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让司尘的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当然明白这个动作不是对他做的，让对方养成这个习惯的人，是那个叫sī chn的神秘人，是他的爱人。
    然而，司尘让曾经帮他查过盛瑢川的私家侦探又仔仔细细地重新筛了一遍背景，连盛瑢川从小到大交过几个男/女朋友、那些男/女朋友现在都在哪里做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毫不夸张地说，盛瑢川自己对自己情史的了解都没有他透彻可是，在那些人里面，一个叫sī chn的都没有，连音近的都没有。
    尽管这和他的目标与计划都毫无干系，但司尘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侧头打量着盛瑢川。身边的人睡得很沉，那张俊美得像雕塑的脸被枕头挤压得微微变形，看起来倒有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差萌。
    交锋数次，司尘发现自己认识的这个盛瑢川和资料与传闻里的那个纨绔简直判若两人，任谁在与他交往一段时间后，都不会认为他是那个声色犬马、烂泥糊不上墙的大少爷。
    如果这才是真实的他，那么他以前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那副模样呢？藏拙吗？
    可他是盛世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有谁会害他，他有什么藏拙的必要，甚至远遁海外数年，在公众面前几乎是个隐形人？
    正常的家族式大财团的继承人，哪个不是无比高调，急于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哪怕再低调，也是时不时上新闻的公众人物。哪像他，盛家另外三个人如此高调，可他到现在却连一张清晰的媒体正面照都没有。
    司尘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都说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是最真实的时候，可即使盛瑢川就躺在自己身边，他也看不透他。
    这个人的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谜团了。
    司尘小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移开，放到枕头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下楼洗漱。
    这套房子非常干净，不仅是卫生干净，就连能透出生活气息的东西都少得可怜，许多原本的装饰品和挂画都被摘下来扔到客房里去，乱七八糟地堆到一起了，更显得房子里大而空旷，怎么看都不像住人的。
    司尘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冷藏室里面只有满满一冰箱的矿泉水和啤酒，冷冻室里倒是有速冻饺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全都硬邦邦地黏在了一起。
    垃圾桶里也没有外卖盒，橱柜里连锅碗瓢盆和调料都没有，显得那只崭新的洗碗机分外形单影只。
    什么神秘感和谜团都烟消云散了，司尘现在唯一匪夷所思的是：
    这小破孩儿平时难道顿顿吃外卖，在家只靠喝水活着的吗？
    公寓楼下有一家进口超市，司尘只得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口罩下楼。
    叫他把全套厨具和油米面买齐是不可能的，顶多买个锅，煎个蛋和吐司就了不得了。
    那些事就算要做，也不能由他来做。
    他现在算什么身份呢？不合适。
    顶层公寓有专属的私人电梯，从三十六层直达一层，司尘按下一层的按钮后，低头刷起了手机。
    他正看着搞笑视频，手机忽然有一个陌生来电，没有显示号码，却显示着受限制。
    他的表情一滞，随后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电梯监控。
    自带铃声孜孜不倦地在狭小的梯厢里响动着，他咬住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接听键。
    喂？
    听筒另一端安静得仿佛无人接听，漫长的几秒钟时间过后，那边响起一道低沉的轻笑。
    司尘浑身猛地一颤，另一只手狠狠抓住了梯厢扶手。
    喜欢我的礼物吗，亲爱的？那道声音又轻又慢地说着，好像一条毒蛇在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冰冷而从容，好久不见，我可真想你啊。
    第101章 基督山伯爵（十六）
    司尘真无愧于他强效安眠药精的美名, 罗城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九点钟了。
    十点打卡上班，要不是公寓离公司只有十来分钟的走路路程, 他上班肯定得迟到。
    罗城起来的时候司尘已经不在卧室了, 他也没多想，洗漱完穿好衣服下楼，却在楼梯上听到了厨房里传出来的动静，空气里还飘着食物的香气。
    滋滋的声音，应该是煎蛋，嗤嗤嗤的声音是高压锅, 还有稀饭的香味，熬得黏稠, 熬出亮晶晶的米油, 在锅子里咕嘟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他这段时间吃公司食堂吃惯了，骤然在家里闻到了这种家常食物的味道，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罗城循着香味走过去, 靠在半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 环起双臂看着司尘忙碌的背影。他套了件黑色围裙, 细细的绑带束在腰上, 更衬得他腰细腿长。
    冷冰冰的厨房现在看起来有烟火气极了, 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油盐酱醋装在动物形状的调料罐里，就连之前束之高阁的全套德国刀具，也被擦洗干净摆放出来了。
    吧台上堆放着不少新鲜的蔬菜水果, 罗城从玻璃果盘里拣了一颗挂着水珠的车厘子，边嚼边问：你几点起的床？竟然能变出这么一大堆东西你该不是在楼下坑死人的那个进口超市买的东西吧？
    司尘不理他，朝餐厅抬了抬下巴：过去坐好，马上开饭了。
    罗城拿起一颗小番茄抛了抛，不需要我帮忙，田螺姑娘？
    司尘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面无表情：或者你可以选择空着肚子去上班。
    罗城举手作投降状，端起果盘乐颠颠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没一会儿司尘就把早饭都端上了桌，白粥小菜，煎蛋包子，简简单单的样式，却看得人食指大动。
    罗城真是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吃上司尘给他做的饭，拿起筷子对他拜了拜：多谢大人赐饭。
    司尘夹起一个小包子放到他的碟子里，哭笑不得地讲：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场景实在太过美好了，令人醺然欲醉，以至于罗城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软化了防备，甚至忽视了对方神情深处的不自然，和拿着筷子微微发抖的手。
    吃完早饭又吃了药，罗城出门上班。
    司尘把他送到了电梯口，惹得他忍不住打趣：又是暖床又是做饭的，大明星，你今天该不是还打算给我家搞卫生吧？
    孰料司尘竟然颇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罗城打了个磕巴：呃，不用你做这些，今天家政阿姨会过来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吧。
    司尘笑了笑，一抬下巴：去上班吧。
    罗城急中生智：就算你做这些我也不会娶你的。
    司尘作势要踹他，笑骂道：滚。
    罗城顺势走进电梯，正准备关上电梯门，可看着双手插兜站在门外的司尘，心底却突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好像站在被全世界丢弃的黑暗中，淤泥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腕，就好像在无声地求救。
    罗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还好吧？
    司尘一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但还是点点头说：我还好。我没事，你放心，私生饭罢了，我也不是没经历过。
    罗城说的不是这个，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奇怪的感觉。
    或许只是他做梦梦到那个面无表情求他救救自己的司尘次数太多了，产生的错觉呢？
    他的喉结动了动，最后只能说：你有我的号码，有事随时找我。
    司尘点头，笑着说：快去吧，上班该迟到了。
    电梯门彻底合上后，笑容瞬间从他脸上隐没。
    他缓缓松开揣在口袋里的手，掌心布满被指甲掐出来的深深印痕。
    罗城这天上班一直心神不宁，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遂向小马要了顾北南的电话号码，了解案子的进展。
    顾北南表示，警方那边已经有了线索，如果查到了犯人，会及时告诉他。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及时会及时得这么快。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罗城就接到了顾北南的电话，中年男人语气不乏激动地说：盛先生，闯进予臣家里的那个私生抓住了！
    罗城惊讶道：这么快？
    从昨晚案发到今天抓住，这才不到一天啊！
    顾北南说：可不是嘛，予臣家附近一家便利店的摄像头拍到了她的正脸，现在已经抓到局里来了！
    罗城赶到警局的时候，司尘也刚刚赶到，两人在办案警察的带领下走进审讯室旁的隔间，隔着单面镜看向里面的那个犯人。
    出乎意料的，那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高中女生，身上还穿着校服，满脸的惊慌，眼圈红得像兔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杀死小猫并分尸抽血邮寄，还在别人家里留下插着刀的假人的样子。
    罗城忍不住怀疑地问：真的是这个人？
    一旁的警察点头道：小姑娘的指纹和林先生家里的指纹对得上，身形也和楼道监控拍到的一致她是美术生，那个假人是学校里的人体模特，猫也是学校里抓的流浪小猫而且她都已经承认了。说实话，这孩子还未成年，我们建议您私下和解比较好。
    司尘神情冷静，问：她说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说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哎哟，现在的小孩子都被家长宠坏了，追星追得，疯狂得要死要活的。但毕竟没有造成人身伤害，咱们也就只能批评教育一下。
    罗城是不信的，就凭这个小姑娘，能带着那么大一个假人潜进司尘家里，还不被楼下的保安发觉？
    鬼都不信！
    司尘看起来倒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点了点头说：好的，我明白了，麻烦你们了。
    鉴于对方只是个未成年高中女生，司尘也只能选择和解，最后甚至还给了她一个拥抱，把小姑娘感动得痛哭流涕，发誓以后都不这么做了。
    直到坐在回家的车上，罗城还是难以接受：你真觉得闯进你家里的人是她？
    司尘边开车边问：不然呢，警察调查的结果就是这样，证据确凿。
    罗城歪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于是他只能耸耸肩说：好吧，那你接下来还住我家吗？
    司尘打了把方向，驶入路口，表情淡淡道：急着赶我走？
    罗城笑嘻嘻：那不能，有个做饭暖床的室友，我多赚啊。
    司尘看了他一眼，侧脸浸在夜晚的路灯灯光里，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晕。他笑着摇了摇头，说：等家里重新装修好，确认没有别的人闯入了，我再搬回去。大概还要一个月左右？你不介意吧？
    一个月那不就是要到春节后了？
    想到能有一个人陪自己过年，罗城其实还蛮开心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当然不介意，开心还来不及呢。
    司尘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一闪即逝地隐没在霓虹里。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司尘立刻洗手准备做饭，罗城也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打下手，却被主厨赶去看电视。
    罗城振振有词地反驳：一起做饭是一种情趣，情趣你懂不懂？
    司尘冷笑着无情嘲讽：两个大男人搞什么情趣？厨房py么？
    罗城一怔，司尘说完也意识到不对，笑容渐渐淡了。
    气氛变得微妙地尴尬起来。
    罗城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讲：我去看电视。
    嗯，司尘搓了搓围裙布，略微不自然地说，我给你洗点水果吃吧。
    罗城抱着果盘走去客厅后，司尘在电饭煲里蒸下饭，洗菜切菜，刀切在案板上有规律的的哆哆声里，他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司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出手机，屏幕上又是一个受限制号码。
    司尘掐着掌心默数了一会儿，接起电话。
    你真的变了很多，那人叹息一声，不无遗憾地说，你今天看起来真镇定，学会掩藏情绪了吗？一点都不像当年那个逮谁咬谁的小疯狗了呢你还记得吗，以前詹姆斯揍我们的时候，你总会忍不住反抗他，然后被打得更惨，每次都是我替你求情，给你收拾烂摊子呢。
    高压锅里的炖鸡煮沸了，顶得安全阀发出嗤嗤嗤的声音。
    司尘靠在流理台边，轻声说：你记反了，那个反抗挨打的人是你，不是我。求情收拾烂摊子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只会偷偷在他的麦片粥里吐口水，往他的靴子里撒尿。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仿佛充满怀念：然后全都栽赃给我，是吗？
    司尘眉毛动了动，没说话。
    你现在在干什么，别告诉我正在给那个小白脸做饭，我会吐的。
    司尘嗤地一笑，用肩膀夹着手机转身继续切菜，那你快吐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那人安静了几秒，语气发沉，听上去几乎在发怒暴走的边缘：盛瑢川是那个人的儿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有我做事的一套方法，顺便一说，我不喜欢你的礼物，毫无美感。在西芹快速被切碎的咔嚓声里，司尘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出狱了。
    是啊，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那人冷笑着，阴阳怪气地说完这句话，啪嚓挂了电话。
    司尘撑着流理台边缘，用力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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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基督山伯爵（十七）
    虽说司尘这段时间暂住在他家了, 但罗城时常感觉和以前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差别。
    接近年底, 司尘的活动和通告还是很多, 再加上要到北京进行春晚的最后几次彩排, 罗城也没能享受到几次有人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温暖，回家能不能看到家里有人，全凭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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