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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风流书呆(190)

    林念恩和林念慈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长生和长真却轻蔑地撇嘴,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长真,你给玄门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派几个高手过来启动乾坤挪移阵!没有你梵伽罗,人我们一样可以救!长生傲然开口。

    这是他敢于一次次说阵法比人命更重要的底气。天水派的门规没有变,门人也并未堕落,更未曾视人命如草芥。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那种话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扭转局面。如今的玄门虽然人才凋敝,但派遣几个高手来开启阵法却还是很容易的。

    奋力撕扯他的王母停下了动作,露出狂喜的表情。

    梵伽罗的面容却更为冷肃。他的手还悬在空中,紧握成拳的五指缓缓张开,似在感应,又慢慢合拢,收了回来。他背转身,垂下头,闭上双眼。宋睿是最了解他的人,便也跟着背转身,看向雪白的墙壁。

    孟仲正疑惑他们为什么要面壁,病床上方忽然哗啦啦落下一片血雨,又有大块大块的残肢砸下,一颗人头顺着被褥滚下床,咕噜咕噜到了长生脚边,面容朝上,露出王畹那张犹带惊恐的脸。她死了!尸体被整整齐齐切割成了几十个方块,切面非常光滑,像是被放置在了机床上,进行了深入的加工。

    凶手用碎裂的空间将她杀死了,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多活一天。长生所谓的底气、实力、退路,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有人都呆住了,目光死死定格在鲜血横流、尸块堆积的病床上。不,那已经不是一张床,而是地狱的真实写照!所有人的心都在颤抖,瞳孔分明被刺得生疼,却又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唯独梵伽罗和宋睿背对病床面向墙壁,躲开了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

    当浓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病房里蔓延时,梵伽罗终于打破了死寂。他嗓音冰冷,字字锥心:我说过,你们早已经是千古罪人。

    长生僵硬地站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球暴凸而起,仿佛快要从眼眶里掉落。他完全没想到王畹会死得这么快这么惨!他还以为这一次与上次一样,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施救;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大局,所以有恃无恐;他以为一个电话打出去,事情就能解决

    他有太多的以为和笃定,却没料只在眨眼间,这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就被汹涌而来的血浆冲垮了!

    一种粘腻而又冰冷的感觉从长生的脚底升起,又顺着他的脚心钻入骨头缝,慢慢浸入骨髓。他猛然一抖,然后便感觉到丹田里竟无端酝酿出一缕寒凉无比的气。他那缓慢恢复中的修为被这团气堵塞,已完全陷入停滞。

    恶因结出的恶果终究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已身染罪孽

    梵伽罗自始至终都没有欺骗过他们,凶手的确是他们放跑的,而且就在刚才,他们坚决不予救援的行为又直接葬送了一条人命。天水宫的弟子必须世世代代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这条门规现在听上去像不像一个笑话?

    长生双腿一软竟半跪了下去。长真、林念慈和林念恩自然也感觉到了修为的停滞甚至是倒退,表情不由惶然。

    王畹的父亲吓瘫了,王畹的母亲只眩晕了一瞬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哭喊。她扑过去撕扯长生,骂他畜生,完了又去捶打警察,怒吼道:你们警察怎么这么没用,连一个人都救不了!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税金养你们,就养出这样一群废物?你们赔我女儿!你们一定要把她救活!

    死人哪能复活,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孟仲架住王母,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宋睿转过身,用平静的目光盯着王畹的尸体,冷酷道:别喊了,王畹的死,你们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知道什么是大局观吗?大局观就是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块木板,按照各自的顺序去填一座只有钢索的吊桥。每个人匍匐下去放置木板,背部都会被后面的人踩踏,疼痛是难免的,但只要忍过了这种痛,把每一块木板填上,所有人都能顺着这座桥跨过天堑。

    宋睿直勾勾地看向王母,你们忍不了被踩踏的痛,抽走了自己手里的木板,让这座桥产生了漏洞,那么从你们身后走过的人,包括你们自己,都会掉入万丈深渊。

    知道吗,当你们迫不及待把王畹救出来时,我们离抓捕凶手只差一步。如果你们能多等十分钟,王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宋睿摇头叹息:只差十分钟,所有人的命都会得到挽救。所以醒醒吧,别总是推卸责任,害死王畹的不是别人,是你们的自私。

    他拉开房门,冷漠地说道: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了。

    梵伽罗点点头,面容疲惫地离开这个鲜血横流的房间。

    孟仲放开王母,对方便一下子瘫坐在了血泊里,哭得撕心裂肺,悔恨万分。

    庄禛派人守住门,不准任何人靠近,然后拿出电话通知周法医来验尸。他那头话没说完,小李又插线进来,焦急地吼叫:队长出大事了!好多人失踪了!电梯里、大街上、光天化日,好多人失踪了,都像王畹她们那样平白无故消失在眼前,初步估计至少有三四十多个人!马游这次真是疯了,竟然一点遮掩都没有,我们警察局的电话都快被市民打爆了!

    由于庄禛开着免提,病房里的人自然全都听见了这番话,于是齐齐变了脸色。

    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的长生瞬间又跪倒下去。长真、林念慈和林念恩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冷汗淋漓。在这一刻,他们脑海中竟不约而同地响起梵伽罗的那句断言不用等以后,你们已经是千古罪人。

    第226章

    王畹被破裂的空间切割成碎片之前,街上就已经发生了很多起失踪案。警方还来不及一一查清, 在她死后, 更多的惨案又发生了。

    一名晚上出来夜跑的年轻男人在同伴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上一秒他还笑着说话, 下一秒地上就只躺着一个摔坏了的水壶。他的同伴还未从震惊中回神,一场血雨从头顶倾盆而下, 随之掉落的还有一个个切得整齐划一的尸块,那样的景象宛若最可怕的一场噩梦。

    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不是见怪不怪, 而是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十分钟后, 这条街上另一个夜跑的人也凭空消失, 然后又以尸块的形态出现。紧接着,跑在他前面的一对儿情侣也遭了殃。当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赶来时, 这一整条街道都洒满了鲜血, 由街头到街尾, 由主干道到三岔路, 并最终在某个地铁口戛然而止。

    警方开着警车在这宛若地狱的街上巡视,顺着血迹追踪, 不难看出凶手活动的轨迹。他简直是走到哪儿杀到哪儿, 为所欲为、百无禁忌。这些死去之人的生命都化成了供养他的肥料, 促使他越来越强大。

    起初他只能一次性操控一个空间, 并且放出去就收不回。但现在, 他可以同时操控两个空间,而且一个念头就能让空间破碎,堪称收放自如。那一对被切割成尸块的情侣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成长, 速度十分惊人。

    通过地铁干线流窜到别的地方后,凶手再次展开了屠杀,这一回他的目标是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两个两个抓进空间,又两个两个搅碎泼洒在广场上,当幸存的大妈们尖叫着四散而逃时,他把目光瞄准了在广场边看喷泉的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一个不满三岁的小男孩。

    他们凭空消失,又变成血雨落入喷泉,让这清澈的水流染上了刺目的红,然后高高喷上天际。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能看见这一幕,视觉上、心灵上所遭到的重创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若非狂奔的双腿传来酸痛的感觉,若非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当警方抽调警力赶到广场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尸山尸海,其形其状惨绝人寰。饶是身经百战的老干警在跨入案发现场的时候都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更别提年轻的干警,他们一边哭一边拍照取证,有几个胆小的竟扶着脑袋晕倒在了血泊里。

    全京市的法医都赶到了这个小广场。他们把尸块大致拼凑一番,然后向上级报告了一个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消息:尸体的数目对不上,不是少了,是多了。我们看过监控,在广场上被他抓住的人大约是十九个,而且多是老大妈,但是现场的尸体却有三十六具,各种性别和年龄段的人都有。

    阎部长揉着脑袋问道:多出来的尸体哪儿来的?

    法医拿出一沓照片,红着眼眶说道:我们刚才比对了一下,是之前报告失踪的那些人。当然,这还不是失踪人数的全部,年轻漂亮的女性几乎都被他禁锢在了某个地方,只是我们看不见,也没法救人。

    阎部长压了压心中的滔天怒火,然后才给长生打电话。

    周法医正在病房里验尸,王畹的父母起初还揪住长生等人疯狂撕扯捶打,到后来便也累了,只是瘫坐在地上闷闷地哭。迟来的悔恨像毒素一般侵蚀着他们的心,令他们痛不欲生。

    哭着哭着,他们就开始互相指责。

    王父语带怨恨地说道:白天的时候阎部长让我们多等三小时,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要是答应了,凶手现在早就落网了,我们的女儿也不会死!

    我没答应,难道你就答应了吗?给那些道士下跪磕头的人是谁?是你!

    我哪儿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阎部长又没跟我说清楚!

    那我是跟你一起的,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早知道,我会连三个小时都等不了吗?

    两人骂着骂着就回过味来,扑到长生身边又是一阵厮打,尖声叫骂:你们这些臭道士一定知道后果对不对!阎部长不可能不对你们说清楚!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们?为什么不劝我们?为什么要惊跑凶手,为什么啊?你们是故意想杀死畹畹吗?

    人总是这样,越是发生重大的错误或不幸,越是不从自身找原因,只会用苛责别人来转移内心的痛苦和内疚。但他们脱口而出的话,却点中了长生等人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梵伽罗和宋睿一再对他们描述过擅自救人惊走凶手的后果,他们也知道那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他们却都用这些人肯定找不到神出鬼没的凶手,先救人和后救人有什么区别的想法催眠了自己。

    他们怀着侥幸的心理先把人救了,美其名曰不拿人命做赌,但其实只是为了与梵伽罗唱反调。他们当时最阴暗也最顽固的一个念头就是:我们凭什么听这个叛徒的话?我们凭什么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我们要用行动证明我们才是对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

    诚如梵伽罗揭破的那般,他们先行救人不是善心大发,而是私欲作祟。高尚两个字跟他们完全不沾边,甚至于他们的做法还有些卑劣和愚蠢。

    能走上道途,长生绝不是一个没有慧根的人,所以他懂得自我反省。在反省的过程中,抛开那些偏见和仇恨,他才终于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他把简单的事情越弄越复杂,他把好事办成了最坏的一件事。

    长生像石头一样僵坐在原地,任由王畹的父母厮打。他恨不得他们打得再重一点,拿走自己半条命都可以。王畹虽然是被凶手杀死的,但他绝对是帮凶。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长真见师兄没躲开王畹父母的攻击,便也默默坐在一旁。林念恩的心魂还被锁在那场倾盆血雨中,根本感知不到外界,自然也帮不上忙。林念慈看不下去了,踉跄着走到王畹父母身边,给他们鞠躬请罪。

    对不起,阵法是我擅自启动的,你们要打就打我吧。她眸光闪了闪,又解释道:我见你们为了女儿痛哭哀求,不由想到了我的父母,一时冲动就走过去了。我当时只想着把王畹平平安安地带出来,没想其他。对不起,我错了。

    然而她真是触景伤情才一时冲动吗?没有别的小心思?不是为了挑衅梵伽罗?

    这一点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长生和长真也不会用恶意去揣测这位单纯的小师妹。她的性格简直与恩慈师伯一模一样,见不得世间有不平事,总想着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以拯救天下苍生为业。她会不顾一切去救王畹是可以理解的,她自己不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吗?

    眼看王畹的父母果真去撕扯小师妹,陷入愧悔中的长生才终于振作起来,把双方隔开。

    王畹的父母闹了一会儿便又陷入了疲惫,互相搀扶着走到长廊尽头,闷闷地哭。长生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和房门下的一些血光,语气无比沉重:刚才你们也听见了,除了王畹,外面还有三十多个人失踪。事态正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凶手的确是我们放跑的,这因果我们已经沾上了。王畹出事的时候,我的修为忽然上不去了,不把这因果了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垂下头,看向自己虚软无力的双手,心中一片悲凉。现在他的修为几近全无,已经是一个废人。

    长真颤声道:师兄,我也一样,我的丹田好像出了问题,没法运转了。丹田不转,灵气不通,灵气不通,修为也就永远不会再恢复。

    长生脸上的肌肉微微颤了颤,然后无声地看向师弟、师妹。

    林念恩渐渐回过神来,在丹田里内视一番,脸色陡然一变。不用问,他的修为也出了问题。

    林念慈也默默感受了一番,嘴巴还未张开眼泪就先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别人无法恢复修为还可以当个普通人,而她却要顶着这张过早衰老的脸活下去。对于一个曾经花容月貌的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惩罚。

    长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带怜惜和果决:别担心,师兄会想办法。

    林念慈点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厉害。

    几人正互相安慰着,阎部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口气非常强硬。长生心里浮上不祥的预感,正想问清楚情况,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这就是不允许拒绝的意思。

    长生想让师弟师妹留在医院,自己过去看看,却遭到了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带上三人匆忙赶往幸福广场。在路上的时候,他设想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又制定了相应的解决办法,然而抵达了现场,看见了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有多贫乏。

    他的眼前是一片尸山血海,他的脑子里是一阵丧钟轰鸣,他刚走到广场的边缘,膝盖就重重磕在了地上。原来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人真的会下意识地跪倒,不是为了求饶或忏悔,是纯粹的腿软。

    他在玄门也算得上是一号叱咤风云的人物,抓住的厉鬼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恍惚中,他竟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地狱。眼前全是血,一片片,一滩滩,深得可以没过脚踝。把如此大的一座广场用鲜血浇灌,那得是多少条人命填在里面?

    长生简直不敢想。

    跟在他身后的长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前方,口里哆哆嗦嗦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怎么会,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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