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曾经养育了梵伽罗的门派在俗世的据点,也是京市香火最鼎盛的一座道观。若在往常,道观的大门早已敞开,迎接着摩肩接踵的信徒,承受着烟火缭绕的供奉,另有不少大人物悄然前来,投下不菲的香油钱。
但今天,这扇铜制大门却紧紧关闭着,高耸的院墙被人用朱红的油漆画了一个圈,圈中写着斗大的拆字,不断有嘈杂的声音从院内传来,似乎在争辩着什么,又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看来阎部长准备对天水宫动手了。宋睿站在大门的正中央,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座堪称金碧辉煌的道观。
难怪它叫天水宫,三个庞大的建筑群以品字形排列在一起,中间连接着三个巨大的花园,足足占据了这座山的大半个地盘。饶是如此,天水派还不满意,又递送了申请书,准备把整座山都买下来。
宋睿盯着悬挂于头顶的匾额看了一会儿,摇头道:都说天水派是玄门的隐世大派,看了他们的据点,我倒觉得隐世两个字更像一个笑话。
他们自诩修真者,一面瞧不起普通人,一面又想操控普通人。所谓的隐世只是说说而已。梵伽罗推开旁边的角门,迈步进去。
宋睿立刻跟上,轻笑道:他们这种心态用五个字就能概括强者的傲慢。
是的,一旦获得力量,他们就觉得自己脱离了芸芸众生,成为了更高层次的生命。但其实,世界上的每一种生命都是一样的,生老病死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没有谁能躲得开。
你可以。宋睿深深看了梵伽罗一眼,对这份猜测十分笃定。
我也不可以。梵伽罗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的生命形态和我们任何人都不一样,你可以。宋睿坚持自己的判断。
梵伽罗大步往前走,坚定道:总有一天,我也要接受命运的审判,到了那个时候,我也难以避免死亡。
那正好,我随时都可以接受审判,我跟你一起。
逼问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于是宋睿停止了这个话题。
梵伽罗回头看他,终是轻轻一笑:好啊,我们一起。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宋博士的靠近,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在面临死亡。或许你今天晚上睡下,明天早上就再也睁不开双眼;或许你现在笑着,下一秒就猝死离世,这样的情况不是特例,而是寻常。人生最大的难题不是追索存活的意义,而是如何平静地面对死亡。那些得道高僧每晚入睡都会熄灭所有灯盏,把喝空的水杯倒扣在床头,务必做完每天该做的事,绝不把麻烦留到明天。他们每日如此,从不间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宋睿思考一番,徐徐道:因为他们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死亡做准备。他们并不确定自己今天睡下,明天还能醒转,所以他们会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不留遗憾。
是的,梵伽罗看向前方的巍峨宫殿,总结道:所以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宋睿点头不语,然后握住了梵伽罗冰冷的手。
你做什么?梵伽罗耳尖微微一红。
今日事今日毕,不把遗憾留给明天,你刚刚才教给我。宋睿嗓音低哑地笑了笑。
梵伽罗抽回手,快走了几步,不知怎么想的,又忽然转回头,招手道:还不快跟上。
宋睿立刻跟上,又牵起了这人的手,却再也没被挣开。他们似乎都有了这样一个共识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最为嘈杂的一座宫殿,却见一群道士正与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拉拉扯扯,另有一些工人举着榔头东敲西敲,把好好的一座建筑物砸了个稀巴烂。
你们不能这样!这块地是我们天水宫买下的,是私人地盘!
所有的土地都是国家的,哪里来的私人地盘?你说地是你们买的,合同呢?手续呢?执照呢?拿出任何一样来,我们立马走人!
手续,手续还在办,很快就下来了。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道士这会儿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天水派与上头颇有几分关系,这些年来一直有大人物保驾护航,以至于他们早就忘了这座山并不属于他们。
你们还真的以为上头会批准你们的申请?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告诉你,就凭你们天水派干的那些事,上头没把你们归为邪教加以取缔就算是网开一面了!为了守住一个狗屁阵法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也好意思修道。砸砸砸,继续给我砸!
领头的人一挥手,那些工人的榔头就挥得更起劲儿了。
看见两拨人不可避免地扭打在一起,梵伽罗轻轻拽了拽宋博士的手臂:我们换个方向。
宋睿与他十指交扣,轻笑低语:随便你往哪里走,我都跟着。
梵伽罗瞥他一眼,没接茬,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天水宫占地十分广袤,亭台楼阁均依照山势而建,高低错落、排布无序,非常复杂。从这条直直的路穿行过去,却又往往会面临更多蛛网般的路,不是久居此处的人定然会迷失方向。
但梵伽罗却半点停顿都没有,顺应内心的感觉,畅通无阻地走到一座造型十分别致的宫殿前。
宋睿抬头看了看,却见悬挂在梁上的匾额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圣女殿。
这是什么神灵?宋睿疑惑道:我只知道道观一般供奉的是三清、无上元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远一些的还有雷公电母,五方神女、五方灵童、龟蛇二将,却从来没听说过还能供奉什么圣女。
梵伽罗指了指殿内的雕塑,摇头道:这里供奉的不是神灵,是我的师姐宋恩慈。
宋睿恍然大悟,语气不由冷了几度:看来你师父是真的很喜欢你师姐,即便她已经死了还要帮她塑一个金身,让她享用人间香火。
只要能对师姐有益,他把命换出去也无所谓。梵伽罗走进大殿,抬头看向那尊披挂着红绸的雕塑。
它的五官柔美而灵动,眼睑微阖,笑容清浅,手里捻着一支垂柳,轻轻往下一拂,宽广的袖口和飘逸的裙裾仿佛在随风飞扬,只一个眨眼就能化为活物,优雅而轻巧地从祭坛上走下来。
它太过栩栩如生,竟无端令人感到恐惧。
宋睿仔细打量这座雕塑,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它和别的雕塑不一样?看上去好像带着活气,显得特别生动。
梵伽罗未置一词,目光在殿内搜寻,完了放开宋博士的手,走向供桌,把插着一根已燃尽的蜡烛的铜制烛台举起来,砸向了雕塑的底座。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这尊陶俑便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歪斜着倒伏下来。
宋睿避开轰然落地的雕塑,弯下腰仔细盯着它柔美的脸庞,徐徐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这道口子一裂开,它的脸好像没有之前那样栩栩如生了。
梵伽罗还是一言不发,高举烛台,三两下砸烂了这张笑容温婉、气质柔美的脸。
宋睿也停止了问询,拿起另一个烛台,默默无声地砸着雕塑。他下手比梵伽罗更狠,很快就敲断了雕塑的脖颈,又卸掉了她的手脚。如果真是这个人杀死了梵伽罗,即便是面对本尊,他也可以把她大卸八块。
两人干完活儿,拍干净身上的灰尘,跑去外面的景观池洗了个手,这才闲适地看向乱糟糟的圣女殿。
以神灵的尊位享受人间烟火,她还不配。直到此时,梵伽罗才平静开口。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宋睿掏出手机。
梵伽罗点点头,双目始终注视着那座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雕塑。他对神灵的排斥已深入骨髓,但凡谁与这两个字扯上关系,都会成为他狙杀的目标。
几分钟后,宋睿回来了,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刚才派人去查了查,全国各地的天水宫都有一座圣女殿,殿内供奉的雕像都是你的师姐。你师父还专门为她招收了一批信徒,让她长长久久地享用人间香火。
梵伽罗本就漆黑的双眸更暗沉了一些。
宋睿揉揉他的脑袋,轻笑道:全国各地的天水宫都已经在拆除当中,阎部长似乎打定主意要给天水派一个教训。我已经让人去砸那些雕塑了,保证一个不留。
梵伽罗愣了愣,然后便也轻快地笑了。宋博士总是如此,每一次都能先一步窥探到他的内心,然后为他揽下所有麻烦。
我还没来得及对付天水派,他们就先一步把自己逼入了绝境,这难道是天意?他抬头望天,长叹一声,末了摆手道:走吧,我们去龙隐寺。
去那边做什么?宋睿牵住他的手。
梵伽罗用细长的指尖触了触他的手背,坦言道:去探望林念慈。
宋睿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举起来,嗓音轻缓:我最喜欢你用指尖轻敲我的手背或者别的地方,那种微痒的感觉像是敲在了我的心上。
梵伽罗眼尾绯红地瞥了宋博士一眼,没有给予回应,细长的指尖却又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宋睿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一面低笑一面握紧这人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两小时后,他们辗转来到龙隐寺,在一名小沙弥的指引下走入正院,一眼就看见了倒伏在法坛上的林念慈。她正一口一口往外吐着鲜血,双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疼得狠了;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竟似得了癔症;本就苍老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显出深深的皱纹;灵动的双眼充斥着浑浊的泪水,仅存的一点精气神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泻。
若非这段时间常净大师天天为她念经加持,使她恢复了一些青春,否则这会儿功夫她可能早就衰老致死了。
长生、长真和林念恩正跪在她身边大声呼喊,另有一群大和尚围绕着法坛急促地吟诵经文。
在愿力地护持下,林念慈的伤势得到了一些缓解,苍老的脸庞和大受损伤的内脏却难以恢复。她的白发开始一缕一缕往下掉,原本温婉柔美的一个人,这会儿竟似一具行将腐朽的尸体。
看见她的模样,宋睿竟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苏枫溪,于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梵伽罗用磁场排开阻挡自己前路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到林念慈身边,垂眸俯视,浅浅而笑: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遭受如此严重的反噬吗?
林念慈已经虚弱到连口都张不开的地步,只能瞪圆了眼睛不甘地看着他。
长生猛然抬头,急切追问:为什么,你知道原因?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对梵伽罗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你收集信仰的渠道已经断绝了。梵伽罗俯下身一字一句说道:你这辈子都成不了神,宋恩慈。
听见他诡异的称呼,长生、长真、林念恩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第242章
林念慈虚弱地无法言语,只能用口型无声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梵伽罗蹲下身, 探出细长的指尖, 轻轻扯掉了林念慈本就所剩不多的一缕白发, 轻笑道:我敲掉了圣女殿的雕塑,这下你明白了吗?
宋睿站在他身后, 语气轻描淡写地补充:不仅仅是京市,全国的圣女殿都被拆除了。
长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语气充满了愤怒:你们凭什么拆除我们天水宫的圣女殿?那里供奉着恩慈师伯的金身, 你们这是在渎神!
梵伽罗原本噙着浅笑的唇线慢慢抿直, 温和的嗓音骤然带上了森冷的意味:渎神?这两个字宋恩慈配得上吗?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神灵, 因为我不允许。
林念慈左右摇头,眼眶淌泪, 表情又焦急又无助, 偏偏说不出半句话, 只能用口型不断否认:我不是, 我不是,我是林念慈。
梵伽罗吹掉那缕白发, 慢慢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沉声道:我这边刚敲掉塑像, 你这边就遭到了反噬,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我真的不是宋恩慈,那是我的妈妈。你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林念慈苍老的脸已经被泪水淹没了。她开始害怕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也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无助和迷茫。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说不出话, 只能用口型为自己争辩,鼻端发出浅浅的啜泣,脆弱无助的模样显得那样无辜。
就连深暗读心术的宋睿,在仔细观察了她的微表情后也产生了动摇,只不过这点专业判断还远远不能盖过他对梵伽罗的信任,所以他只是站在一旁未置一词。
长生总算是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怒火中烧:梵伽罗,你欺人太甚!就因为怀疑念慈是恩慈师伯,你就毁了我们天水宫的圣女殿,你这个人果然不择手段!我告诉你,念慈是念慈,师伯是师伯,她们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当年我师祖捡回念慈的时候,她浑身沾满血迹,肚子上还连着一根脐带,手里握着恩慈师伯的半截衣袖,弱小的只有我师祖半个手掌大。她是被我恩慈师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足足在水瓮里养了几十年才稳固了魂魄。我恩慈师伯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你杀了她,如今又想找借口杀了念慈是不是?你与她们母女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是不是疯了?
当长生一声声质问时,长真和林念恩已取出法器,严阵以待。
然而梵伽罗根本就没搭理他们,只是垂着眸,长久凝视林念慈,直至对方哭到浑身发抖才徐徐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孩重新长大,但是我会找出证据来证明你是宋恩慈。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那般理所当然: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宋恩慈,而你应该知道,在感应力这方面,我从未出过错。
林念慈张开焦干染血的嘴唇,一字一句无声回应:你是个疯子。
梵伽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长生等人。
手里握着桃木剑的三人忍不住退后几步,意识到自己露了怯,又连忙站定。
梵伽罗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抚过林念慈苍白而又稀疏的头发,柔声问道:你的师父什么时候能赶来救你?
林念慈自然是无法回答的,长生则色厉内荏地恐吓:师父和师祖很快就会赶来京市,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找上你!放开师妹,离她远一点!
长生挥舞着桃木剑攻上前,却惊骇地发现自己被一个无形的空间困住了,他能看得见别人,别人也能看得见他,但他周身的方寸之地却无端竖起了六面空气做的墙,将他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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