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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风流书呆(78)

    然而现在,经由杨胜飞的讲述,宋睿却发现这个推断是错误的。杨胜兰是在钢厂被打晕,并剥掉了衣服,被某个人穿走,从而误导了所有目击者。也因为这些目击者的证词,警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穿走红色连衣裙的人到底是谁?这是一个巨大的疑点,也将是破案的关键!

    庄禛紧紧捏着笔记本的一角,手背由于太过用力而冒出条条青筋。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杨胜飞描述的这些场景是合理的,甚至于弥补了他们始终无法查清的种种疑点。之前建立在目击者证言上的所有推测,都被这些话否定了,却又带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真相就是如此!

    庄禛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愿意认真聆听杨胜飞的话,也终于意识到,这所谓的心理暗示,或许并不仅仅是心理暗示。

    杨胜飞继续往下说:姐姐身上的重物越来越多,我能感觉到她快承受不住了,那些重量在一点一点的增加,每一次加重,就会有脚步声传来。那些重物很坚硬,膈得她浑身都疼,味道非常刺鼻,是是焦炭!我认得这个味道,我家每到冬天,烧得都是从钢厂拉来的焦炭!

    宋睿从庄禛手里拿回自己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写道:【她被打晕后装在麻袋中,藏在钢厂储存焦炭的地方,她的衣服被别人穿走了,以致于目击者的证言出现了集体差错。你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走偏了,凶手是钢厂的某一个人,而不是什么街头盲流。】

    庄禛拿起笔,无比沉重地写下一行字:【等调查过后才能确定这些话的真假。】

    宋睿眯眼看他,目露讽刺。

    杨胜飞的脸颊开始涨红,努力伸长脖子喘息:姐姐不能呼吸了,她快要被压死了!她,她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上还有重量,却不是那么难以承受了,她的身体在摇晃,上下颠簸,仿佛在车里,不,不是汽车,杨胜飞偏着头,仿佛在聆听什么,随即笃定道:是自行车,确切地说是三轮自行车!这是一辆三轮自行车,拖着一车斗的焦炭,骑了很远很远的路,有人在跟骑车的人打招呼,可我姐姐喘不上气,耳朵嗡嗡嗡地响,根本听不清。她努力了,可她被绑了太久,压了太久,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

    杨胜飞的眼泪汹涌而出,这样的遭遇不亲身经历过一次,他永远没有办法想象姐姐当时的痛苦和绝望。

    那个畜生终于停下了,他把姐姐身上的焦炭搬走,打开麻袋,把姐姐拖出来,他一直没说话,沉默地可怕!啊!啊啊啊啊!杨胜飞开始嘶吼,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震颤,却因为梵伽罗轻轻摁住他肩膀的那只手而始终没能剧烈挣扎,也没有丢开项链。

    畜生!畜生!畜生!他哭嚎着连骂了三句畜生,嗓音里充满刻骨的仇恨:他把我姐姐的眼睛挖走了!他在打她,凌虐她,掐她的脖子,住手!快住手姐姐,姐姐不行了,被他握住脚踝,拖拽着走了很远,地上很多碎石子,磨破了她的背,锋利的叶片刮破了她的皮肤,可她痛到极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被丢在河里,搓洗了很多遍,然后扔在一个潮湿的地方,又被侵害了一次,冰冷的水滴落下来,豆大的一颗颗,下雨了,姐姐的脖子被掐断了

    杨胜飞终于松开母亲的手,趴在地上痛哭:姐姐死了,她被活生生折磨死了

    与此同时,杨母却捧着项链,绽放出喜悦的笑容。母子俩截然相反的表现就像一出荒诞剧,叫人看了莫名难受!即便是死了,杨胜兰依然在用她独特的温柔呵护着母亲,然后轻轻抱了抱弟弟,像风一般离去了。

    这场招魂仪式未曾由梵伽罗主导,但他带给所有人的震撼却难以用语言描述。

    宋温暖看呆了,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腮。

    透过监控器看见这一幕的所有工作人员也都哭花了脸,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做下如此残忍的事!一定要抓住他!一定!

    宋睿把自己的笔记本推给庄禛,上面简单明了地写着:【嫌疑人:钢厂员工,性格沉默寡言,呆板木讷;工种为搬运工、锅炉工或采购员;身体强壮,勤劳肯干,人缘好,风评佳,是众口一词的老好人;案发时年龄在三十至四十五岁之间,独居或鳏居。那条红色连衣裙的下落必须查清,可能会为你们提供更多有力的证据。】

    庄禛接过笔记本看了看,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俊美青年,眼中的情绪无比复杂。如果这些话是从梵伽罗口中说出的,他或许会怀疑,但它们却是杨胜飞亲口描述,而他对这名同事再了解不过,若是对方早知道当年的真相,又怎么可能在漠北无望挣扎了一个多月?

    庄禛试图找出一个明显的破绽来推翻这些话,但是他找不到,那些残忍的细节,一条条,一项项,全都与法医的尸检报告对上了!甚至很多描述是唯有已死去的受害者和凶手才能知道的真相!

    所以说,这场招魂仪式很有可能是真的!这一认知完全颠覆了庄禛的三观,令他头一次陷入迷茫而又不知所措的境地。

    第104章

    选手们被隔绝在一个个休息室里, 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当着众多摄像头的面,他们或闭目养神, 或盘腿打坐, 尽量让自己显出几分高人气息,而真正能力卓绝的那些灵媒却并未端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元中州拿着一块绒布仔细擦拭自己的摇铃;朱希雅正在清理小铜炉里的香灰, 弄得满手都是脏污;阿火向工作人员要来一包饼干,吃得很欢;何静莲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沙发上发呆;丁浦航正在玩手机游戏,时不时咒骂猪队友几句。

    他们的表现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当杨胜兰的项链开始发烫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的事, 仰起脸,看向虚空。

    阿火和何静莲的表现如出一辙, 他们立刻逃离了沙发, 在屋子里团团乱转,然后找到一个狭窄的角落把自己塞进去,目中满是戒备和仓惶,就像两只被猛兽追赶得无路可逃的小动物。

    丁浦航抱紧手机, 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知道有古怪的东西入侵了此处,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只觉得冷,很冷, 于是他掀掉沙发坐垫,牢牢裹住自己。

    朱希雅和元中州的感应是最清晰的。他们抬头看向虚空,表情很是错愕,随即又显出几分恍然,最后竟双双闭眼合手,似在祷告,待那冰冷的气旋席卷而过才双双睁眼,各自发出感叹。

    朱希雅:我以为她已经彻底消失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又回来了,这种情况很罕见!

    元中州:把已经消散的阴魂再次召唤回人间,你们节目组好像请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他开始摇铃,头颅微侧,耳尖微颤,似乎在努力探索着什么,过了很久才再一次强调:他很强大,非常非常强大。

    导播能够通过监控器看见所有的房间,于是他的内心便掀起了狂澜。他看看跪下去默念往生咒的元中州和朱希雅,又看看捧着杨母和杨胜飞的手,把死灵召回人间的梵伽罗,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宋温暖都干了些什么他们找来了一群怪物,他们改变了这个原本简单平和的世界!

    招魂仪式结束了,杨母笑着笑着便哭了,一边抹泪一边焦急地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只看见我女儿,别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就在刚才,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她看见女儿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嫁了人,生了两个孩子,带着他们回家,围着她打转,逗她开心。他们欢快地喊着妈妈、外婆,笑容是那么鲜活。

    睁开眼的时候,杨母差点以为那不仅仅是一场梦,而是她的女儿的确在另一个世界好好地活着。她心中溢满欢乐,可目光触及那条项链,却又掉下滚烫的泪。

    我太没用了!我竟然什么都没看见!强烈的愧疚感袭上杨母的心,令她用力捶打自己胸口。

    妈,没事没事,我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你别急,也别多问,我们这儿正在录节目呢,回去我再跟你细说好不好?杨胜飞连忙拍抚母亲单薄的脊背。

    你真的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杨母怎么可能不着急,她恨不得把手塞进儿子的嘴里,把他的话全都掏出来。

    伯母,您别急,我们先去开个会,回头再跟您解释。有太多疑点需要讨论清楚,否则待会儿我们该忘了。宋睿把自己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杨母伸长脖子看了看,只见页面顶头的一行写着【疑点】二字,下面罗列着第一项、第二项、第三项,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并且每一项的序列号前都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可见很急迫。

    杨母立刻就打消了追根究底的念头,连连摆手:你们去开会吧,我不问了。这一次能把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找出来吧?她死死盯着宋睿的脸,揪心地等待着一个确切的答案。

    能,这一次肯定能。宋睿毫无迟疑地点头。

    杨母的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一边说着你们快去,一边跪倒在梵伽罗脚边,要给他磕头致谢。梵伽罗只轻轻一托便把她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手掌覆在她脑后,轻声细语地安慰:你太累了,睡会儿吧,不幸很快就会过去。

    杨母一边点头一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期的节目就这样结束了,宋温暖和导播齐齐吐出一口气。他们原以为杨母的到来是巨大的混乱和失败,却没料峰回路转,他们竟在她身上看见了一个奇迹。

    这一期节目肯定又会大爆!导播兴奋异常地说道。

    得了吧,爆归爆,真正相信的人又有几个?你是不知道,咱们节目组的编剧已经出名了,不但网友们对他大夸特夸,好多导演都在向我打听他的名字,说是要高薪聘请他写剧本。宋温暖翻了个白眼。

    导播疑惑道:可是咱们节目组没有编剧呀!话落他才反应过来,不由拍着脑门感叹:算了算了,爱信不信,管它真人秀还是奇幻剧,只要收视率够高就行了。

    两人一边摇头一边走远,梵伽罗则坐在休息室内,认真检查许艺洋的家庭作业。语文、数学难不倒他,英语却着实令他踌躇了片刻。

    这个单词我也没学过,你等会儿,我先查查字典,怎么读的来着,因吹斯听还是因吹斯汀他拿出手机,皱着眉头,嘀嘀咕咕地翻找。

    许艺洋捂着嘴偷笑,却不防后脑勺被大哥哥轻轻敲了一下,不由笑得更欢了。

    两人磕磕巴巴地做好英语作业,又反复检查几遍,这才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却见其余选手也都打点妥当,从走廊那头穿行而来。宋睿、庄禛、杨胜飞刚好开完会,打开隔间的门,与他们撞个正着。

    杨胜飞的眼睛已熬得一片通红,面容尽显憔悴,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脊背和腰杆已经挺不直了,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压弯了。在幻境中遭遇的一切令他元气大伤,怕是三五个月都没法缓过来。借由这次招魂,他切身体会到了姐姐的绝望和痛苦,于是对那凶手的仇恨又加深很多,真到了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的地步。

    他冷漠地看着这些灵媒,连声招呼都不打,不是不懂礼貌,也不是过河拆桥,而是太累太恨,除了抓住凶手,脑子里容不下任何思考。

    元中州等人很是理解他的心情,反倒率先冲他露出温和的笑容。但何静莲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瞥了杨胜飞一眼就猝然倒地,随即双手捂脸,发出凄厉的嘶喊:啊啊啊!好疼!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不要,不要打我!

    她不断呐喊、翻滚、抓挠,癫狂的模样吓了周围人一跳。

    元中州试图安抚她,可刚伸出手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竟猛然退后一大步,露出惊骇之色。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了极致的怨念和极端的痛苦,那是深渊、亦是沼泽,谁碰谁就会深陷!

    朱希雅也只是探了探手就缩回来,不敢置信地道:怎么会这样?那冤魂不是已经走了吗?

    所有人都退到远处,惊骇不已地看着何静莲。她一会儿弓着背,发出尖叫;一会儿蜷着腿,嘴上讨饶;一会儿伸出手,抠着地面,试图爬远一点;一会儿又翻滚着倒退回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双眼睁得极大,散乱的瞳孔却毫无焦距,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她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扭曲、抖动,指尖轻轻碰一下眼眶就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谁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唯有杨胜飞隐隐意识到她现在的情况。他能够想象她正在遭遇什么,因为同样的遭遇他也曾体验过,而且就在刚才。若不是梵先生轻轻摁住他的肩膀,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他恐怕也会像少女这般痛得满地打滚。

    那个畜生施加在姐姐身上的酷刑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

    他正准备跑过去搀扶少女,手腕却被宋博士紧紧抓住,对方沉声警告:谁都可以碰她,唯独你不行。她现在忍受的这些痛苦就是你传递过去的。

    什么?杨胜飞懵了。

    宋睿摇摇头,无法解释更多,因为就算解释了这些人也听不懂。他越过众人看向梵伽罗,而对方正牵着小男孩的手,快步走过来。别人不能碰的,他果然能碰,他一只手摁住少女颤抖的肩膀,一只手覆在她满是冷汗的脑门上,轻柔地安慰,绵密地细语:嘘,嘘,安静,安静,对,就是这样,不要挣扎,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不是真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话虽这么说,但少女紧闭的双眼却流出两行血泪,仿佛眼珠子真被挖了去,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双腿也显现出被皮带抽打的伤痕。她的感知和意识太过强大,竟把幻境中的一切都带到了现实。

    她不断仰头,修长的脖颈却向下弯折,形成一个U形,且隐隐浮出人手状的淤痕,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暴徒正狠狠掐着她,令她窒息。再这样下去,她的颈骨一定会断裂,而她将死于这太过惨烈的记忆!

    走廊里不断有人发出尖叫,闻讯赶来的宋温暖也急得满头都是冷汗。

    梵伽罗将手掌向下移,覆在少女已然青紫的脖颈上,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看见那微光了吗,跟着它走,你可以逃出来。听见我的声音了吗?那不是真的,你正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很好,你一切都好。对,就是这样,慢慢地跟我走,慢慢地,近了近了,你快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何静莲就睁开眼,张大嘴,发出长长的嘶鸣。她清醒了,虽然眼里噙着血泪,脖颈上带着淤痕,但她确实清醒了,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地扑入梵伽罗怀里,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她只是呜呜地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那些可怕的场景和痛苦至极的感受简直超出了语言能够描述的范围。

    宋睿原本带着笑的眼眸此时已完全寒凝,锋利的视线在少女纤细的胳膊上流连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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