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有些部族便以养虫为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养在器皿中,另一种则养在人体内,前者多含毒,毒性可大可小,杀人于无形,后者比较隐秘,世人知之甚少。
你是说我身上的虫其实是有人故意养的?枫阵顿感坐立不安。
有这个可能。
那这个人将虫养在我身上的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怀疑原主是得知了什么秘密,才会有人处心积虑想害他,也许这虫还跟他有关,有人想李代桃僵,借以控制枫家。
可这样的话,那为何还有人想杀他?
想着这些问题,枫阵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睡着。
刚睡一会,脑中蹦出那册记录着蝘国秘闻的书册,枫阵胡乱抹了抹脸,不顾顾徽的惊诧,跑到书阁去翻找那册竹简。
竹简还在那里,枫阵上回查看关于傀儡的记录,同时也翻到了关于蛊虫的记载,两篇紧紧相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通过蛊虫控制傀儡,让傀儡模仿人类的动作,真假难辨。
似乎顾徽也说过类似的传闻,只是那时枫阵当作奇闻来听,完全没当真。
枫阵接连看了几遍,将每个字记在心头,放下竹简,瞧见颜颐站在旁边。
颜颐问他,你要去?
枫阵打量着屋中的竹简,迟迟半晌才道,东陵碑的事还没解决。
你打算一个人去?颜颐又问。
他当然想一个人去,就在刚才查阅竹简之时,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傀儡,有人躲在幕后操控着他。
这日之后,颜颐虽然没再说什么,但他出现的频率高了很多,就连顾徽都忍不住问道,孝正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山中琴音依旧,殷涟根本没有音乐天赋,枫阵敢打包票,练习几个月后,他都能比殷涟弹得好。
山中的景物却是另一番模样,原本郁郁苍苍,现在像是换了新衣,秋水盈盈,远山如黛,暖风乱红。
枫阵也越发爱去后院的温泉,一壶清酒,一轮弯月,满山红叶,却没有再见到那位仙人。
抿了一口酒,枫阵道,颜孝正,这时候就不需要盯着我了吧,我总不会裹着块布下山。
泡温泉。
孝正,来喝一杯,枫阵将一只酒杯递了过去。
颜颐乖乖接了酒杯,低头望着杯中酒,却没有喝。
见颜颐不喝,枫阵补充道,我不会在酒里下药。
他确实有迷药,当初用这些迷药迷倒了护卫,但现在不是时机,颜孝正警惕心太高。
枫阵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酒杯,刚要喝之时,却顿住,他刚才给颜颐的酒杯似乎是自己的那只,他真是糊涂了,怎会干出这种蠢事。
等等,这酒杯好像沾了东西,换字还未出口,颜颐举杯将杯中酒喝尽。
枫阵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喝酒。
我先走了,颜颐起身,离开温泉,你也不要泡太久。
嗯,枫阵应得很快,但被泉水包裹,又有酒气熏人,枫阵便靠在温泉旁打起盹。
这几日天天跟顾徽研究石壁,又要跟颜颐斗智斗勇,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如今无人打扰,周围暖意融融,身上的疲惫一下子泛了上来,也不觉得身后的石头磕背。
而且他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有那位仙人。
梦中,仙人在喊他的名字。
蕴容,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有人在拍他的脸,迷糊间,枫阵似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
他若在梦中,感触又怎会如此真实,他若在现实中,又怎能见到仙人的身姿。
次日,枫阵从床上醒来,记起昨日在温泉旁睡着之事,可却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问颜颐,颜颐否认了此事。
他又问顾徽和殷涟,两人表示他们去时,枫阵根本不在。
难道真是仙人?
蕴容兄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殷涟道。
殷涟不提,枫阵真的快忘了,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接连几日都见不到人影,他们这群客人反倒更像主人。
枫阵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将两者做了比较,道,不,不是花前辈。
殷涟手中的扇子停在手心、收拢,神色也正经不少,靠近枫阵小声道,蕴容兄也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
见榆兄发现了什么?
这里还住着一些很神秘的人,每次我想靠近,他们就不见了,好像是有意躲着我们,可花前辈又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你说怪不怪?
确实奇怪,不过他们有意躲藏,不想被外人发现,我们尽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他们是客人,人家算来才是主人。
话是这么说,可蕴容兄不好奇,他们不想见人,大可将我们赶下去,可这样躲躲藏藏,反而像是藏着什么。
可疑是可疑,可到目前为止,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枫阵便也遵守这里的规矩,假装没有发现他们。
只是心底有些遗憾,若是能再见一眼那位谪仙般的人物,对酒当歌,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第 22 章
还是不行,枫阵写完最后一个字,旁边一行便有墨水往下淌,不多时,石壁又干干净净,跟初来时一般。
顾徽瞧着计时的刻度,说道,比前几天好一些,但这样的速度根本没时间雕刻,至少要保留一个月。
枫阵后退几步,瞧着这高大的石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能不能我写一个字,你马上雕出来?
我雕完后,那个字便和原字有少许出入,雕刻的深浅、角度、刀痕都会影响你的判断,写完后再雕,我尚能弥补不足,但如此雕刻,我从未试过。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个问题,惊鸿能让墨水多停留片刻,香花刀却无法在石壁上留下刻痕,两人都心知肚明。
若不是有东陵碑在前,两人根本无法相信书册中所言。
石道之上,细小的石子滚动,一人沿着山道往上。
枫阵闻声回头,来者白衣白裙,略施粉黛,鬓发松散,发髻梳在一侧。
女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身上的衣裙被石壁、树枝刮破,原本干净的鞋子也脏兮兮的,枫阵本想让她停下休息片刻,那女子却只往山顶看,根本没搭理他。
殷涟跟了上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开口吟道,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此美人,蓝帝真是好福气。
你不学琴了?枫阵问道。
蕴容兄你这就不懂了,寄情山水,才能更好地发挥我的琴艺。
对此,枫阵只能表示呵呵。
顾徽忽问,见榆兄,你刚刚说那位女子是谁?
如此绝色,除了美人榜第二的白妃,还能有谁?
她不在皇宫,为何要来此?顾徽又问。
白妃与花前辈义结金兰,自然是来这里看望花前辈。
枫阵真想送殷涟一个白眼,刚才的白裳明明像是忧虑过度,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出是看望。
白裳上山,过了两刻,人又从山上下来,与其一同下山的还有花琼。
又过了两个时辰,两人从山下回来,回来之时,花琼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模样。
这天之后,梓木山又多了两个人,一个白裳,一个白裳之子,那个书榜十四的五岁小娃娃。
枫阵早已听闻这位五岁神童的事迹,本以为一辈子无缘得见,现在却以这种方式见面,他在远处,那位神童呆坐在院中,不哭不闹,他的母亲叫他,也只是偶尔抬头,目光疏离,似乎不认识这位天天照顾他的妇人。
听说被人下了毒,日渐呆傻,雪伏御医和整个白家都无人能医治,颜颐道。
白家擅医,四国最好的医师都在白家,白家不能医,那便是无解。
来这里这么久,他对这些大家族也有些了解,所有便更疑惑,白家不能医,天下还有何人能医。
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继承了白裳的优点,却偏偏双眼无神,像是尊木偶般,可以一上午一动不动。
大多时候,都是自顾自地玩地发呆,偶尔会走动一下,对其他事物毫无兴趣。
然而枫阵发现这个小娃娃喜欢跟着他,枫阵问他话,他也不答,就是跟在身边,枫阵给他买吃的,非要塞到他手里才吃。
刚开始,枫阵很不适应,久而久之,当小娃娃没跟过来,他还会想小娃娃去哪了。
小娃娃很乖,所以当他手握断裂的笔杆时,枫阵久久无法反应。
无论是颜色、长短、纹路,都与惊鸿一般,枫阵无法相信一个小娃娃有捏断毛笔的力气,一定是有人干了坏事,正好将事情推给小娃娃。
枫阵捏着断裂的笔杆,一一找人对峙。
嫌疑人一号,殷涟,不不不,我当时在练琴,花前辈可以作证。
嫌疑人二号,颜颐,颜家人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会承担,不是我做的,我会找出证据证明。
嫌疑人三号,顾徽,我当时在石壁前,不可能出现在你的房里,等等,什么?惊鸿断了?
嫌疑人四号花琼和殷涟在练琴,嫌疑人五号白裳要看护小娃娃,几率最大,但哪有母亲闯了祸,把锅扔给自己儿子。
枫阵想来想去,这些人都不会骗他,又想起那些神秘的人,头有些疼。
回到院中,天色已暗,屋中亮着微黄的烛光,枫阵一阵激灵,那里好像是自己的房间,三步并做两步,枫阵冲回了房间。
房中有一个小娃娃,还有住在隔壁的颜颐,颜颐拿着一支毛笔,塞到小娃娃手中,小娃娃拿起毛笔,毛笔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颜颐又将毛笔捡起,塞回小娃娃的手中。
枫阵见颜颐乐此不疲地重复一件事,疑惑道,颜孝正,你不会是怀疑他把笔掰断了?
我观察过了,你的房间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可我都很难掰断惊鸿,枫阵拿起一支毛笔,用出三分力道,那笔管只是有些弯曲。
没试过如何知晓,颜颐又拿起一支笔,将笔塞过去。
枫阵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筐笔,旁边还有一个筐,也放着毛笔,颜颐试完,将毛笔放入这个筐。
对于颜颐的举动,枫阵倍感无语。
他在旁边坐下,将笔盒放在案上,整个人靠着旁边的小几。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想要够那盒子,却因为太远,不得不趴到案上,这才够到盒子,打开盒子,赫然是那支断笔。
枫阵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小娃娃拿出其中一段,双手握住两端,想要将它掰断。
颜颐眼疾手快,将毛笔抢了回来。
枫阵拿起筐里的毛笔,小娃娃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为何只对惊鸿有反应?枫阵问道。
惊鸿和其它笔不同。
对了,顾徽说惊鸿里含有一种无形之气,会不会跟这种气有关?
有可能。
两人找了白裳,说明事情的经过,白裳听了,比他们更困惑。
☆、第 23 章
经此一事,枫阵再也不敢让惊鸿离身,而他也发现另一件事,小娃娃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惊鸿,他真是自作多情。
惊鸿一分为二,但笔头还好好的,依旧能写字,纸上看不出来,到了石壁之上,笔杆断裂的影响便显现出来,刚写两个字,墨水便留不住。
他与顾徽商量一番,两人一致同意找人修复,可找何人修复又是个大问题。
先去附近问问,顾徽道。
只是问问,并不一定要在此地修。
两人将笔拿到各个作坊,大多都是建议换笔杆,毛笔断口不整齐,就算勉强接上,也会影响手感,还不如换一支来得方便,反正毛笔多得是。
可这支不同,找不到替代物。
时至正午,两人在一家食肆坐下,枫阵道,不知这支笔出自何人之手,若他的后人还在,也许能知晓一二。
枫家也没有记载?顾徽问道。
枫家是否有记载,枫阵不知道,反正他是没见过,枫阵正欲回答。
一人走近,作揖道,两位小友,此物可否借老夫一观。
枫阵转头,说话的是一个老者,头发、衣物、配饰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慈眉善目,目光有神。
枫阵对来人很有好感,便想同意,顾徽却道,这位先生连此物是何都不知,便借来观看,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闻言,枫阵也觉察出不对。
那人道,此物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老夫便想看个究竟,一时未能思虑周全,如此倒是有些失礼。
说完,老者又作揖。
枫阵心中却很惊讶,这人还未看到惊鸿,便知此物与寻常物件不同。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在说谎,他知晓两人身上有惊鸿,故意有此一说。
不过惊鸿已断,此时跟普通毛笔并无两样,给他看看也无妨,想着,枫阵将盒子拿起,递给老者。
那人打开盒子,仔细观看,许久,放下盒子,抚了抚微白的胡子,感慨道,此笔并非凡品,可惜了,本来循环顺畅的气被打断。
顾徽本来还冷眼旁观,此时却坐正身子,恭敬问道,这位先生,此话何意?
老者拿起笔杆,小友你看,笔上是否有纹路。
两人凑近一看,虽然黑色掩盖了本身的纹路,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
每个人身上皆有经脉,人的气需要通过经脉运行,这支笔也一样,有了气,才会有神韵,可气一旦堵塞,运行不畅,反而不美,小友写字之时,是否有滞涩之感?
枫阵点了点头,如果先前还怀疑他是骗子,那这番话可不像骗子说的。
先生可有办法?枫阵问。
经脉断了,可以重新接上,但这支笔断了,纵然接上,也无济于事。
两人皆有些失落,之前跑了这么多家作坊,他们无法修复,两人只觉得是能力不够,可听这位老者如此分析,两人皆知这支笔真的无法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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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惊鸿——梅花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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