顾延之别过脸。
    他刚刚偷偷把一张符叠好塞进了谢亦舒的衣带里。
    这样的符啵崽那里也有一张。催动符阵可以确定方位，不管他们去了哪里，顾延之都能立刻赶过去。
    衣袖内用暗纹绣着能抵挡一些简单攻击的阵法，阿奕也会暗中跟着他们。顾延之确保一大一小不会在他不在时遇到危险后，才蹲下身平视着小胖崽：出门在外要干什么？
    小胖崽毫不犹豫：要听阿爸话！
    还有遇到危险要保护阿爸。
    小胖崽咧嘴笑了笑，碍着谢亦舒的面子，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顾延之拍了拍啵崽的小脑袋。
    起身对谢亦舒道：等我处理好廖云峰的事来找你们。
    嗯。谢亦舒耳朵尖还没恢复到平时的颜色。
    他现在只想顾延之赶快回山上，顾延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向后让了一步。在啵崽大声的父亲要早点来里，三两下不见了身影。
    小胖崽昂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峰顶，才转身牵起耳朵尖依旧红红的娘亲。
    走吧，阿爸！
    *
    啵崽今天要去的小庙就在廖云峰下的小镇里。
    小镇里大多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修为暂失的谢亦舒带着还是个幼童的小胖崽混在里头，也不显眼。
    距啵崽说，寺庙离这儿并不远。
    谢亦舒也就没租借代步工具，而是牵着小胖崽的手，靠着路边走。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小镇上也很热闹。
    路上行人很多，沿路有不少摊贩就地摆摊，还有小贩混在人群里，边走边吆喝。
    从南边运来的罗云扇，低价卖，一把只要十灵石，十五灵石买两把
    各式各样的簪子钗子，豆绿钗银红簪，还有坠着秋香小玉的银步摇
    小鸡崽小鸡崽，买回去后撒把米，长大了能孵出宝贝蛋来的小鸡崽
    谢亦舒跟啵崽都好久没逛过集市了，这儿也要看看，那儿也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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